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我望向屋外的天色，黑夜已經淹沒了整個田子坊，這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累到不行了，才想到自己出來一整天都沒有休息。

我很想隨便在附近投宿，明早再回去市區的旅館。我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婆婆發現了我的舉動，“怎麼了，頭疼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說，“可能是太累了。” 隨後，我低頭想了想，才向老婆婆問道，“婆婆，請問這裡附近有可投宿的地方嗎?”

“找房間住嗎？我樓上有房間，如果妳不嫌棄的話，還可以在那兒住上一段時間。”婆婆一臉熱情地說著。

我正是求之不得，立刻點了點頭，“謝謝您，婆婆。我真的累了，麻煩您了。”。老婆婆腳步蹣跚地走在前頭，領著我上了閣樓。

樓上共有三間小房，走廊尚算明亮，走在木製的地板上，依稀感覺到這房子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老婆婆輕輕地打開了其中一間小房的木門，木門隨著被打開，一股悶氣撲鼻而來。

我隨著婆婆的腳步走進了房間，婆婆把窗戶都打開來，房內的悶氣才逐漸散掉，空氣變得較剛才清新。房內一張素色的床靜靜地被擺在靠牆的位置上，這是一張看了就令人覺得很舒服的床。

床旁有一張簡單的小書桌和木椅子，床腳旁則放置了木製的衣櫃和矮櫃子，矮櫃子上有一些小飾品和一台古董鐘，鐘的長針指著十二，短針則指著八，原來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這時，老婆婆突然提到，“這間房原本是小若姊的房間，裡頭的擺設從沒有移動過，我定時都會來這裡打理，為的就是有一天小若姊真的回來時，隨時有地方可以休息。”老婆婆說後還嘆了口氣。

老婆婆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似的，對著我說道“小姑娘，妳不會介意吧。”

我初時愣了一下，不一會兒終於意會到老婆婆的意思，我笑著搖了搖頭說，“不介意，我還蠻喜歡這間房的擺設。”可能真的很累了，說完後我隨著坐到床上去，很想倒頭就睡。

這時，老婆婆開始眼泛淚光說著，“我感覺小若姊好像回來了”，聽到這句話，我心底再次湧起一陣寒意。老婆婆繼續說著，“小若姐離開時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迷迷糊糊中，我隱約聽到兩個女孩在對話的聲音。

“婷妹，謝謝妳，現在午哥四處找著我們，如果我和李軍這次可以活著離開上海，等事情平靜後，我一定會回上海找妳，帶妳去南洋過安定的生活，妳要等我哦”。

“小若姊，別說了，妳先休息一會兒，今晚妳們還要趕夜班船離開，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

矮櫃上時鐘的時針正分別指著十二和八的數字，只見房內的兩名女子皆留下了眼淚。

房間內一片靜默，我觸電似的，像是回到了某個記憶中，我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心裡感覺很難過、很難過。老婆婆突然抱著我痛哭起來，我的頭部開始劇烈地疼痛，眼前的景象是越來越模糊了，接著我完全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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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的中國早已被外國人入侵，上海被分為英租界和法租界等地，是個上流社會與龍蛇混雜並存的地方，被侵略後的上海表面上仍然是一片歌舞昇平，繁榮景象一時無兩。

上流社會依然夜夜笙歌，繼續穿著華麗的衣服參加不同的舞會，喝著洋酒，穿著華麗的衣裳跳舞聽歌。有錢人繼續過著有錢的生活，窮人則只有越來越窮困。

方小若穿著繡著牡丹花的白色旗袍在舞台上唱歌，整個人清雅淡致，跟夜總會的五光十色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她不應該屬於這個地方，但命運將她帶到這裡來，也造就她離不開死亡的命運。

小若標緻的臉龐加上優美的歌聲，讓她在一夜之間成名，成了百花夜總會的當紅歌星，也成了百花夜總會老闆最鍾愛的情人。

小若身後伴舞的女郎們使勁地舞動著身體，整個舞台映然生輝，舞台下的人踏著輕盈的舞步在舞池內翩翩起舞。

夜總會內一片歌舞昇平，夜總會外卻隱藏了一觸即發的戰爭，天堂與地獄，有時候僅在一線之隔，讓人產生錯亂。

他們是天生的死對頭，命運卻把他們緊緊地連在一起，綿綿不絕的愛恨情仇不斷地重演著，沒有人可以逃過宿命的安排，除非選擇了寬恕。

“小若姊，妳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哭？”小若聽到梅婷的聲音後，立即用手巾擦拭眼淚，“沒有，我只是想起了我哥哥，明天是哥哥的忌日，妳陪我去祭拜我哥哥，好嗎？”說完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人死不能復生，小若姐您就別再難過了。若是妳哥還活著，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妹妹如此難過哭泣。”梅婷穿著藍衣黑褲，後尾綁著一條辮子，走到小若的跟前，抱著小若安慰地說道。

“我怎麼能不難過，哥哥死了都將近三年，我卻什麼也不能為他做。最近我突然覺得好累，每天笑臉迎人，過這不屬於自己的生活。”小若身穿黑色的素色繡花旗袍，眼眶泛紅地看著梅婷。

梅婷續握著小若的雙手說道“小若姊，我知道妳心裡很苦，多苦也要勇敢生存下去啊。我們生在這個時代，命運由得我們選擇。”

“難道我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嗎？若一輩子當中僅有一次是可以跟著自己心意走的話，我想此生應該無憾了吧。”小若苦笑著，臉色顯得有點蒼白。

“小若姊，妳人這麼好，下世一定可以生在好人家，由自己來決定自己的命運”。梅婷緊張著對小若說，深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傻事。

“婷妹，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到現在還無法替哥哥報仇。”小若抽泣著，神色顯得更加憔悴。

“小若姊，不是這樣的，妳不會沒有用。如果當初不是妳收留了我，我早就餓死街頭了。父親出征至今毫無音訊，母親又病死了。”梅婷說著說著也開始紅了眼眶。

兩人雙雙抱頭痛哭，在這兵慌馬亂的世道上，這類同病相憐的人特別多。隔天一早，小若在在梅婷陪同下前往祭拜自己的哥哥。看著哥哥的墓碑，她再次痛哭起來，就像哥哥剛過世時那樣，心開始很痛！

“婷妹，妳知道嗎？父母逝世後，我一直與哥哥相依為命。我們兩兄妹來到上海投靠小叔。哥哥就在小叔的鐘錶店內當學徒，雖然收入微薄，但日子過得還挺開心的。”小若看著哥哥的墓碑,向梅婷說起了她與哥哥的往事。

“我們兄妹兩人，多麼辛苦才在這複雜的都市內生存下來。有一晚，我哥哥給人家送維修好的鐘錶過去，我見哥哥許久都還沒到家，心中開始有不祥的預感，覺得哥哥出事了。

我換了一件男裝衣服出外找哥哥，在百花夜總會附近看到一班人追著我哥哥，哥哥一看到我，就立刻叫我趕快跑，隨著還拉著我的手拼命地逃跑，哥哥褐色的外套上都染滿了鮮血。

我們只管拼命地跑著跑著，跑了好長的一段路，我和哥哥才擺脫對方的糾纏。哥哥流了很多血，我帶著哥哥走到醫院門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哥哥扶進了醫院門口。

當我要進去醫院找醫生出來時，哥哥卻一手拉住我說'小若，來不及了'，他說他好恨，恨我們一生老實做人卻落得如此下場。他說來生定要做個沒人敢欺負的人！

當時我很害怕，一直對著哥叫喊，哥哥、哥哥，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你會沒事的。你快告訴我，你會沒事的，對不對......，當時我一直抱著哥哥的身體不敢鬆手，害怕一鬆手，哥哥就會立刻離我而去。”說到此處，小若已經泣不成聲。

“小若姊，別再說了，每次一說起這件事，妳就哭得特別傷心，我不忍心再看妳哭下去了。”梅婷憐惜地看著小若，勸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小若整個人失魂似的，沒有把梅婷的話聽進去，繼續說道“哥哥當時對我說了那句話，對不起，哥哥真的不能陪妳了......。哥哥說完後，就沒了氣息。我抱著哥哥的身體痛哭。我悲傷、我憤怒，有怨無處訴，醫院四周圍悽淒涼涼的，我的心也跟著被掏空了。

我至今依然不明白那群流氓為什麼要對哥哥痛下毒手。當時的我只懂得抱著哥的身體在醫院外哭泣，根本沒有能力替哥辦理身後事，更不用談安葬的事情了。”

“那此處的安葬地是……?”梅婷一臉疑惑，不明白當初身無分文的小若姐是如何安置了自己的哥哥。

“是遇到一名好心人，想不到在上海這個都市還可以遇到如此好心的人。”小若一想起那個人，心裡就覺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