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服過兵役的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個人感受不同﹐有的是好的﹐有的是不好的。這些年來﹐比較不好的已經漸漸淡忘﹐好的還一直留下來。

大學畢業﹐雖然沒有考上預官﹐但也沒有想到不是甲等體位的“弱雞”大專兵﹐也會被叫去當陸戰隊。瘦巴巴﹐戴著深度眼鏡的我,除了支援軍法處那段時間﹐和個個“漢操”得兒棒的甲等體位阿兵哥﹐一起數饅頭﹐渡過這段服兵役的日子。

一個星期裡﹐有四天每個早上部隊一起跑五千公尺﹐有一天著迷彩服端槍﹐部隊一起跑三千公尺。對在學校一千公尺測驗﹐都可以差點要命的我,根本就是折磨。但是﹐我漸漸也跑到領先群﹐甚至還可以拉著落後的弟兄跑。細細的手臂﹐到後來也可練到很會拉單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扶地挺身﹐100下也難不倒。

踢正步﹐其他體能戰技﹐漸漸跟上﹐唯獨和視力有關的﹐就真的難倒了。 拿戴防毒面具來說﹐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對戴眼鏡的我來說﹐還得扣除脫掉眼鏡的兩秒﹐時常因來不及而被處份。後來下有對策﹐只要知道要戴防毒面具﹐管他看不看得到﹐先脫了眼鏡再說。

打靶也時常不能過關。但出奇的的是﹐夜間射擊卻神準。夜間空曠的靶場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標靶。確定方向以後﹐當標靶上的紅燈一閃﹐就得立刻射擊。這麼難的射擊﹐我卻可以一路過關斬將﹐成為夜間射擊手。其實我一直懷疑﹐是不是隔壁的老射到自己的靶。

部隊其他訓練成效還好﹐但是游泳訓練﹐我就很懷疑。游泳訓練很專業﹐部隊自己的教練可能很會游﹐但是不一定會教。所以﹐五天的訓練下來﹐不能游完一百公尺的人﹐即使被一再處罰﹐還是一樣游不到。只是每次訓練完﹐一群大男生在大澡堂洗澡﹐個個黑得發亮﹐唯獨泳褲遮到的地方﹐一塊白﹐剎是壯觀又滑稽。

榮民伯伯﹐功在國家﹔在承平時代當兵﹐個人最大的收穫不是在體能上﹐不是在因生活上的正常和飲食的均衡所增加的十公斤﹐而是對自己的反省。

從小直到當兵﹐生活和交朋友都幾乎在封閉單純而且類似的世界裡。覺得這個就是社會的核心﹐只要讀書多﹐就可以成為社會的中堅。可是當生活在大部份學歷只有小學和國中的弟兄裡﹐來自各種背景﹐有廚師﹐美髮師﹐攤販﹐樂師﹐工人﹐農民﹐司機﹐裁縫師﹐甚至星期五餐廳的牛郎﹐我的世界突然打開了。

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合作﹐義氣﹐努力和謙讓。那段日子﹐讓我重新去學習怎麼看自己﹐怎麼看別人。也真正體會到﹐社會的中堅並不是讀書多的人﹐而是他們﹐他們才是真正讓社會運轉的人。

我和弟兄們融在一起﹐一個不大會講台語的台北人﹐和南部來的弟兄學會了台語﹐也喜歡上了台語歌﹔一個不大識字的弟兄﹐要我唸完整本“老人與海”給他聽﹔不會寫每週政戰作文的弟兄﹐我可以幫忙四個人寫四個不同的版本﹔我們可以九個人﹐一人一口﹐喝同一個水壺的水﹔以學長學弟相稱的隊裡﹐出勤務的時候﹐資深的學長要“勞涼”(請客喝飲料)﹔扛不動的重物﹐大家一起幫忙﹔五千公尺測驗﹐跑不動的﹐大家死命都要把他們拖回來﹐以求過關。袍澤之情﹐就是這樣培養出來﹐也學到學校沒教的待人處世。

退伍後﹐在生活和工作上﹐與人相處的態度上有所改變﹐試著去尊重別人﹐學著用別人的立場去看事情﹐也不再把自己看得太重﹐這對我一生受用。

“一日陸戰隊﹐終身陸戰隊”

我的陸戰隊弟兄﹐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