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小世界回來，衣服附著些許泥巴與雨水清淨的味道。那剛下過一場很棒的雨。沒有狂風、也沒有寫烏雲，是安靜的滴滴答答，幾近沉默。如緬懷念昔日戀人般落下的眼淚。

我下床，脫下睡衣換上粉色的牛津直紋襯衫並套上深藍牛仔褲。

盥洗後，我走到餐桌前烤了二片全麥吐司，並從冰箱裡拿出黃色包裝的乳瑪琳和低糖豆漿。然後打開流理台上的櫃子取出一罐白砂糖。

吐司像想到什麼似的跳起來，我把它鋪上乳瑪琳和白砂糖。微焦的小麥味與摻了糖正在融化的乳瑪琳漸漸在我口中咀嚼開。Time is up. 手機正像鬧鈴般的尖叫，我把豆漿放回冰箱，拿起包包和手機出大門。

*

跟威爾遜開完冗長無趣的會議之後，我想起幾個到期得先處理的企劃案，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分。可愛的助理小妹說幫我帶個燒肉便當回來。

前言的部份只要把背景和緣起寫清楚，麻煩的地方是策略面的部份，市調部的數據資料出來了，加入了平面宣傳也只能提昇百分之三至五的產品能見度。公司一向對網路的宣傳陌生，以成本來說也不可能有電視廣告的預算。在這部份得選擇幾個網路的行銷平台來進行比較，找出……

下午三點半，我把文案存到隨身碟裡告一段落，掛在門把上的燒肉便當被我仍進垃圾筒裡。

想了想我的肚子，走進茶水間。

我洗了一個馬克杯泡一杯三合一的UCC曼特寧，味道挺好的。開了一包紫菜蘇打餅干，一片一片的把它們碎進PH值2的胃酸在翻滾的胃壁裡。

「吃下午茶啊？」傑森從餅干盒裡抽走了一片。

我冷笑了一聲沒有多說。

「晚上要去HIGH一下嗎？上次店裡的小妞說想念你哦！」

「是嗎？」身體某些部份好像被什麼不安份的元素給騷了一下。言語常帶給比感官接近真實的刺激。

「出來嘛！我剛約了那三個新人哦！」他挑了挑眉。

「上酒店？」

「唱K啦！三個妹怎麼上酒店，PUB還差不多。」

印象中其中一個女生，頭髮又直又長，眼珠流露著近似憂慮的哀傷感，穿著以輕柔的淡綠色為主，給人一種脫俗的距離感。雖然長得不算頂美，卻擁有如滿月般深沉的吸引力。至少對我而言。

「哦！」

「你知道欣嗎？那個長頭髮的妹妹啊！聽說她失戀哦！你要不要，嘿嘿~~」我厭惡JASON那副下流的嘴臉，不過這種人身上總是帶有很少我無從得知的訊息，簡直是股市名嘴與提著菜籃的婆媽那種又愛又恨的關係。

「哼！沒興趣。」起身，我把剩下1/3杯的UCC倒進水&中。而心情頓時像被倒空一樣，疲倦又無力。

「改變心意叩我啊！JACK…」JASON故意把 J 拉長。

**

六點整我離開了公司。跑到樓下的福利中心帶了一個九吋的小PIZZA和沙士，星期五晚上好像連吃個東西都必需要與平常有區隔才行。回到家我打開電視機，攤開PIZZA開始一片一片地吃，也不知道吃了什麼，也許是總匯的口味吧！遙控器來來回回轉了一輪又一輪。腦袋裝不進任何東西，胃倒是裝了不少。裝進去與沒裝進的，都是垃圾。

洗完令人放鬆的熱水澡後，我躺在床上，摸一摸右方枕頭的小角角，小世界的入口打開了。

下床。一切與原本世界相同，宛如鏡子裡的一邊。 復古的色調。

我在餐桌上看到父親準備的早餐，是清粥配上一小碟的肉鬆、醬瓜、豆棗、燙高麗菜和一湯匙的豆腐乳。手機一直到我吃完的那一刻，都是安份的待在公事包裡面平靜的與周圍的基地台接收空值的封包，對手機而言不知道算不算是種享受。

***

上班，所有人都像啞巴一樣。沒有任何交談只是做著手邊的事，她也是。當她偶爾經過我身邊時，我會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引力，驅使我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投向她。今天，上班的時光就像是颱風天過後，殘破卻清淨。

在回家途中，夕陽美的像畫。路上只有象徵性的幾台車點綴著。家裡有一鍋冒著白煙的燉牛肉。母親說她還做了一小鍋的沙拉，有紅蘿蔔、白蘿蔔、切丁的火腿和一撇沒拌開的美乃滋。

他們問我班上的如何……

吃飽後，他們坐在電視前。我慢慢朝房間走去，隨著距離他們像被鏡頭拉遠幾個倍數似的，變得不成比例的渺小，然後漸漸退出整個可視的場景………

關上房門。小世界的入口依舊是打開的。我坐在書桌前眺望著窗外。天邊有一道彩霞，一群飛鳥正優雅的穿過彩霞並發出「啊啊啊」的叫聲。我泡了一杯熱呼呼的濃鳥龍茶，啜了一口放在桌上。

過去到現在我一直思索小世界的存在以及它的意義這件事。水蒸氣與時間在我看得到的時空中正在一同緩緩的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出來了。默默地卻帶著魅力的吸引我的目光，忽然之間，我又想起了那個新進的女孩和她散發出的遙不可及卻又謐靜溫柔的感覺。我閉上眼，月光把我整個人給含了進去。

它快結束了。眼前一切的美好，將在頃刻間崩解。

我睜開眼，關上小世界入口的那個洞前，瞧了瞧外頭，發現它正像雙淇淋般開始融化，那杯沒喝完濃茶、原本上飄的水蒸氣和月亮都是。

我躺回到原來世界的床上，窗外掛著下弦月，明亮鋒利到像可以隔開任何東西。小世界彷彿硬生生在它另一面的陰影裡。

(那裡有過去真實與想像中的美好。)

手機不安份的在桌面上震動。

「喂。」

「呃…我是可欣，剛來的新進人員………Jason請我問你幾點鐘過來？」我的胸口彷彿被支撐古羅馬宮殿的巨大圓柱給筆直地穿透。我緩慢地喘著氣，一時間找不到可以使用的語彙。

「喂，是Jack沒錯嗎？」這是紅著臉的語調。

「對。我……準備出門了。」

「哦！好，那待會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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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上了休閒的獵裝，搭了一雙ASICS的薄底休閒鞋出門。很多時候，我耳邊會一直出現剛才電話中的對話和她任何可能的表情。因為，這會是她最美的時刻。像月亮一樣，愈接近她，愈是清楚她的崎嶇、寒冷與灰暗。這是一種必然性。

即使如此，也無法打消我什麼。這是天性使然。

我真實的活在一個殘酷的現實裡，小世界的單純與美麗就一如我回頭所見的，遲早會融化在一個似是而非的冰冷空間中，我知道。不管現在這個世界本質上多麼的乏味，但我卻可以獲得我所要的溫度，手掌的溫度、嘴脣的溫度、身體緊密結合的溫度……一切與邪惡無關，只是一種必然性……

殘喘下去的必然性。

「Jason，我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