他又來跟她借錢了。

 三萬、五萬，不是什麼大數字，況且，大部分時候，也都還了，對，是「大部分時候」，儘管有一兩次差池，但是兩個人不已經論及婚嫁了？應該不必事事都計較吧？！她，總是希望自己能這麼想 …

但是，她還是覺得怪怪的，「為什麼這大半年來你常常要借錢？生意上的資金缺口，三萬，五萬又哪裡會夠呢？」他總是很快把話題轉移，「對啦，對啦，妳的錢不是拿來填洞的，這哪夠，是應急的，擋一下就好了，我──我不是每次都還了？」

  她沒說話，心裡也不想點破他，「有三次沒還，加起來 … 十來萬總有了吧。」這話，她擺在心裡沒說，只是一直想辦法替他、也替自己開脫：「唉，唉，也不是什麼大數字，別再放在心上了」。

但是，她是在意的。不只在意這十來萬，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他這麼愛跟她借錢？「除了跟我借，你沒有跟別人借吧？」她有點擔心地詢問：「像是──地下錢莊什麼的？」社會新聞真的讓她看得怕了，她完全不知道他借錢是為什麼，實在擔心他不知道有什麼狀況？「沒有啦──」他倒是回答得乾脆。 

 「可是 … 這次我不想借你，我最近心情很悶，想出國走走，身上只有一點可以周轉的錢，我可能會拿去旅行吧──」

 頭一次，她拒絕了他的要求。「哦，出國？心情不好？怎麼啦？」他看來有點刻意嘻皮笑臉地問：「不會跟我有關吧──」他明知道答案的，否則 … 要出國旅行，怎麼會沒找他去？他是白目還是 … 其實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本來她以為，聽到她要出國，他會緊張一下，還會表明非跟不可的，沒想到，他的反應其實可以說是沒當一回事兒 … 從前的他，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總是說：「我這個人沒什麼情趣，也不大會生活，不像妳 … 妳很會過日子，像旅行啊，聽演講、看電影啊，這些事妳都比我會安排，所以──」所以呢，從認識以來，約會時都是他黏著她，旅行、出國更是她一手打理，從地點到玩法，「妳說了就算！」

 他常自嘲，「妳是生活家，我嘛，就是你的跟班囉！」

 這是玩笑話，不過也很準確地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從小家境不好的他的確不太懂得生活，這不是長大後、經濟比較寬裕後就可以改變的，生活的態度來自價值觀，他的問題不是「不懂得生活」，而是習慣性會把金錢看得太重要，很多事就捨不得做了，總覺得這樣應付一下、那樣應付一下，也就可以了，不必太講究；認識她之後，才慢慢知道生活可以怎麼過。

 兩人第一次旅行、唉，也談不上什麼旅行啦，不過就是去拉拉山過了一夜，她永遠記得他看到拉拉山神木時興奮的表情：「好棒啊，真的是太美了──」她心裡有點不捨，拉拉山的神木是美，但能夠感動成這樣 … 這個男人真是沒有玩耍過啊 … 她在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以後要對他更好，更好，真沒想到 … 他以前的生活也真是無趣、無聊到了一個境界──」 

 從此，她的旅行計畫裡就多了一個人，聽音樂會，也有了伴，「妳安排的都好玩！」他開竅了，不想再把自己醬在工作上，跟著她遊山玩水，「生活有趣多了」，這是他自己說的。 

 可是，為什麼這次聽到她要出國，卻沒有什麼關心的樣子呢？ 

 她倒是沉不住氣了：「我想去日本泡溫泉，你──你有興趣嗎？」他看著她，輕輕搖搖頭：「我都在跟妳調錢了，這次哪能跟？」所以是沒錢？沒錢？！「那八月要結婚的事 … 」她停頓下來，也不知接什麼才好。

  好一陣子以前，她就有預感，覺得兩人之間的事似乎有了變化，雖是計畫好了結婚的時間，可是他們連飯店都還沒有訂，說實在的，他們基本上是什麼都還沒有進行：他的父母早過世了，她的一家人全在美國，所以，要不要結婚、什麼時候結、怎麼結，不會有人有意見，也不會有人催逼，全看他們自己，兩人說要，也就可以結了，訂不訂得到飯店倒是其次，「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一大堆人亂七八糟地熱鬧。」所以，如果真的訂不到飯店，她也不會失望。

她比較好奇的是，如果他們真的兩、三個月之後就要結婚了，為什麼他會對她婚前「一個人的旅行」沒什麼意見和感覺呢？ 

 他一定是出事了，「這幾個月來，你一直在借錢，應該是有什麼狀況吧？！」她直覺，他在挖東牆補西牆，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她盯著他看，今天，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