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回顧，也為有需要的人做參考。願一切事情在天主的愛中進行。

媽媽在我家附近的老人公寓中住了近八年。二零零九年二月五日上午九點多，我去看媽媽，她的房間門沒有鎖，她不在睡房裡，我以為她和我玩躲貓貓，沒找到她人。球鞋皮鞋都在屋裡，她穿拖鞋睡褲出門了？這是一個反常現象。我打電話問了較常來往的鄰居，媽媽不在他們那。我告訴三姐和哥哥，媽媽不見了，我要開車去找她。到了公寓的樓下，看到經理，問她有沒有看到媽媽，她說沒有，但是稍早警察打電話告訴她，有個不知名的老太太在公寓前跌倒，現在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我請她查出哪家醫院，並得知是位八十歲的亞洲婦人，我直接去醫院確認是不是媽媽，同時我通知哥哥和三姐前去。經理要我Drive carefully。

去醫院的路上我很害怕，我想那位老婦人很可能是媽媽，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狀況，我還看得到她嗎？她還認識我嗎？如果她不是媽媽，那我的媽媽現在又在哪裡呢？去醫院的路上，耶穌基督和聖母媽媽是我呼求的對象。

哥哥與我同時到了急診室，寫了媽媽的英文名字，工作人員要我們等著，後來他叫我們填張表格。哥哥說還不確定是不是媽媽，工作人員說他拿名字給她看，她表示是她的名字。這時雖然還沒看到媽媽，但聽到這樣的說法，安心不少。在急診室裡見到媽媽，她馬上認出我們，但不知道自己走出公寓跌倒被送進醫院的事。她要在醫院中觀察幾天，醫生說她出院後，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看顧。醫院的社工提供我們安養院的資訊，但是我們無法接受媽媽要去那種地方。縱使不願接受，仍然去看，因為是一個必須考慮的方式。哥哥和三姐一同看了五、六家，晚上三姐又把離家近的數家安養院，按地址在地圖上畫出路線，準備再多看幾處。她第二天去了一家安養院，他們給了三姐一個網址www.cms.gov http://www.medicare.gov/NHCompare/Include/DataSection/Questions/HomeSelect.asp，上面有灣區安養院地圖。一個網址可以免去三姐查地址到半夜兩點多的功夫，但是我相信任何的盡心盡力都在天主的垂顧中，沒有一個工是白做的。

真的必須把媽媽送到安養院嗎？我們心中有很大的掙扎和不捨，兄妹五人一起在電話中商量、祈禱、哭泣。掛了電話後我問自己也問家人：我可不可以把媽媽帶回家？孩子說我們把婆婆接回家來，先生說妳可以把媽媽接回來。但是那個晚上我無法入眠。半夜，忽然有直昇機盤旋在上空。我想的是有人失蹤了，直昇機在找人。媽媽如果住在家裡，我心能安定嗎？早上先生送孩子上學，家中無人，我聽到這木造的房內有科科喀喀的聲音，如果媽媽住在家裡，我勢必隨時察看她的動靜。當我要進進出出接送孩子或是我自己出門時，我是不是要把媽媽反鎖在屋內，以防她出門走丟。要是請了二十四小時的人幫忙，這人的態度和媽媽之間的互動，又是怎麼樣的情況？會要常常換人嗎？我想的都是負面的，在這種狀況下，我樂觀得起來嗎？社工曾表示，由醫院直接轉入安養院是比較容易被接收的，如果是出院回家以後再申請，較不容易找到合適的。

在這事發生之前，大約是一月十五日，媽媽不知是大腿扭了或是怎麼的，痛得不能走路，有人攙扶也是舉步維艱，醫生說要五至八週才會恢復。我因孩子的作息不定時的需要接送，吃飯時間不能固定，於是安排請人照顧媽媽的三餐。並計畫請人二十四小時看顧。沒想到媽媽在行動不自如的情形下，穿著睡衣拖鞋走出門，竟在寒冷的清晨摔倒路旁，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又將住進安養院，這一連串的事情，完全出乎我們預料。此刻面對的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如何選擇和決定，彷彿置身黑暗中，沒有一絲絲光明，我能信靠誰？除了祈禱，求主憐憫求主幫忙外，我能做什麼？所幸三姐及哥哥都住在灣區附近,兄妹三人就近商量，尤其是三姐做了很多聯絡的工作，經過多次的参觀比較數家安養中心後，我們選擇了這一家。

理智告訴我，媽媽在安養院是最安全的，有二十四小時三班制的工作人員看顧，每天人來人往，有人量血壓送藥；有人送三餐；有人打掃；有人洗衣；生活作息規律；在大廳有人帶體操，在餐廳一起切菜做餅乾。媽媽還會對漂亮的工作人員說，beautiful。但在情感上我們兄姊妹很感傷，要接受媽媽老了、腦筋糊塗了的事實。像孩子長大，送到學校去，分離時候的不捨得。每一種方式都有利有弊，每一個安養院都有它的特點，我們只想找一個適合媽媽的，希望她也覺得還不錯。這所安養院位居我們兄妹家的中間，與媽媽見面的次處比從前更多了。

媽媽的肢體反應和在當時的應對都沒有問題，只是她年紀大了，腦筋迷糊了，隨時不能離開照顧。我告訴媽媽，她住的是二十四小時有人照顧的老人公寓，有人做三餐、整理房間。問她這裡好不好，她說沒什麼好或不好，人就是要適應環境。

她也說這裡很好，我可不可以一直住到走（回到天家）。有天媽媽還對哥哥說人生就像一場戲，要把它演成喜劇。

媽媽愛漂亮，以前到店理燙髮一坐三小時，把腰給坐酸了，疼痛了一陣子，就不再去燙髮了。現在這裡有美髮師來剪髮、燙髮，兩小時不到就完成了。希望年老的媽媽，仍然如過去一樣愛漂亮，愛照鏡子。

原本在媽媽公寓裡的家具，如何盡快處理是一個棘手的問題，結果竟是意想不到地順利處理完畢。連最後兩個箱子的衣物，準備第二天送到Goodwill，沒想到公寓的鄰居按鈴問還有東西嗎？我們姊妹三人就把箱子拖到他們房間，讓他們慢慢看。疲憊的身體在感恩中結束了清理的工作。

離安養院一英里處，有一個天主教聖堂，常帶媽媽到那裡坐坐、祈禱；附近有個圖書館，也是媽媽可以常去的地方。我們兄妹常帶媽媽走走和吃飯，本來行走困難的腿，在三姐要媽媽求天主的祈禱中，憐憫人的天父治癒了它，腿不痛了。媽媽常說她好喜歡美國的環境，到處都是青枝綠葉的。希望年邁的媽媽記得美好漂亮的人事物，也祈求仁慈的天父，保佑媽媽以及所有年老長輩們的心身平靜安詳。

由這次事件中，我學到的是要全心信靠、全心仰望、全心愛慕天主。我的信德不夠堅強，軟弱時，求天主憐憫，隨時助佑我。現在不像過去立即可以見到媽媽，每當我心中想她時，就求天主保佑她，求聖母媽媽陪伴她。願媽媽經驗到兒孫們對她的愛，也體會到天父的慈愛看顧。

原載芥子第三十三期（2009年6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