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那隻羊

放學以後，當附近小學學生差不多也走散，我會去牽出我的羊。

羊鐵籠子放在沿著房子旁邊的細長菜圃上，上方攀爬著捲曲的絲瓜藤。菜圃邊上是紅磚砌成的小小水溝，水溝另一邊就是一片長滿爬藤的水澤地了。這片水澤負載了豐富的黑暗想像，中央後方斜斜矗立著一棵老樹，樹上掛滿了濃密的藤類，彷如穿著˙˙的幽靈。這片水澤永遠是那樣黑烏烏的，讓人聯想起蛇與蟲類，菜圃裡養過的兩隻白兔，一隻暴斃，存活的一隻失去了蹤跡，我常覺得牠的生命必定埋進了水澤深處。數年後法院在這片水澤上蓋了兩間新宿舍和一塊水泥舖建的停車場，一夕之間，徹底瓦解了這片˙˙˙

而當時還是水澤跟藤蔓，我每天要去開羊鐵籠子，還好羊籠子就在菜圃入口處，我的羊跪伏在裡面，咩咩咩、咩咩咩咩地叫，我扯著長長的白繩將羊牽出來。走了金毛，我說。

有時牠望望我，有時沒有，頭顱掉轉到別的方向，開始動起了它的腳蹄子。牠不搖尾巴，看起來也不善於撒嬌磨蹭，望著我，總是沒什麼太大表情。我這寵物跟狗就是不一樣，就….只是隻羊。

但我這隻小白羊可夠可愛了，我牽著牠走，牠咩咩咩，好吃的草出現了，它還咩咩咩。

許多年後，我讀到『小王子』這本少年讀物，小王子要飛行員替他的羊畫個箱子以免羊吃了玫瑰花，羊吃玫瑰花，我這隻卻不，我們前門兩個小花圃種著的玫瑰花，倒不曾被牠吃掉過，而是被經過的小學生們摘走了。

小男學生們手上的玫瑰，旋轉著，散開了，灑在了空中，在路面留下一片離開世界前碎紛紛的無語的姿態。

金毛到處吃草，那時路面還沒有全面鋪柏油，巷子裡路上都是細碎砂石，小路兩旁蔓生著野草。走出巷子，望去即是監獄高牆跟大門，這片區域沿著一條水溝到處是藤蔓。

『妳養的狗叫什麼名字？』宿舍區裡一名居民經過我的羊。

『哈哈。』

『叫哈哈嗎？好奇怪的名字。』

『呵，不是。是金毛。他是一隻豬。』

『哈哈。為什麼是金毛？不叫白毛？』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