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可從蒸汽房裡出來﹐先前泡過熱池子的身體已經紅通﹐我跟他說可以搓背了。他把圍著下身的大白毛巾拿下來﹐躺在搓背床上﹐我把一瓢熱水潑在他全光了的身子﹐然後從他的脖子開始﹐用粗糙的搓背手套搓洗他身上的污垢。

“疼嗎﹖”我問他。

“還好”他擰了一下臉。

麥可第一次搓背直叫疼﹐他過了一個月又來了﹐說很舒服﹐現在成了我的固定客人。我挺喜歡給外國人做﹐他們小費給得多﹐起碼給三十塊﹔韓國人和中國人就給得少些﹐有時十五﹐有時二十。

現在我也沒別的想法了﹐以前在國內我也是坐辦公室的﹐現在忙的時候成天都是站著﹐有時一整天只穿條內褲﹐一個接一個幫客人搓背﹐雖然手一直都是濕的﹐不過攢的錢還行。剛開始做的時候﹐雖然大夥兒都是大男人﹐幫光著身體的男人全身搓洗﹐我還是難免覺得害臊。尤其有時遇到些個年輕小伙子﹐搓洗小腹大腿內側和胯下這些地方﹐手難免會碰到﹐他們就有了反應﹐我就說“你身體素質好”﹐大夥笑笑。做了一陣子就習慣了﹐就不過是個身體嘛﹗

“你今天看起來很開心﹗”麥可察覺到我的心情輕鬆手勁好。

“我兒子昨天結婚了﹐非常開心”我笑著跟他說。

“恭喜你﹐你這麼年輕兒子就結婚了”

謝過他﹐我繼續幫他搓洗﹐他也閉上眼睛休息。

搓背的力道要緊﹐要把污垢搓下來﹐還不能讓客人太疼。搓脖子﹐到兩手臂和手掌﹐正面上半身﹐兩大腿﹐小腿﹐腳板﹐翻身後﹐背部﹐臀部﹐都要搓過﹐太久沒來﹐搓下來的就是一條條的黑垢。然後給客人全身抹肥皂﹐幫客人在搓背床上洗澡。客人身上的肥皂泡滑﹐我多少給做點兒按摩﹐尤其是兩手從背部到腰直推下去﹐最受客人喜歡﹐聽他們嘆口氣的滿足就知道。

今天除了手沒停﹐我的思緒也可忙了。想著光兒﹐我離家的時候他才10歲﹐說來真對不住他﹐這麼小我就不在他身邊。老婆阿敏是傳統中國婦女﹐我做了主張她就聽我的﹐除了要養光兒﹐還得照顧我的爸媽。

阿敏在銀行工作﹐我的單位負責外貿﹐我們的生活算是不錯的。出發前我跟阿敏說了﹐趁到美國考察﹐我就脫隊不回來了。十幾年前不比現在改革開放﹐再怎麼好哪能比得上美國。我一心想法子留在美國﹐攢了錢寄回家蓋房子﹐以後接阿敏和光兒來美國團聚。

事實上沒有那麼順利。我脫隊之後﹐跑到紐約上州中餐館打黑工﹐那時真是辛苦﹐廚房打雜的事多﹐不是我這讀過幾年書的人做得來的﹐尤其跟大廚處不來﹐他老拿我讀過幾年書來說事。

存了錢寄回去﹐先修了爸媽的房子。手上有五千塊﹐廚房的老李帶我去賭城﹐越想翻本越輸﹐一晚把錢輸光了。老李是我們東北老鄉﹐我是朝鮮族﹐他知道城裡有韓國人開的澡堂﹐洋名兒叫SPA。我會這中韓兩種語言﹐簡單幾句英文也說得過去﹐他把我介紹給澡堂老闆﹐學著做搓背﹐攢錢也容易些。

在這澡堂做了這些年﹐老闆娘待我不薄﹐不會吃我的小費﹐該我的都給我。寄回去的錢蓋了房子了﹐我想家﹐想阿敏﹐想光兒想得厲害。到現在都還沒弄到身份﹐我也不敢去領事館辦中國護照﹐這條回家的路是遙遙無期了。

出來的時候﹐光兒才娃兒大﹐十幾年沒見著﹐已經是個大人了﹐跟我一樣頭髮少。昨兒個是他的婚禮﹐我打電話回去﹐跟媳婦說上幾句話﹐那孩子不算漂亮﹐聲音倒是悅耳﹐有些文化﹐說話有禮貌。

幫麥可搓完背﹐我也濕得淋淋的﹐身上有肥皂泡﹐沖了個澡。他進去桑拿房﹐我換了乾淨的衣服歇會兒﹐在外頭抽根煙。櫃檯老闆娘喊我﹐是小周打來的電話。

我接了電話﹐小周約我下了工去她那裡吃飯﹐好好慶祝光兒娶媳婦兒﹐她說我好命﹐四十多歲就了了心願。今晚就我和她倆﹐我還不到五十﹐還算年輕力壯﹐這個同鄉現在是我心裡的依靠﹐我們相互照顧﹐也常在她那裡過夜。她三十多歲﹐溫柔體貼﹐現在跟了我﹐將來如何我也不知道。

“大衛﹐你好嗎﹖”剛進來洋人老客吉姆。

我匆匆跟小周掛了電話﹐“吉姆﹐你好。今天要搓背嗎﹖”

“是的﹐我要搓背”

“好的﹐你先去泡泡熱水﹐坐一下蒸汽房﹐我這就去準備準備”。我回到更衣室﹐把全身的衣服換了下來﹐打著赤膊﹐穿回我晾在一旁的工作內褲﹐又要開工嘍。

[ 延伸閱讀]

搓背師傅的女人    by 悅己

阿敏的明天    by 溫哥華 千里傳音 Amy

男人四十﹐午後的艷陽

男人四十﹐一路到底

男人四十 系列

[加演]

(1)

金恩博士紀念日週末﹐損友報社記者安迪 (相片裡的大鬍子)自組的小樂團在“派”比賽的聚會有半小時的表演﹐他需要大家捧場。因為地點在畫廊又是大人的樂團﹐雖然想去﹐怕小朋友不耐。雙 J 的第一次音樂會表現出乎意料﹐非常合作﹐不吵不鬧﹐ 可能吉他和鍵盤吸引她們﹐吃著四片餅乾就安安靜靜聽完。有了兩次看電影的成功經驗﹐現在又可以光復了一個從前看表演的的日子﹐勝利﹗呵呵。

原形畢露的時候是這樣﹗

(2)

小朋友原來的老師辭職搬去賓州﹐新學期是新的老師﹐她們適應還好。前幾天J2突然冒出這句“Ms. Josette told me she's going to get marry. She look at me and cry and cry.”。這是去年底的事﹐隔了一陣子J2還記得﹐然後我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3)

這幾天紐約下了場雪﹐雖然不大﹐倒也滿有過年的氣氛。除夕的下午雪還在﹐就帶著小朋友去公園玩雪﹐雖然雪量不多無法堆雪人﹐小朋友還是玩兒得很開心﹐捨不得回家。

看小朋友的手套就知道﹐我們家是藍綠一家喔﹗

J2

J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