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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理工學院:“印度版麻省理工”的迷思
2011/07/07 14:17:21瀏覽705|回應0|推薦0
它更像是一座寧靜的小鎮,遠離繁華,甚至沒有像樣的大樓和校門。它具有國際聲譽,學生卻對國家充滿冷漠;所有努力的方向,無非晉升中產,以及美國夢。

2011年4月9日是個週末。對於數量龐大的印度高中畢業生家庭而言,印度理工學院(Indi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IIT)招生考試(JEE)的舉行,令這一天充滿刺激、懸念以及莫大的希望。

因為,它有可能讓孩子完成命運的變革、階層的躍動、精英的養成,而且並不需要任何關係和賄賂。在印度,這種絕對的公平屈指可數,甚至是唯一的。

印度理工學院在中國尚不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很多人無法想像,文盲率高居世界首位、高等學校入學率僅12%的印度,會建成世界一流大學。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著名節目《新聞60分》曾為IIT製作過一期專題。

印孚瑟斯公司主席穆爾蒂在接受訪問時說,他的兒子原本也希望進入IIT學習計算機科學,但終究無法通過變態的JEE考試,不得已進入了美國康奈爾大學就讀--這是一所享譽世界的常春藤名校。

而一位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MIT)的印度學生則哭笑不得地介紹了類似的經歷。主

持人賴麗斯還特意為美國觀眾做了這樣的一段解釋:“印度理工學院可能是你所不熟悉的最重要的學府。它在印度的地位,相當於把哈佛、麻省理工與普林斯頓相加後在美國的地位”。

如果你看過以IIT為故事背景的印度電影《三個白痴》,就能對這所學府在印度的崇高地位、絕對自由的學術氛圍、特立獨行的教學方式和天才學生有更深的理解。

美國政商界對IIT普遍垂青的根源出自矽谷,近20萬的印裔高科技移民成為這部“世界電腦”最為關鍵的部件之一,而他們大多畢業於這座學府。

美國駐印度前大使約翰曾經調侃道:這是一塊叫作矽谷的印度殖民地。在矽谷新近成立的2000家IT企業中,有40%由印度人創建,其中半數的創建人為IIT校友。

2003年1月,在矽谷的IIT畢業生慶祝母校五十華誕,比爾·蓋茨發表演講時稱讚:“IIT是改變世界的神奇學府。

因為相較具有數百年曆史的哈佛、耶魯、牛津、劍橋,IIT是如此不可思議的年輕。”同為迅速崛起的發展中國家,印度和中國在建國初期選擇了兩條截然不同的教育路徑。

後者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和可觀的經濟投入用以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開始推進高等教育大眾化,並啟動實施以“985工程”為代表的世界一流大學建設計劃。

而印度一開始就在舉全國之力,推動世界一流理工大學的“織夢行動”,絲毫不去顧及那些與日俱增的文盲數量。

尼赫魯一直不諱言,IIT是自己一個華麗的夢想。

這位自幼接受英式精英教育、畢業於劍橋大學的印度開國總理,希冀IIT培養出具有世界水準的工程師,並能成為一針催化劑,用以重塑這個垂頭喪氣、喑啞沉淪的國家。

五十多年後,尼赫魯大學現代印度研究中心教授姆麗杜拉在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評價,尼赫魯是個近乎瘋狂的理想主義者,將這個國家與刻板成見的社會主義死死捆在一起。

為了向世界快速證明印度的複興,他運動式地發起一些高大的、不切實際的工程,盲目追求“世界一流”。

是不得不承認,IIT已經成為“尼赫魯式遺產”中少數的成功樣本。它陰差陽錯地促進了這個國家在若干年後一躍成為軟件強國,科技實力位居世界前列。

近年來,印度每年培養的工科畢業生數量達到100萬人,美國或歐洲則不足10萬人,而IIT的畢業生成為其中的帶頭人。

在校方提供給本刊的著名校友錄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串名字和閃亮頭銜:拉賈·古普塔(麥肯錫諮詢公司前總經理)、尤曼格·古普塔(甲骨文公司的主要創始人之一)、維克特·梅利滋(花旗集團前副主席)、拉科甚·甘格沃(美國航空公司前總裁)、阿倫·薩林(沃達丰公司首席執行官)、阿維·馬努德(高盛合夥人)、阿倫·納特瓦力(貝爾前總裁)等。

IIT的第一處校址,被定在距離加爾各答120公里的一座小鎮的監獄廢墟上,這裡曾經羈押過多名積極投身甘地“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的民主人士,其中兩名遭到槍殺。

尼赫魯強調,這處囚牢象徵著印度的屈辱過往,IIT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紀念碑,它將為印度帶來光明和光榮,而人才永遠是強國之本。

在不算長的時間裡,IIT形成了一個大學聯盟,它擁有7座校園,分別位於德里、坎普爾、卡哈拉格普爾、馬德拉斯、孟買、瓜哈提和盧克里。

2000年《亞洲周刊》評選亞洲最佳理工學院時,印度理工學院以7所分校中的5所佔據了前十強的“半壁江山”。

2006年《泰晤士報》全球大學排行榜上,印度理工學院名列前50名,工科排名全球第三,僅次於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

美國《商業周刊》將IIT畢業生稱作“印度史上最熱門的出口產品”,而IBM、惠普、甲骨文、微軟、思科等著名企業更在IIT設有專門辦事處,以便最快速地招攬優秀人才。

在JEE考試進行的前一天,我受IIT孟買分校校長德旺教授的邀請,走進位於普威湖和維拉爾湖間這片綠色蔥蘢的校園。

IIT孟買分校是7座校區中最具國際聲譽的一所,多年來在眾多世俗的評價體系中蟬聯第一。

它位於以美麗港灣、林立的銀行和炫目的寶萊塢電影而著稱的“印度第一都會”孟買市郊,遠離繁華,甚至沒有一扇真正意義上的校門。

用木頭和腳手架搭起來的出入證件檢查站,便是這座被稱為“百萬富翁製造工廠”的著名學府官方定義下的“主校門”。

整個大院被高聳的圍牆圈住,進出有森嚴的登記制度。校園內幾乎沒有一座宏偉氣派的樓宇,以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灰色建築為主,樸素,甚至可以說簡陋。

IIT的教授對我說,大學是這些準精英們過上舒適生活前最後的煉獄所。“我們並不需要輝煌的大樓來裝點什麼。不過,裡面的實驗室,一點不比別的國家差。”

這裡更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寧靜小鎮。

1961年,印度以國家立法的高度製定《印度理工學院法》,該法規定:不允許任何機構和個人干涉理工學院行使獨立治校的權力,並且絕對禁止理工學院與商業有任何牽連。

IIT馬德拉斯分校前任校長印德來桑詳細地介紹說,多年來,IIT的主要財源來自中央政府,學生的學費至今停留在建校時的水平。

1990年代,學校從學費中收回的教育成本僅為5%,現在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印度政府並不重視高等教育,25年前發布的《高等教育狀況報告》指出:“有一半以上的學校堪稱知識和社會的貧民窟。

”直到現任總理辛格上台,情況才有所扭轉;他本人也是一位學者。但是,即便在最艱難的印度經濟危機時代,中央政府對於理工學院的慷慨支持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孟買分校生物工程系教授羅赫特說,實在不知道這對於國家而言是悲劇還是福音。

印度在復興的過程中,一直浸淫在各種艱難中,難以闊步向前--包括貧窮、疾病、慵懶、無序和迷信。

多時候,政府不顧一切地舉全國之力,進行著這項超前的博弈,它的確造就了IIT的今天,卻無法改變印度大面積存在的愚昧和基礎教育普及率低下。

後者直接成為國家前進的羈絆。幾天以後,在印度另一所著名學府德里大學的校園裡,人文學院二年級的幾位學生阿瑟夫、達伍德和薩米特與我席地長談。

他們抱怨,IIT就像是被供奉起的一尊神像,任憑人間眾生如何陷於水火,它的金身總是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對此,理工學院教授印地立​​桑感同身受。

他在公開接受訪談時厲聲喝斥--IIT遺世獨立,身在其中的年輕學子對院牆外窮困落後、腐敗當道、政治低效、性別及種姓歧視盛行、宗教矛盾激化等問題充滿漠視。

而從跨出這個校門的那一刻起,很多人隨即就會頭也不回地登上飛往美國的航班。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在飽受欺壓的弱勢種姓家族長大的少年,IIT是他們的避風港,也是直升電梯。

理工學院的學生們並不否認這個事實。

在我採訪的過程中,來自加爾各答的阿維克、來自孟買的瓦倫丁以及他們的同學都向我證實,畢業後的最佳選擇是去麻省理工或普林斯頓深造,最後留在矽谷,或者闖蕩華爾街江湖。

美國夢,是這些印度精英們最具共鳴的話題,和一切奮鬥的動力。原因依次為“富足的物質生活、公平自由正義的社會環境、充滿機會和希望”。

就連孟買分校最著名的校友之一、印度IT業的領袖尼勒卡尼也在慨嘆:這樣完美的教育唯獨缺乏一點,那就是對自己國家的關注與擔當。

“也許時間可以變革一切,我們只有50歲,在世界大學家族中還算是嬰兒。中國的大學也一樣。當然,頂層制度設計也很重要。

雖然這個國家如此眷顧我們,但體制的更大層面的優化依然必需。只有國家各方面在接近美好,我們的學生才會心甘情願地留下。”德旺校長對我說。

他的辦公室在中央主樓的二層,底下是一排教室。在他每天上下班必經的樓道上,擺滿桌椅,學生和教員可以坐在那裡討論任何問題,也可以隨時拉住校長。

第一排桌子底下還趴著慵懶的流浪狗。這天晚上,理工學院的一些學生將參加抗議政府腐敗的絕食行動,還有一些年輕人將對一些國家政策展開異見性辯論。

校長為此感到高興,他覺得好的改變正在發生。

中國南方人物週刊2011.6.23
( 時事評論教育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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