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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11 16:22:06瀏覽760|回應9|推薦127 | |
一. 1989年我的辦公室有一位中國人訪客,他是 Andy。Andy來看我,因為有人告訴他,我是台灣來的會計主管。我的上級副總經理曾經跟我提過有這麼一個人,他是我們公司提供資助從上海來澳洲唸書。副總經理特別跟我提到這事,因為他以為台灣人與大陸人相遇會打架,所以預先交待提醒。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這種想法,事實上海外的台灣人與大陸人相遇,彼此都很友善,有天生的同胞情懷。 Andy個子小小的,不滿40歲,很斯文儒雅的人。他在澳洲念的是會計,因為他聽說憑會計專業申請移民比較容易成功。公司給Andy資助學費的條件是憑及格的成績單申請學費支付,所以他要等拿到成績單,才能申請學費付款。 Andy給我看他的成績單,顯然都是優的,他自己覺得很安慰。Andy的老婆及女兒都還在上海,他平常生活很節省,放假的時候希望到公司來打工,但是公司只願意安排他在工廠幫忙搬運,體力活對個子瘦小的他感覺挺辛苦的。Andy 心裏盤算等念完書後,可以有進公司財務部工作的機會。 Andy 向移民局申請讓老婆女兒來澳洲陪讀的陪讀簽證獲准,很快的全家團聚了。Andy非常開心,請他的大陸好友到家裡吃飯,也請了我。他租的 flat,( 兩層樓的公寓建築),只有一房一廳。一家三口睡臥房,客廳分租給上海來的學生打地鋪。 Andy的老婆一看就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女兒7歲,聰明漂亮。他們夫妻倆都是晚婚。Andy是入贅,入贅的理由是女方有房。Andy是一個勤奮善良,有腦筋的讀書人。夫妻倆利用上課以外的時間,承接打掃工作賺取生活費。Andy的老婆會縫製衣服,也在製衣工廠工作。 在Andy家裡,我認識了他的朋友 Bruce 跟 Chris,我們吃過晚餐,聊得很愉快。Andy本身是一個安靜內斂的人,為人處事似乎很小心。Bruce 跟 Chris 是開放型的人,能言善道,喜歡打科罵葷,Andy說他們在國內是小有成就的人。 Bruce 是一個畫家。租了一個分租的公寓房獨居,有一個澳洲鄉下來的女孩同住,是 flatemate。 近水樓台男女交往,不久就成為正式同居關係了。 Bruce 說,來到墨爾本最大的享受是逛超市。Bruce 能言善道,說話活靈活現,他說大陸「商店」里的東西都擺在顧客摸不到的架上。顧客要什麼就要央求店員同志拿下來,店員同志的臉孔都是臭臭長長的,所以有需要買東西真是活受罪。在墨爾本逛超市,可以隨便摸,仔細端詳商品外觀,他覺得是莫大的享受。Bruce 很有藝術家的氣息,說話極為有趣。出口都是笑話,可惜我只記得這個笑話。 Chris (是女性)個子高大,有模特兒的身材,英文好,聽說白人男子追求者眾。她是那種出色的女孩子,不會被埋沒的。她太會講話了,聽起來會讓人覺得有點吹噓膨脹。(現在回想起來,她其實沒有吹噓。)她說她認識小布希,如果有需要她可以打電話給小布希。她認識小布希是因為他是美國七喜在中國投資的老闆。 我不是會說話的人,聽 Bruce 跟 Chris 兩個談得天花亂墜,覺得有趣好玩。Andy 私底下提醒我,Chris 是共產黨黨員,最好跟她保持距離。 對了, Chris 是我唯一碰到能說「中國窮是因為大陸人口太多,要應付這麼多吃飯的人口,中國政府已經做得不錯了。」 的大陸人。我聽了只當她是為了自己國家的尊嚴,說袒護的話,也沒去多想。 (20年後,我親自來到中國大陸,她的話我懂了。) Chris 也是住在分租的 flat,她的 flatmate 也是一個澳洲鄉下來的女孩。她說那個澳洲女孩非常保守,沒有男朋友,對 Chris 的約會頻繁自歎不如。 有一回他們提議大夥去 city 逛,我便一早開車到 Andy 家會合,把車子停在 Andy 家所屬的停車位。我們結伴去火車站搭火車,有朋友可以一起坐公共交通,看墨爾本的美麗景色,我覺得真好。我平日上班,開車兩分鐘就到公司。假日自己開車去附近的公園,澳洲的公園真美,但是沒有伴很無趣。獨自開車必須專心,不能分神看路上風景。我這時好羨慕他們沒有車的生活。 但是沒有車的辛苦與不方便也是事實。Andy 夫妻倆每個禮拜都到有名的維多利亞市場去買菜,聽說價錢很便宜。有一次我開車帶他們(忘記了是他們的要求,還是我自己的建議。)去維多利亞市場,市場里人多吵雜,我這個不下廚的台灣單身女郎很不習慣。Andy 夫妻倆一箱一箱的買,一箱一箱的搬,說好便宜啊!我沒有興趣買,只好站在一邊等,感覺昏昏欲睡。 終於他們結束採購,把大批蔬菜水果搬上車,把我的小車子擠得結結實實。送他們回家後,我想下次別想要我再陪他們買菜了。 Chris 有一次摔斷了腿在家休息,週末悶得慌打電話給我,讓我帶她出去吃廣東飲茶。我開車去接她,她就腋下拄著兩支拐杖,一蹦一蹦進入大庭廣眾的餐廳,吸引眾人矚目。Chris 不算有一技之長,但是英文好,外貌出眾,她找個 clerical 的工作不難。 我跟 Chris 是不同類型的人。我自己那時候已經開始參加教會的小組聚會,Chris 找我幾次,我都不得空,就慢慢的失去聯繫。 Andy夫妻倆勤奮工作存錢,後來就搬到一個有兩個房間的unit,還買了鋼琴給女兒學琴。他們那時候還計畫再生一個孩子。 自從換了工作,我也沒有跟Andy夫妻保持聯絡。 二. 形單影隻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工作上的文化衝擊讓我覺得很累,很想找個台灣人聊聊。離開台灣時,一個大學同學給了我一個某人的電話,我就打了。接電話的女子,聽說我有工作但是不愉快,似乎很不以為然,口氣感覺不是很友善。她給了我一個台灣人牧道的教會地址,我還是去了。 這個教會有台灣人,馬來西亞華人,越南華人,及大陸人。華人教會都是很熱情的,尤其是沒有語言隔閡的地方。我後來才知道,大陸人是所有教會關注的對象。我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單身的台灣人,大陸人看我似乎特別親切(我猜的)。 大陸學生幾乎百分之百的以學生簽證為名,工作生活為實。(當年很多台灣學生到美國也有相似的做法) 他們都克勤克儉,在餐廳或工廠打工,工資不高。跟他們相比,我這個單身女郎的生活算是豪華的,行有車,住有屋,有車庫,有花園,更重要的是有合法居民身份,有好工作,好收入。 教會都很照顧大陸學生,給予精神上的支持。相對的,需要勞動幫忙時,大陸學生最能一呼百應。有一個星期六,牧師搬家,這幾個大陸學生是當然的自告奮勇的幫手。這種場合也少不了我,誰叫我是單身又有車。 那時候的大陸人對台灣人都帶著羨慕與尊敬,台灣人都是有家的,經濟情況也是想當然的好很多,對大陸人都很親切照顧。 三. 在往 city 的方向我去了另一個教會,認識了幾個馬來西亞單身華人女子。我參加的小組聚會是幾個馬來西亞來的單身女孩子組成的。她們對信仰非常投入,那個小組長後來去巴基斯坦傳福音很多年。自然而然的在我前往聚會的路上,常被指示去某地址接某學生及某學生等等。聚會地點離我住的地方車程超過一個小時,地方不熟,經常迷路。晚上回家時要先把學生一個一個送回,最後再單獨開一個小時的路回家,總是又睏又累。 有一個大陸學生叫 Michael,是回家路上最後下車的,跟他談話的機會多一點。Michael說他在國內是個建築師,父親是小學校長,在國內就已經信主。Michael 是一個斯文內向的人,顯來自尊心很強。在聚會時,他要我們為他的求職禱告,不久後他就找到一個繪圖的Casual工作。繪圖不需要說什麼話,很適合他。有了工作後,他的英文也逐日進步。 我自認開車技術不好,眼睛也不好,又不認識路,經常為找路焦急,晚上更是吃力。Michael 也不太會幫忙認路,常讓我氣急敗壞。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是我也趕鴨子上架做了頗長一段時間的開車接送的事工。 常來聚會的大陸學生中,有一個男孩後來受到感召去念神學院。 除了教會里認識的大陸人外,我上班的地方有一個華人長相的 cleaner ,20多歲,個子嬌小,面貌秀氣。她進來打掃我的辦公室時,我跟她寒暄,原來她是大陸人,在國內幹過電視主持人。 四. 常常逛街認識了一個開店的台灣女子。在國外能夠認識自己的同胞,總是很親切。稍微一談,她馬上猜出我的姓氏,這個世界真小。原來我之前在那個美國公司香港分公司的同事介紹的香港人家裡,碰到了一個從前的香港僑生,很巧的竟是我多年前在台灣一個上市公司的同事。這個香港僑生老公跟他的台灣人老婆,跟這個開店的台灣人又是牌友。 有了這些關係,兩個台灣女人就更接近了一點。她賣的東西有一部分是跟大陸學生進的。她很熱心,很會交朋友。她認識的大陸學生有在國內當醫生的,她需要找人看店時,這個大陸來的醫生年輕人也會來幫她看店。(當然是有付工資的。) 我也因此認識了另一批大陸學生。他們都屬於國內的精英。 五. 有一天電視新聞出現了天安門大屠殺事件的報導,所有的大陸學生人心惶惶。越來越多的大陸學生加入教會的聚會,他們的居留身份開始成為迫切代禱的主要項目。那一年(忘記了確實期間),澳洲所有的教會都同心合力為這事禱告,直到總理霍克宣佈開放大陸學生的難民申請。 於是陸陸續續的所有的大陸學生都遞上難民申請書。有人擔心申請難民後,在國內的家人會受害。事後證明都沒有事情發生。 大陸學生有了身份之後,就把父母,配偶,兒女都帶過來了。很多人開始進正規的大學唸書,或念碩士,或念博士。從此之後留在澳洲的大陸人,不再為了身份問題躲躲閃閃。念完書找到好工作的機會也多了。 再後來,更多的大陸年輕人因為依親,來到澳洲。這些人顯然是沒有吃過苦,我猜也不清楚文革的迫害的事實。 相對的,很多台灣移民坐滿了移民監後,留下妻兒,或留下唸書的子女,老公,或老公老婆連袂回台灣了。 20年前的那批大陸學生,不是學業有成,就是賺了錢。當然應該結婚生子,小孩應該進入中學了,晚一點的話,就是小學。 六. 後來在墨爾本的中國大陸移民人數迅速增長,有年長的父母,青中年的陪讀丈夫或妻子,幼兒,一下子全來了。大陸人開始建立以大陸人為主的教會。小學?的大陸人子弟一年比一年多起來,他們力求學校的學業成績拔得頭籌。 台灣人與大陸人相遇,好像不再有以前一樣友善的氣氛了。 我記得我女兒念幼稚園的時候,有一個大陸人女孩的媽媽是個熱心的人。我嘛!是個辛苦的工作媽媽,經常愁著要把女兒送到那一個 child care。 女兒長得又小又瘦,又安靜。有一天碰到這位熱心的媽媽,她跟我驕傲的,說她燒什麼食物給她的小孩吃,家裡有鋼琴,又送孩子上 Kumon ,學游泳, 長得又高又好……….我聽了只有點頭表示讚賞,最後她告訴我,“你不是一個好媽媽,你看你沒有把你的女兒養好。” 我真是啞巴吃黃連,自討沒趣。(我瞭解,她真的不是惡意的。而且可能希望提供我服務也說不定。) 感謝主,去年我在墨爾本再遇見這對母女,發現女孩沒有繼續長高,還比我女兒矮。讓我覺得板了一口氣回來。 女兒小六時在學校交了一個好朋友,父母是大陸人。因為孩子的友誼,我們家長認識了,原來她的父親,母親都是早期公費留學生。外婆過去是國內大學里的老師。這個基因肯定優秀。女孩顯然出類拔萃,頗有傲氣,雖然她喜歡與我女兒交朋友,我女兒卻被她的氣勢嚇壞了,不太積極繼續友情。 記得第一次我女兒應邀去她家玩,我去接她的時候,她的外婆很客氣的招待我喝茶,稍微聊了一下。我好奇她的女兒女婿既然是公費留學,沒有回國不會有麻煩嗎?她說,現在的中國不一樣,領導的思想也開放多了,沒事的。(大陸人的用語,“沒事”。我當時以為所謂的領導是指國家主席,來中國才知道領導就是“主管”的意思。) 女兒中學有很多孩子是大陸人的子女,或大陸來的小留學生。這些大陸人父母不像20年前那些大陸人那般和氣友善。他們的子女也都是琴棋書畫樣樣行的資優學生。 我想,在國外的很多中國大陸人顯然氣勢比較高了,(不知是因為個人狀況的改善,還是中國國際地位的提高)所以跟台灣人的交往就有了距離。我四年前還在澳洲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跟大陸人有什麼交往了。 (例外,有一個上海人因朋友介紹,曾經來幫我記過帳。她念了碩士,但是英文不好,又有孩子,一時找不到好工作,也很誠懇的希望得到實務經驗。在我離開澳洲獨自焦急整理行囊的時候,提供我需要的友善協助。) 來到中國,見證了中國的變化之快。我個人認為,如果沒有不可預料的因素,中國未來的變化可能還會更快,從海外的中國人的狀況變化可見一斑。當很多人繼續譴責天安門事件的時候,事件本身已經施惠所有海外的中國人,讓他們少吃不少苦。海外中國人的受惠,好處仍然回饋中國。 30年來中國培養了多少優秀的人才,他們難道不懂得該如何改善自己的國家政治及國民福利嗎?台灣可以專人保持關注中國的變化,同時更應致力於改善自己的不足,精益求精。中國人的當前之急是國民生活教育,這是台灣的師資可以貢獻的地方。 除此之外,台灣不必求大,但是不要終究走到中國的後面去了。那麼所有目前對中國的批判就了無意義,就像那位媽媽,比較女兒的身高,來判斷媽媽角色的成功與否。沒想到人家女兒的身高後來居上,結果豈不是自己掌摑自己的嘴巴? (後記: 以上所用的名字不是真名。如果我有一支寫小說的筆,文中的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是豐富的故事題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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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