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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6 01:03:11瀏覽850|回應7|推薦35 | |
民國四五十年代,我讀過一本戰爭小說,不是很長,上下兩百多頁,書名和作者都忘了,但是故事還記得一點。約莫是說國共內戰末期,滇緬邊界的某處,一個步兵班掩護國軍主力撤退,死守一個碉堡三天的情節。書一開始,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只有三四個士兵還活著,讓班長領了,等待共軍的下一波致命攻擊。班裡其他已陣亡的戰士,是使用倒溯法寫的;在這段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空檔裡,作者讓二等兵的主角回憶起一個個死去的戰友。依然記得內裡寫了個戰士生前是極珍愛自己的一口好牙,可是那時躺在碉堡一角,動也不動地,牙齒卻全被槍子打壞了。 這樣的故事,我之後就再也沒有讀過,印證了台灣在戰爭文學藝術上面的長期空白,這些年來更是愈發的被忽視了。不要說花上大量金錢人力的電影沒人去作,就是文學上也看不到篇長短小說,詩和戲劇更不用說了。都說台灣現在是資本主義的社會,諸事往利看,不能把握賺錢的就不考慮;可是大陸最近拍了的許多戰爭電影或者影集,《集結號》、《亮劍》、《戰北平》……等等,全很賣座;且比那些台製偶像劇更令人回味無窮。 世界名著《戰爭與和平》、《阿拉伯的勞倫斯》、《戰地鐘聲》、《西線無戰事》、《飄》(張愛玲家喻戶曉的《傾城之戀》也有這麼一點意思,佈局可能很受了些這部文學名著的影響)等等,以及其他不勝枚舉的例子,戰爭在故事裡都佔了很大的一個環節,增強了內容的爆發性和可讀性,證明除了愛情外,是文藝的另一個重要因子。所以純以功利來說,戰爭文藝在金錢名譽上都是可以給創作者大的回報。這麼多年來,台灣一直沒有人去作,因而我認為還是客觀上的困難。 記得那時年青的我每個禮拜看《勇士們》的電視劇,讀了上面那本內戰小說後,很受了點激發,手癢難熬,不知量力地也要寫篇像那類的短篇戰爭小說。頭一次寫文章,憑了一點意氣,連生活經驗都缺少的我,當然最後不能成文,半途而廢了。文學作品以「真」為第一,寫得細膩真實,方能感動人心。曠世鉅作《紅樓夢》,曹雪芹所敘的事都有經歷,人物也有生活上的原型──正是所謂「若只管丟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撿怪,……,…也與題目無涉了」。 連失敗都說不上的我早年實驗,讓我明白戰爭小說和武俠小說的不同,無法天馬行空,憑空亂想。敵我兩方部隊的編制、武器的使用、兵種的協同、戰術的技巧……等等,都要花功夫去探究學習。《亮劍》裡砲兵、騎兵、工兵、軍醫院,甚至連軍樂隊都說到了,故事當然引人入勝。至於與空軍或者海軍有關的故事,更是有專門性技術性,無法胡亂捏造的。所以去寫一個戰爭上的小故事,故事的原材料或許可以從榮民那兒輾轉得來,然而遇到了描繪細節之處,沒有上述的基本功,寫出來就是隔鞋搔癢,要不浮誇抓不倒重點,再加上沒有戰地經驗,就算完稿,也是篇非驢非馬的作品。……所以雖說經過了那麼多年,寫一篇戰爭小說,我倒愈發沒有信心了。 柳無忌教授有篇《三部戰爭小說》的文章,內裡提到了《月落》(The Moon Is Down by John Steinbeck)、《人質》(Hostages by Stefan Heym)和《高於一切》(This Above All by Eric Knight)這三冊寫二戰的戰爭小說。三部書的場景卻都不是鮮血與炮火的戰地,而是後方的倫敦和納粹佔領的捷克和北歐,小說寫到了戰時社會的各種畸形發展,死亡及逃難對人心的刺激,休假士兵的愛情與反戰心理以及淪陷區人民心理的各種變化……等等。同樣地創作這類的戰爭文藝,長期過著軟性化的生活,喝著咖啡,盯著電腦,缺了親身體驗的經歷,盡著力揣摩胡猜,也是決不能成功的。 至於戰爭文藝的另一個範疇──傳記式的報導文學,譬如:《兄弟連》(Band of Brothers by Sephen Ambrose)、《最後一戰》(The Last Battle by Cornelius Ryan)、《硫磺島的英雄們》(Flags Of Our Fathers by James Bradley)、《越戰忠魂》(We Were Soldiers Once…and Young by Harold G. Moore and Joseph L. Galloway)等等,在美國非常的普遍,忠實的記錄了某個戰役或者某個部隊從成軍到參加某一場(或許幾場)戰役的歷史;可是因為資料上搜集的困難,島內寫這樣的一本書倒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兄弟連》第五章說:D日(d-day)那天,溫特斯中尉(lt. Winters)領導的小規模部隊摧毀了德方的105榴炮炮兵陣地,一個月後軍部的戰史官(Army’s combat historian)就下到營部來作訪問記錄。發生的事鉅細無遺的大多上了檔案;給後來有意作文者一個強壯的立足和起跑點。可是國軍有這麼個傳統嗎?部隊裡有戰史官的編制嗎?我心裏持了些懷疑態度。 戰爭文藝在大陸上一直是存在著的,抗日戰爭時期更是風起雲湧的蓬勃,可惜正如柳無忌所說:「…回顧抗戰以來的中國文壇,我們並不是沒有戰爭小說,……,千篇一律的只是些漢奸、學生、游擊隊;外加一些桃色愛情,成為抗戰八股。在這些作家的手中,口號(或者標語)重於技巧,宣傳多於文學;…」他感慨中國在抗戰時沒有產生偉大且有永久價值的作品;果然那些小說我們都沒有讀過,讓時間的潮浪早給淘盡了。 「勝者寫史」,證諸於台灣的文壇,其實這句話可以衍生為「勝者創作戰爭文藝」;人們都說「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傷心事不提為佳。再說民國四五十年代,有戰爭經驗和生活閱歷的人基於政治考量,也不敢輕易動筆,深懼惹沾上「白色恐怖」的麻煩;終於現在可以放開手大寫特寫,時不與人,能寫能編的卻已經凋零殆盡,有關的資料也散失難覓了。中國大陸也是一樣,陳穎的《中國戰爭小說創作的世紀回眸》開章明義也承認:「八十年代中期之後戰爭小說創作逐漸擺脫了政治的單一影響而走向了多元。」政治和戰爭文藝的糾葛不清,可見一斑。 所以民國肇造以來,中華大地上不停的流離戰亂故事,不說大陸,在台灣不但沒有產生一部如《飄》一般的不朽作品,就連最普通的描述小規模部隊遭遇戰的那種情節,這二三十年來,倒底也沒有人寫過。 最後,現時正流行一種和戰爭有關的通俗小說,「台海風雲」或者「美中大戰」之類的故事;我不將其視為戰爭小說,或許歸于奇幻科技類更合適些。 2009/3/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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