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你要怎麼作？」

坐在回程的牛輦上，博雅十分好奇。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畢竟我們是逆越季節與闇火，我不能讓你待在那個地方太久。」晴明解釋著。

「季節與闇火？什麼意思？對我有什麼影響？」博雅疑惑。

越過一条橋，牛輦停下，晴明與博雅回到座落在西邊土御門小路的晴明邸。博雅沒有發現，牛輦慢慢消失在天色將明的道路上…。

「博雅大人？博雅大人？」蜜虫推推博雅。

博雅微微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晴明的對面睡著了。

「咦？我睡著了？奇怪，我不是跟著你去拜訪一個女人嗎？你還說不讓我在那待太久什麼的。」博雅摸摸有些發疼的頸子，發現自己睡著，卻又有著奇異清晰的印象。

晴明微笑，拿起斟滿酒的盃，一飲而盡。

「安倍晴明大人，吾家主人請您過府一敘。」菅野光代的侍從在門口等候著。

「事情來了，博雅，一起走吧，我需要你的幫忙。」晴明擱下酒盃。

菅野光代府邸。

「安倍博士，博雅大人您也來了。」菅野光代步進接待賓客的內廳。

「菅野大人，您找敝人來，不知有什麼事情發生而無法解決的呢？」晴明笑笑的開口。

「說來讓人笑話了。近來府中侍人傳言，在夜半時分遇見病故許久的內人，但身為夫君的我，卻無法遇見。往日恩愛的情景浮上心頭，回想起吟詞琴伴的日子，她的病故雖事隔許久，但仍讓我無法釋懷。回頭想想，她為什麼會在府中徘徊不去，應是有什麼事情牽掛著；想起她為了什麼事情而痛苦徘徊，讓我著實心痛。能否請晴明大人讓我與內人見上一面，並讓她安心的離去。」

「府上是否仍保有夫人生前使用過的物品？」

「有的，是她生前使用的琵琶。請問安倍博士，您要怎麼處理這件事？」菅野想知道晴明如何讓他跟楓姬見上一面。

「菅野大人，請先將夫人的琵琶取來，另外請準備香案及紙筆，並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最後再按照我的指示作動。」晴明挽起狩衣的袖子，並在四周開始作法，佈下結界。

「晴明，我可以幫你什麼嗎？」博雅不清楚晴明到底要他幫什麼。

「你先等夫人的琵琶取來後，我再告訴你。」晴明沒有回頭，專心忙著接下來要作的事。

過了一會兒，菅野光代捧著楓姬生前使用過的琵琶出現。

「菅野大人，煩請您先將琵琶交由博雅保管，並在廳室中央靠左側的地方坐下。」晴明一邊在廳室四周安置式紙，一邊結印。

廳室四周準備事項處置完畢之後，便走到備好的香案，焚香祭拜。

「菅野大人，麻煩您躺下來，並閉上眼。」晴明灑些香料在香爐裡，不一會兒，室內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馨香。

馨香催人微微入眠，晴明確認菅野光代進入睡眠狀態之後，便走到差點睡著的博雅身邊：「博雅，現在請你吹奏葉二，你要吹奏上一次幫菅野作的曲子。我會在結界外面施法，並守護你們，記得要聽我指示。」

腦袋有些昏沉的博雅依言點點頭，取出葉二，緩緩的吹奏起來。吹奏至中段，便見一朦朧身影慢慢的浮現在廳室的結界之內。而晴明在結界外一邊唸咒，一邊確認結界之內的狀況。

「這裡是…。」楓姬慢慢的張開眼。

「楓姬，因為妳的思念，讓妳靈魂的一部份還留在這裡，這裡是妳跟菅野大人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我讓博雅吹笛將妳帶來這裡，還記得上次跟妳約定的事嗎？」晴明的聲音，越過結界傳來。

「是的。」楓姬看向晴明所在的位置。

「我在這個廳室的四周佈下結界，也以式神戒備，不讓外來靈進入此地，妳可以探視菅野大人了。」

楓姬看向躺著的菅野，只見菅野的身體泛起一層淡淡的光芒，沒多久，這光芒便化成了菅野的模樣而站起。

「菅野…。」楓姬柔柔的呼喚。

菅野無言，雙手溫柔的捧著楓姬的臉。

「我很思念你，想再彈奏琵琶給你聽，奈何你我天人兩隔…。」楓姬看著菅野，眼中泛著淚光。一滴，一滴，從止不住的情緒中凝落。

菅野撫著楓姬的臉頰，輕輕的拭去她的淚水：「別哭了，透過安倍博士，我們這不是見面了嗎？天人兩隔，也許在這之後，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妳有什麼心願未了的嗎？我不願見妳因為未了的心願而痛苦徘徊在這人世，我會難過的。」

楓姬聞言，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再度的落下。

菅野笑笑安慰：「我最近新作好了一篇詞，妳願不願意再一次執起琵琶為我伴奏呢？不過，我得先請教博雅大人曲譜。」

在廳室結界之外的第二層結界，博雅持續的吹著葉二。

「博雅，請你先停止吹奏葉二，先躺下稍稍歇息，我會喚你，你再醒來。」晴明朝著博雅的方向下咒。

博雅躺下後，身體隨即浮上一層光芒。這道光芒穿過內部的結界，顯現在菅野光代及楓姬旁邊的幾步距離。手上還捧著楓姬的琵琶跟自己的葉二。

「博雅大人，您來得正好。」菅野轉頭發現博雅在附近。

博雅走近，將琵琶拿給楓姬：「晴明要我將夫人的琵琶帶來。」

「博雅大人，能否賜教您上一次為敝人所作的詞而奏笛的曲譜呢？我想讓內人以琵琶彈奏看看。」

「好啊，聽聞菅野大人的夫人琴藝超群，我也想聽聽看。」博雅很高興的向楓姬指點一二。

楓姬依照博雅的指導，纖纖玉指緩緩的揉撥琴弦。猶如行雲流水，季節變換，不快不慢略有愉快的曲調，錚錚勾撥有如落葉的低語，柔緩的弦律隨著曲調的結束而飄逸靜止。

「真是好琴藝。」博雅忍不住讚賞。

心繫晴明大人維護結界，需要體力支撐，楓姬開口：「菅野，在我離去之前，請讓我跟博雅大人合奏剛才那首曲子，這是我最想讓你聽的，也許也是我徘徊的原因之一吧。」

菅野無言，點點頭。

「很榮幸可以跟夫人合奏。」博雅高興的將葉二準備好，便開始這跨越陰陽兩界的合奏。

同樣的一首曲子，在兩種樂器的合作之下，呈現不可思議的變化，有如景色與季節的相合，落葉與流水的飛舞與流動。笛韻悠遠而流長，琴律的勾撥，恰如即景的感動。一曲將盡，也似乎宣告著別離。

「菅野，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我要走了。」楓姬笑笑的向菅野揮手，退開一步並慢慢消失。

菅野沒有激動的情緒，他知道這是上天賜予這難得的重逢，也知道陰陽兩隔，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所以他選擇目送楓姬離開。

晴明確認楓姬離開，便停止念咒，並將躺在廳室兩側的菅野光代跟博雅喚醒。心裡也讚賞著這理智的一人一鬼。

＊＊＊＊＊＊

明亮月夜。

博雅又夢見了在橋邊的女子，這一次他走近，想看看那被樹蔭遮蔽的容顏。他越走越近，終於走到那女子的面前，一陣風吹來將樹影打散，博雅趁著明亮的月光，終於看清楚那女子的面貌。只見他踉蹌倒退了幾步而跌坐在地上，受到不小的驚嚇而突然清醒。

「博雅，我有這麼可怕嗎？」看著博雅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晴明放聲大笑。

「咦咦咦！為什麼我夢見的女子變成了你！？」博雅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楓姬的事情結束了，我看你睡得那麼熟，只好拜託菅野大人差人將你送回我府邸，至於為什麼會夢見我，我就不清楚囉。」晴明啜飲燒酎前，還戲謔的笑了笑。

「真是的，嚇我好大一跳。」博雅走到晴明對面坐下，將酒斟入眼前的盃子裡，喝個酒算是壓壓驚。

「對了，晴明，你曾說過逆越季節與闇火的事，那是怎麼一回事？」博雅突然想起那令人疑惑的事。

「楓姬是聽你笛聲而來，而她自己也是喜好音律的人，再加上她自己對人世還有些許執念想透過你去完成，所以你才會夢見她。至於逆越季節，則是因為我必須依你的夢境為線索，又不能讓你去冒險，所以我讓你睡著，並帶著你的靈體逆越季節輪序；她是在秋季病故的，也曾說自己是冥國之人，闇火就是指地獄之火；對你的靈體來說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那冰人？」博雅繼續問。

「那是雪女，如果我們被發現，會是非常麻煩的事。」晴明簡單帶過。

「楓姬真是位令人敬佩又憐惜的女性。」博雅嘆息著。

「秋天是思念的季節，景物的轉變，更能勾起如此的思緒。而在秋季亡故的人，只要思念的心情不散，就變成了秋天的鬼，拉扯在陰陽之間，牽絆在因自己的執念而產生的咒裡，便在這個世界上徘徊不去…。秋天的鬼是特別的悲傷，所以淚流不止，他們的淚是血紅色的，代表著執念與不甘願的徘徊，就像紅楓的顏色一樣。而紅葉祭，就是追懷與思念故人，使其解放執念與悲傷的儀式。紅葉的飄落，就如秋鬼因悲傷與執念而滴落的眼淚吧。」晴明看著庭園的風景而有感。

「所以楓姬不願意讓我們看見她的樣子？」聽完了晴明的解釋，博雅恍然大悟。

「博雅，因為你的純淨與憐憫之心，使你吹奏的笛聲有安撫人心與平靜神靈的力量，所以你拯救了楓姬，避免她墜入修羅道；或許…。」晴明欲言又止，笑笑的搖搖頭將酒盃的酒一口氣喝掉。

你也拯救了我也說不定…。

「晴明，你說什麼？」沒聽清楚晴明的話，博雅反問。

「沒什麼，博雅，吹笛吧。我很久沒好好的聽聽你那清澈純淨的笛曲了。」晴明愉快的請求。

蜜虫從內室裡將燒酎端出來，擺放在兩人的中間。

「好。」博雅爽朗的回應，便取出葉二吹奏。

清澈的笛聲傳開，隨著明朗的韻律，博雅忘情的吹奏著；他沒有發現，週圍楓樹的葉子開始由黃轉紅，猶如連鎖效應一般。京城裡的楓葉也開始慢慢的變紅、飄落，舖成由紅楓所交織而成的紅葉之道…。

在笛韻啟奏的宮庭雅樂聲裡，紅葉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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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終於寫完了。
這一篇可說是博雅撞鬼記。
其實晴明很早就知道博雅會有這麼一段奇遇，只是不講。
中間的作法過程十分明快，也夠短暫吧？
看完自己寫的文章，不自覺的思考，我是不是書看太少了？
文詞的形容就那些，重覆性很高呢。
總之，終於寫完了。
這是一個坑，一個怨念的坑？（笑）
那就當作元旦特稿吧…哈。

軒琤NOKITA 2005.1.1凌0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