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 神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 慧能

以上兩種類型，你屬於哪一類型呢？

我呢？當然是歸屬於時時勤拂拭的週週打掃族。

為了歡喜迎接貴人來一起修行，

需要打理乾淨、清爽的環境，

圖片中的塵埃是每週打掃一次的量體。

需要修行嗎？

    不論在東方或西方，很多人都有一種非理性的思惟，認為禪直指人心，不需要什麼修行方法。這種非理性的思惟很容易讓人以為，人本來就是佛，已經開悟了，根本不需要修行。另一種偏誤認知如此以為，沒錯，我們的確需要修行，那就是不斷地打坐、打坐、打坐。修行雖然要打坐，但打坐並不等於修行，因為行、住、坐、臥，無一不是修行的範疇。

打坐開悟，好比磚頭磨鏡

    中國禪宗早期有一則典故，說的就是第二種偏誤認知。故事是說，有個叫作馬祖道一（西元709〜788年）的出家人，每天花很長的時間在打坐。有一天，他打坐正進入深定中，一旁的南嶽懷讓禪師（西元677〜744年）看了便拿起一塊磚頭在石頭上磨起來了。

    馬祖問：「你磨磚頭要做什麼？」

    南嶽回答說：「我想把它磨成一面鏡子。」

    馬祖說：「奇怪了，我從來沒有聽說磚頭可以磨成鏡子的！」

    懷讓禪師就說：「我也從沒聽說過，有人靠打坐就可以成佛的。」

    這則故事隱喻，光靠打坐就想開悟，那是不可能的；而沒有經過任何修行，天生就是已覺悟的佛，那更加不可能。然而有很多人以為，沒有開悟本身就是開悟，因此不需要修行。因為它很輕鬆容易，所以還是有那麼多的人相信這種說法。

    在美國，曾經有一段時間，行為放蕩不羈的藝術家們把寒山大師詩作中所描述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當作是禪的精神。佛教把這種修行方式稱為「自然外道」，那是一種崇尚自然的修行，不歸屬佛教的修行方式。實際上，眞正的禪修有其一定的基礎與路徑可循，漸次而上，而每一個層次也都有其相應的方法。

    在涼爽或適中的氣溫下，每個人都會感到特別舒服，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我們的修行也是如此，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也就是說，你不需急於甩掉煩惱或追求智慧，同樣地，也不能掉以輕心而變得懈怠，這就是「中道」。

    在佛經裡用冷比喻智慧，用熱比喻煩惱。不過，太冷了，也意味是煩惱；譬如地獄有極熱地獄和極寒地獄，兩種都一樣。什麼是地獄？地獄譬喻受苦的地方，苦即煩惱。我們修行的目標就是要用清涼的智慧，來取代因過於擔憂或懈怠而產生的煩惱。

眞正沒煩惱

    眞的有一樣東西叫作熱或冷嗎？或是地獄或苦眞的存在嗎？其實這取決於我們的心理狀態；因此你可以說眞的，也可以說假的。當你為煩惱所困，熱和冷就非常的眞實；當你不煩惱，熱和冷就消失了，連同地獄也消失了。

    大部分的人都害怕下地獄，期待上天堂。其實，這兩者都是煩惱；就和怕冷與怕熱一樣。如果你是為了追求快樂而想上天堂，快樂也會變成煩惱。所以，我們不可能只要這個而不要那個；如果地獄存在，天堂也必然存在。但是，當你的心從煩惱中解脫出來，地獄和天堂便會一起消失。

    從禪宗的視角來看，既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既沒有佛，也沒有眾生，那才是眞正沒煩惱。但從沒有地獄和天堂的觀點來看，如果你說自己沒有煩惱，其實那也是煩惱。任何人如果還感覺到有煩惱或沒有煩惱，就沒有資格說沒有天堂或地獄，也沒有資格說沒有眾生或沒有佛。

    《維摩經》說，如果你的心是清淨的、沒有煩惱的，那你所處的地方就是清淨的，沒有煩惱的，那時候，冷就是熱，熱就是冷，煩惱即智慧，眾生即佛。

    反觀現在，無論我怎麼說，這個禪堂明明就很熱。當我們都已經熱得汗流浹背，甚至快要中暑暈倒了，難道還要自我欺騙地說一點也不熱嗎？或是冬天時，風不停地吹進來，我們還要否認眞的很冷嗎？熱就是熱，冷就是冷，我們怎麼可以說它們不存在呢？難道經典裡說的冷即熱，熱即冷，是在欺騙眾生嗎？

    經典並沒有欺騙我們，只因我們的心很散亂，還沒有沉靜下來，所以會感覺到溫度的變化。當心在統一的狀態，不再向外攀緣時，就會忘卻身體和身體的感受。也就是說，我們不會感覺到外在環境的因素，譬如溫度對我們身體的刺激。那時，我們自然就眞的可以說沒有熱或冷這回事，甚至連這些念頭也不會在心裡生起。  （《心在哪裡》，聖嚴法師，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