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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20 07:42:34瀏覽419|回應3|推薦28 | |
菜鳥門神 1.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當家的妄想症 最近日子來,他很有些糊塗,却倒因此意外發現了樁異事。 從來他是個仔細的年輕人,直到今年上半年,工作上的老闆換了一個挺囉嗦、精力充沛的四十餘歲女人,辦公上囉嗦挑剔嘀嘀咕咕地使他心神不寧,就讓一切事情亂了套。那天一早上班,大門竟然忘記拉緊鎖上,這可是生平的頭一回。更加荒唐離譜的是夜裏下班回家,心裡一路咒著那死老太婆,理所當然似地,鑰匙沒掏出褲口袋,想也沒想地門把一扭,推門進屋,便就讓他看到了那些不該看到的異象。 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竟然見著了小客廳裡茶几、沙發、電視飛也似地奔回原來位置坐好,裝作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露著非常無辜的眼神,各自那裏望著他進來。呆立在客廳中間好半天,他連腦裏那揮之不去的公司臭老太婆子也忘個乾净,最後下了決定: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怪事,肯定仍是看花了眼。 這下來的幾日,他外出時,門是緊緊拉上的,就是忽略了沒鎖好,下班回家,仍還記得掏出鑰匙開大門。啟了門,他小心翼翼地探頭室內,東張西望一會,確定了沒問題,才慎重踏步進去。上回果然眼睛花了,他那樣對自己說,很高興地煮起開水泡即食麵,心裡繼續罵起辦公室裡的那個討厭女人。 這樣又過了幾天,他就失了那份謹慎,恢復了原來的怔忡模樣,情況依別人看來要更加嚴重了幾分,本人他可是一些不清楚。 落雨的那天下午,他沒帶傘,下了公車,賽跑百米似地奔回家裡,雖然幾十步路,全身倒淋得半濕透,因此又忘了用鑰匙,這門把扭得也更急了些,(大門自然是沒上了鎖),推門衝進屋內時,這回看到的景像,就不是眼花可以完全解釋的。 茶几、沙發、電視這回沒有到處亂走。却是沙發旁茶几上的音樂座鐘舒服的倚著沙發,自開著電視看,聲音播放到極大限,因而他啟門的聲音,大夥就全都沒有聽著。大咖啡桌上原放的一盒圍棋,黑子白子全集合在室內地上出操,行行列列,排得整整齊齊地有模有樣。一個白子領著一隊白子,邊走邊喊:「1-2-3-4」;那隊白子,跟著齊喊:「1-2-3-4」。迎面走來一隊黑子,領隊的那個黑子,走在隊伍左側,歪著頭,直了喉嚨說:「黑子們,別給我泄氣,大聲喊……雄-壯-威-武」,黑子隊伍果然跟著喊:「雄-壯-威-武」,聲音比白子隊伍大了不止兩個半分貝。 桌上他那盒象旗的紅「車」已把青「將」逼在咖啡桌角角上,對著他說:「今天下午,這可是你第三回自刎在烏江岸邊了!」一邊,紅子們將青子們團團圈在桌子的另個角落,青子個個垂頭喪氣地絲毫動彈不得,看來是無望勤王。 他正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從哪裡蹦出本《男人雜誌》,封面上的女娃,臉上露著半喜半惱神情,慌慌張張撞入他的胸口,隨後追來的一本《單車雜誌》,封面的騎車戴盔男人,玩瘋了似地,亦要跟著跳入來,緊忙中發覺不對,慘叫聲:「唉呀!當家的回來了呀!」 霎那間一切安靜下來,電視熄了,遙控器嚇得躲進沙發下(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時他方才恍然大悟,難怪遙控器總在沙發下尋著。)《男人雜誌》和《單車雜誌》乖乖躺回了書報夾,棋子似流星焰火般飛返去了棋盒,其它那些他沒有注意到的物件,全也靜悄悄地物歸原處。 臉上的雨水忘了拭,他站在屋內大門邊,心内自想:「眼睛沒問題,妄想症肯定是有的。」 2.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客廳的會議 「當家」去看心理醫生的同一天,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客廳内召開了一個會議。為了安全起見,同時亦為了當家的心理健康,所有與會的會員,都留在原位,不允移動。不僅僅這個會議,自那天起,沒有必要,大夥再不曾胡亂活動過。這個會議,因而只有「客廳區」的會員方便參加。 同任何一個會議一樣,開會前,大夥總是要先說說閒話。牆角的萬年青盆栽摸摸自己的臉,第一個開了口:「當家一定上心事了;平常就懶在我這澆澆水,這多少天了,沒給我灌過一滴水,你看我這臉黃得不見絲綠……我得自立救濟,只是不知水龍頭答不答應供我點水?」 几上座燈裏的燈泡對著大夥責備起座燈:「好幾晚不通電了,我都忘了『閃亮一晚』的滋味。」 几上座燈一臉委屈地回道:「當家的不撳開關,我有啥法子?」 電視遙控器接著說:「下班後,他整晚不看電視了。」 沙發緊跟著:「摸黑坐我身上大半晚,只發愣;說來……也真可憐見地,一個人在這城裡頭討生活。」 電視遙控器又說:「那天,一定讓他看了不該看的;唉!哪知他這早就回家來。」 所有的會員這時一齊發起話,亂糟糟地,誰也不知誰都說了些什麼。 「安靜!安靜!」電視突然發出了大聲音,螢幕花花地閃,紅紅綠綠地,嚇了大夥一跳,全就閉了嘴,朝他望去。 「這是門神不盡職造成的問題。」 「嘩!」大夥頭次聽了這樣的理論,不由大驚小怪,互相做起鬼臉。 「安靜!安靜!」電視再次發出了大聲音,螢幕花花地閃,紅紅綠綠地,大夥就又全都閉了嘴,朝他再次望去。 電視慢吞吞地說道:「大夥一定要講我胡說八道。不錯,我們的這位門神是替我們當家擋了許多外頭來的邪門歪道。可是大夥卻不知道,門神的工作是雙向的,他另還有一件業務,就是當家不在家時,室內發生的一些X、Y、Z檔案事件,亦不該讓他知曉。這工作,我們的這位門神沒有做好。」 電視說得話,大夥是不敢強辯的,到底他有小耳朵、大耳朵、衛星耳朵,還有幾千個有線無線頻道,新知識、舊知識、半新半舊知識,每分每秒如同長江黃河的水一樣,不停的湧進了他的軀體内。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換門神。」電視那樣的下了決定。 「……!」大夥你看我,我看你,都同傻瓜一樣,不知該接上什麼話。 會議結束了,一封大夥全簽了名的請願書送上了天庭。 3.山梨樹街七巷二十號老門神的經驗談 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的門神找上門時,山梨樹街七巷二十號的老門神正穿了件汗背心、短褲頭,露了雙毛楂楂的黑瘦腿,蹲長條凳上,對張破木桌子咪老酒。抬頭見了這年輕門神進來,高興地說:「哪陣風將老弟你給送來了,難得,正好……」拍拍身邊的長條凳,「來來,坐下,陪老哥喝酒。」 年輕的門神露出笑不笑、哭不哭的神情,答說:「陪老大哥喝酒,求之不得,只是我正有案在身,五内如焚;還望老大哥先幫我出個主意,解解我這急難。」 「果樹樂園」是個很大的新住宅社區,三四年前開發商依了地勢闢了四大區:熱帶園區、亞熱帶園區、溫帶園區、寒帶園區。各自有條主要道路貫穿每個大區,又有多條橫切的街道,街名都用上果樹名。譬如熱帶園區裡的,不外是:龍眼樹,芒果樹,椰子樹、羅望子樹、紅毛丹樹等等。每街又有十幾條巷子,每巷子裡建了二三十棟房屋。這樣的一片密密麻麻,少說也有數千戶人家。 處在角角窪窪裡的這塊寒帶園區,地勢狹窄,範圍最小,只容得三四條街,寒帶也不盛產水果,恰好勉強夠街名用。派配下來的門神都是上了歲數即要退休的老傢夥;園區離熱帶園區遠,因了這社區有個門神聯誼會,年輕門神才識交上這位老門神。 「『舞臺帷幕過早拉開症』發生那時,你就得想法子處理,可你啥也沒做,才鬧到這個地步。」老門神聽完年輕門神的拉裡拉雜訴說,立即答道。 「啊?『舞臺帷幕過早拉開症』?」 「舞臺上,表演的道具還沒擺好,帷幕就拉開了,觀眾看到舞臺上道具員還在搬運道具!我們老傢伙簡稱『道具症』」 老門神順手遞過他一個半滿的酒杯:「喝酒!喝酒!小事一樁,看來,你沒學通那些障眼法小把戲。坐下,別老豎在那兒,像個門神似的。」 「哈!哈!」他自笑得嘴裡一口酒噴了出來。 見年輕門神一張尷尬的臉,急收了笑:「這笑話不好笑,不好笑……總之,我有些旁門左道,也能應付下,我給你細說說。」 年輕門神坐下,無意識的咪了口酒。 「你也別怪屋裡那些小東西,沒人在時,他們悶得慌。」老門神啃了口桌上大陶碗裡的滷鴨頭,慢條斯理說將起來。 4.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請願書的經辦前後 一收到「天庭服務中心」轉來的那封「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請求替換門神的請願書,天庭「人間諸神局」「家屋處」「門神課」的課長慢吞吞地踱到課裏最資深的老課員桌前,將卷宗往他桌上一放,說:「老張,這案子你辦下。」 老課員抬了頭,擱下正辦著的公事,摘下老花鏡子,問:「課座,啥案子啊?」 課長答:「不就是要換管理員嘛!」 課員資格老,又問:「屋子在哪兒啊?」 課長脾氣好,答說:「案裏都寫著呢!」 老課員戴回了老花鏡子,邊翻起了案卷,邊用手朝虛空一指,邊口裏唸唸有詞地:「東勝神洲大唐國歡喜市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地界」 虛空裡「叮咚」一聲,他面前半隱半現的展出了這麼一行字:「子午線東向60度30分30厘30毫30絲,赤道線北向18度24分24厘24毫24絲。」 幸虧天庭也有開明先見人士(神士?),學著人間,將那六神通具體顯像化,方便了辦公作業。 老課員又說:「管理員資料。」 虛空裡又「叮咚」一聲,下頭又列出一行:「管理員郝小明,門神初級訓練班第一萬期結業。」 老課員自言自語的:「郝小明呀,郝小明!你可真給課裏添麻煩……,咦,不對……」他轉身對身旁的課長說:「一萬期的學員,給提早結業的不是?」 「是啊,一萬期好記,整數,錯不了,那年東勝神洲蓋了好一大傢伙的新房子,總有萬把來戶,待用的,後補的,甚至即要退休的都延退了,仍還是不足,最後只好將仍在受訓的第一萬期學員派出去頂數,勉勉強強湊齊。」 「課座真好記性。」老課員不動神色的拍了一下馬。 課長因而得意地繼續說:「上完了鍾馗、姜子牙和蒲松齡教授的第一階段課程,北俱蘆洲三位催眠專家、驅魔專家和魔術大家,人都請來了,却沒機會給他們上課。」 老課員一拍大腿,說:「好了,沒咱們的事,怪不了課裡頭上,也怪不得郝小明,原來他沒學過瞬間時光凍結術、催眠術、障眼法、魔幻術這些花俏玩意……」 課長說:「說來說去這個郝小明還是不夠機靈,那一期九百零七人,沒幾人出狀況,調還是要把他調開的。那社區裏,我記得邊邊上有個小區,只有幾條街,當初派得都是等退休的老傢伙,這會一定有缺,改調那兒去罷。」 老課員還沒答腔,他邊上的另個課員倒說話了:「課座,老傢伙都捨不得下來呢!你別說處裏這些個課的管理員──隨便說說罷,咱們課天天喝風吃雨,六畜課的要受哪牲畜臭,米缸課的日日看著口缸,灶神課的好點,夏天可也生一身痱子──但這年頭事不好找,大家攢在手裏,捨不得放。」 「叮咚」虛空發聲響,老課員往頭前那兒望了眼,對課長說:「處裏剛來個通知書副本,有個管理員轉灶神課了,還真巧,同個社區的。」 「來得正及時,郝小明就去那罷!」課長頓一下又說,「要他這回放機伶點──還有上下頭和服務中心的回函,一併你辛苦應付了吧。」 課長鬆口氣,往自己的辦公室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一事,止了步,回頭對那多嘴年輕課員說:「小李,神荼、鬱壘、秦叔寶、尉遲恭、薛仁貴和蓋蘇文六人聯名上得哪個案子,上面批下來沒有?」 小李搖搖頭。 「上面考慮什麼啊,人間的大廈保安工作早就開放民營了……他們要下來自己搞門神私營化,讓他們自己開公司搞去,處裏課裏省去了多少心!」 課長又走兩步,又想到一事,又止了步,回頭對那多嘴年輕課員又說:「小李,小錢上哪兒去了,怎麼這些日子,課裏總見不著影子?」 小李回說:「灶神課來了個年輕女課員,原是西王母那兒的使女,小錢八成又去那兒侃大山。」 課長搖搖頭:「公事還是得辦的,一回來叫他見我,我要他籌備召集第一萬期管理員補修第二階段課程的事。」 課長這回終於放心地搖搖擺擺踱回自己的辦公室。 5.無花果樹街三巷九號新門神的把戲 無花果樹街三巷九號是戶大家庭,眷口眾多,幼嬰、兒童,還有位很有些歲數的老婆婆。屋裡時刻傳著人聲,全家難得一起出回門。龍眼樹街曾發生的那些不愉快事,這裡重生的機率不太大,但是顧念安全保險,戰戰兢兢的這位新委任門神依然將老前輩那兒聽來的法寶全應用上。 即日起,這家的老小從外頭回來,大門口總有幾片落葉,或者半張舊報紙,他們邊推門進去,邊分神彎腰撿拾起來。 偶爾大門角上,蜘蛛架張網。那門樞推門時,經常地吱吱作響;男主人買了罐WD40(防銹劑),三不兩時地在門鐵轉軸上噴上幾噴,門啟時,依舊微微的發出細聲。不由他就拿起罐子,高高地在眼前細查,帶點猶疑口氣說:「買了仿冒貨了?」 最麻煩的在這裏:大門口擺得門墊,總是不知被哪來的人踢了個歪七八扭。 6.龍眼樹街十二巷十七號當家的新問題 他覺得他找對了心理醫生,妄想症再沒有發作過,因此便希望公司裡的那討厭女人,心理醫生亦能將她一并處理掉。明白哪是癡想,他吁了口氣,就忘了用鎖,直接扭了門把進門,門不甘不願地發出微細吱吱聲,他倒一點沒聽著,只注意到面前客廳裡,沙發、電視彷彿蠕動了下,很不確定的。 或許眼睛真是花了,雖然他才剛過三十歲生日,不過最近報紙上才讀過篇報導,老花年齡有下降的趨勢。 「哪天真該抽空去眼科檢查下眼睛!」他這麼的想。 2010.09.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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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