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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脫光了沒有? -- 泡沫生涯(四)
2008/01/28 07:07:46瀏覽1106|回應2|推薦14
【第四回】難定奪聞暮鼓晨鐘 逢盛會看雀鳥成凰

回到土桑後不久, 殺手幫的史無生和賣冰箱的C公司相繼來電給 offer. 我和北橋妻斟酌禱告了半天, 著實難以取捨 (天平座的北橋妻只會東搖西擺, 自亂陣腳). 後來我想起一樁往事, 助我做了決定.

當年在馬里蘭大學唸書的時候, 我的指導教授見我一家四口嗷嗷待哺, 便在寒暑假替我兜攬外快, 替另一位電機系J教授測量高速電路板的數據. 工作輕鬆, J教授出手也大方, 我拿錢的時候不免露出「下次有這種好事可以再找我」的貪色. J教授見貌辨色, 知我涉世未深, 好吃易飽, 便跟我聊了聊. 他問我何時畢業, 然後給了我一句忠告: 「找第一個工作的時候, 便要思考下一個工作在那裡. 留意你未來的老闆、同事, 因為你的下一份工作跟他們大有關係」. 他的意思並非要我騎驢找馬, 隨時準備跳槽; 而是提醒我不要只看到一份工作立即的可觸可及的好處, 還要看得遠一點, 留意附加價值 – 尤其是專業人際網路的建立.

為泡沫思潮左右的我, 一心盤算著去那家公司可以賺得更多更快; J教授的話不經意的適時浮現心頭, 如暮鼓晨鐘, 讓我冷靜了下來. 大餅人人會畫, 大錢不是人人賺得到的. 或許該認真考慮他當年的忠告? S公司的殺手幫, 看來人人身懷絕技, 跟著他們混混, 或許比跟休掰博士賣冰箱高明吧? 公司會垮; 但認識些高明人, 多長點眼光見識, 卻是自家本錢、誰也搶不走的. 既下了決定, 便辭去工作. 全家趁著換工作的空檔, 返台探親. 回美之後, 我暫別了妻兒, 隻身前往波士頓.

到了S公司, 加入眾好漢的行列. 殘冬的積雪未消, 公司裡頭卻熱乎的緊. 一群三四少壯的工程師在史老大的帶領下忙得很有勁頭. 那是個「事求人」的時代, 所有的光纖公司都在搶人, 三天兩頭就有新面孔報到. 流行的笑話是: 只要會拼 Optics 這個字, 就可以找到事. 剛報到不久, 席不暇暖, 就與大夥赴巴爾的摩 (Baltimore) 參加2000年的光纖通訊會議 (OFC – Optical Fiber Communication Conference). 史老大的手下傾巢而出, 但分乘兩班飛機 (以免萬一出了意外, 一鍋砸了). 我和其他工程師滿懷興奮的到達機場, 遇到潘大可; 他依然一臉愁容, 彷彿要去參加喪禮 (幾年後事實證明, 潘老的表情確有先知預言的本事).

OFC2000 在光纖通訊發展史上佔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位 – 不是因其參與者之眾, 而是因其參與者之雜. 那是個極度樂觀的一窩蜂時代: 所有人 (公司, 投資人, 銀行家, 分析師, 小工程師) 都怕錯過了光纖這般車. 小公司秀出個點子, 就被大公司用駭人聽聞的天價 (幾十億美元) 搶購而去 – 雖然買的多是無法產品化的點子. 大公司當然也不是笨蛋, 他們打的是「以股換股」的算盤, 做的是用招牌抬高股價的買賣, 謀的是短線殺出的策略. OFC2000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幕了. 老天, 那看來絕不像個學術會議的現場. 近兩萬人趕集似的摩肩接踵, 人聲雜沓; 銀行家、華爾街的分析師、投機客夾在學者、工程師和展示人員之間推擠著, 用他們不懂的名詞探問下一個投資的熱點. 光學這一行本來就很小, 能來的人都來了, 參加這場作夢也想不到的、麻雀變鳳凰的嘉年華會.

說是嘉年華會, 毫不誇張. OFC2000 有三多: 人多, 派對多, 玩具多, 幾家大戶製造商在會場外租了場地, 連續三晚擺出流水席, 只要亮出會議名牌, 就可白吃白喝. Lucent (或是 Nortel?) 還安排了魔術表演, 並送每人一副魔術紙牌. 我與新同事穿梭於各家派對大打秋風, 浸泡於啤酒的泡沫中, 不亦樂乎. 參展的公司多備有各式小禮品 – T-shirt, 手提袋, 原子筆, 太陽眼鏡, 發光的Yo-Yo 球; 我想到兩個寶貝兒子, 不禁多抓了幾個. 最誇張的是, 我憑著一張名片, 竟換來了價值500元的Palm Pilot. 回波士頓的飛機上, 與一棕髮白皙新英格蘭美女為鄰. 原來她任職於波士頓的投資銀行, 也去了OFC. 她問我光產業的前景, 以及對光開關這前瞻技術的看法. 諸君請記了, 「光開關 optical switch」是光泡沫中發狂的涎沫 (foam of the optical bubble). 事實上, HP就根據噴墨印表機的原理推出了「泡沫開關 the bubble switch」, 真可謂一語成讖. 我當時那有什麼資格談產業前景, 但美女在側, 不能洩氣; 於是定定神, 把這幾天聽來的牙慧與幻想, 用乾坤大挪移神功施展出來, 成為自己的創見. 新英格蘭美女顯然以為我是專家, 跟我交換名片, 客氣的說日後還有討教之處. 我醺然自喜, 飛機在夕陽中飛越雲山, 不知今夕何夕也.

且休岔題. 話說光有光譜, S公司的大型計畫也以顏色區分, 有紅、橙、黃三旗; 史老大下轄紅黃兩旗. 我們這批光纖工程師又粗分為元件 (component)、傳輸 (transmission) 兩部. 我隸屬正黃旗元件部. (By the way, 懂光的是正旗, 不懂的是副旗. 為此, 那些做電路設計的硬體工程師提到我們就切齒有恨). 我做什麼呢? 一言以蔽之, 買辦 - 買買東西辦辦事 – 是也. 買者, 評估新技術, 開規格, 找供應商,被人招待看球、請吃飯. 辦者, 要證明買的東西可以派上用場 (所以也得懂傳輸, 能動手做軟硬體系統整合). 開規格給人做有一種頤指氣使的爽勁, 是一向埋頭苦幹做元件的我意想不到的. 你做不來嗎? 沒關係, 找下一家. 拿翹不願降價嗎? 走著瞧. 買辦頭子是司暴客; 他和他的打手, 以譏刺粗暴的言語自雄, F-word 三句話不離口, 對供應商的那股氣焰, 讓我嘆為觀止. 「形勢比人強」, 憑著號稱上億美金的採購預算, 不擺架子都不行. 妙的是, 供應商被司暴客罵得愈兇, 愈有錢賺, 還大喊: I want you to yell at me! Please yell at me!

搞傳輸的又是什麼來頭呢? AT&T Bell Lab光纖通信部主任厲鼎毅博士 (現已退休) 曾經自我解嘲說:「那是一群做不成一流物理學家、改做非線性光學的人」. 非線性光學是一行極冷門的學問, 誰知朝陽也有眷顧冷宮的一天. 因著高功率光放大器技術的成熟, 以及特殊色散補償(dispersion compensation)光纖的普及, 光訊號可一傳幾千公里; 加上80個波長的光同時在光纖中跑, 自身與彼此的非線性干擾就熱鬧起來了. 正黃旗的招牌是「高容量超長距 – high capacity ultra long haul」, 搞傳輸的人自然如魚得水. 工程師最喜歡的是難解但有解的好問題; 無解的和易解的, 都讓工程師沒事可做. 非線性光纖傳輸屬於好問題: 做海底光纜系統的, 用它的好處賺錢; 做高容量超長距傳輸系統的, 用它的壞處賺錢 (傳輸部的長老潘大可的名言為: The best way to use fiber nonlinearity is to avoid it. 我銘記於心, 奉為圭臬).

同事中確有茂才異等之士, 亦不乏溫和遜抑之宗師, 我身處其中, 一則以喜, 一則以惕礪自勉. 容下回述之.

( 心情隨筆工作職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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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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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Iris
喜上梁山泊
2008/02/03 06:28

閣下描述的盛況 讓我想到梁山泊.......  對不起 冒犯了諸位光纖好漢!


普希金 酷不停囉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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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2008/01/30 16:44

這個標題八成是那些hardware engineers 對正黃旗的想法

私底下我再跟你討論那位

玉膚皓脂 雲山深處 的新England 金髮美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