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工作無產值，所以其他平常無法排在每天行程裡的東西得以進來。

今天早上花了一個半小時看了這部黑白動畫電影。

很久沒辦法細細地看完一部片子，或許是因為那些電影有許多場景讓人不舒服、或許是下一句口白或劇情在未說出口前就能略知一二，再或者是，我們所擁有的是僅少又可憐的時間，不甘消耗在一部殺時間的電影上。總之略過地消化完一部片子，是這些日子看電影時的小秘密。

但今天著實地看完這部法語片。『我在伊朗長大』，主角是從一個在伊朗出生的小女孩瑪姬開始，身為王朝後裔的她，在伊朗經歷了推翻卡嘉王朝後的專制王朝，從小她熱愛李小龍與西洋熱門音樂和西方文化，年紀還很小的她為了要偷偷購買違禁品的西洋音樂錄音帶，就得冒險躲避警察來秘密交易，在視西方文化為惡毒與政治環境日益惡化的情況，父母擔心瑪姬的安危，決定送她到歐洲的法語學校，14歲的瑪姬獨自離家到了歐洲，接觸了虛無主義、無政府思想，渴望歸屬感的她，努力地融入這樣的團體，但疏離感還是席捲著她，不多久她跟一個歐洲男孩談戀愛了，愛情讓她找到家，可惜這個家是紙做的，暴風雨來前的一陣雷雨已經把紙打糊了，她撞見她的男孩跟別的女孩在床上。於是她在城市中流浪，自我放逐了兩個月，她發現，不論自己如何地想要融入那個社會，終究還是個異鄉人，直到某一天她因支氣管炎昏倒在路上，被帶到醫院，瑪姬醒來後第一個感覺是：我想回家。

於是她戴起頭紗，蓋住頭髮，穿起遮蔽身體曲線的袍子，回到了伊朗。

伊朗的政治情況日益嚴重，人民無時無刻不受到政府監視，死於反獨裁政府的人越來越多，相信混亂與戰爭將要停止的信心越來越小，直到政府將所有反政府的革命人士都抓起來，多數槍決後，日子似乎漸漸平靜下來，獨裁政府所要看見的。

瑪姬終究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跟伊朗青年結了婚，又很快地離了婚的瑪姬，決定再次離開伊朗，這一次她再也沒有看見心愛的爸媽與外婆。

她說：這是自由的代價。

看完這部電影後，我的眼神盯著螢幕，思緒回到過去，我的伊朗朋友愛倫和她的女兒身上。愛倫在伊朗的大學受過高等教育，畢業後結婚照顧家裡、賺錢幫當時還在讀醫學院的先生繳學費，拿到醫生執照開業的先生，後來有了外遇，把先生照顧地西裝筆挺、英俊瀟灑的愛倫堅持要離婚。據她形容，在男權高漲的伊朗社會，人人認為沒工作又跟醫生先生離婚的她，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爭取到女兒的監護權。

不可否認地，剛從島國出來的我，第一次聽到那人來自伊朗那個國家，腦海中忍不住刻板著聯想到，幾乎遮住臉的面罩，長過膝蓋到底的長袍，不管冬天夏天，都是那個模樣。然而，每次當她訴說著伊朗的生活，就像令人無法置信一般，常常讓人呆若木雞。

『我們在伊朗，不能開party，不能喝酒精類飲料。』愛倫到歐洲後第一個生日，大大地舉辦生日舞會，真的是跳舞的那種，但伊朗女人跳舞真好看，如水蛇一般扭腰的舞姿，讓人很難忘記。

『所以我們開party時，都要秘密聚會，如果有警察來臨檢，男女生要馬上分開躲起來，酒類飲料要馬上倒光，如果被抓到，會罰很多的錢或選擇鞭刑，如果在路上警察發現未婚男生跟女生獨處也是這樣。』

伊朗的警察除了監督人民政治傾向之外，還兼任風紀股長的職責。

我回想愛倫那些剛從伊朗到歐洲唸書的朋友，常常很喜歡聚在一起開party，聽音樂、聊天、吃自己帶來的料理。那時我想，伊朗人真喜歡party啊，不管年紀多大多小好像都這樣。殊不知，他們不斷地透過party在確認自己真的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第一次跟愛倫一起合作寫報告時，覺得很吃力，因為發現她心不在此，或者說她多少透露出到歐洲唸書，只是一個離開伊朗的機會，當時我很難接受這個想法，但日子越久，越覺得到海外唸書本來就是人生的一個機會，有人拿它增廣見聞，有人認為是覓得好工作的機會，而拿它當作離開一個環境的機會又未嘗不可，直到看了這部電影，才稍微能理解，為什麼能離開伊朗那個地方的一個機會，是多麼地重要，尤其是對她女兒來說。

『我不要我的女兒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愛倫說。

電影中瑪姬的媽媽也是這麼說。

瑪姬的媽媽讓瑪姬受教育，到歐洲唸書，為的是希望讓她的女兒可以得到自由，在自由的地方長大。

在照顧四歲女兒與繼續作畫嘗試辦展覽的同時，愛倫試圖成為一個女性藝術家，生活繁忙的她在生活中抽空唸書，可是不管再忙碌、生活再不寬裕，愛倫的妝永遠細膩姣好，她頭髮的捲度與光澤，總是美好地找不到缺點。

『伊朗的女人都是這樣，結了婚為也是要努力地打扮自己，但所有的裝扮只能在家裡給先生觀賞，出了門通通都要蒙住，不然會被認為違反社會風俗，假若有男人因你而起了惡念，社會更認定那是你的錯』愛倫說。

電影中瑪姬為了追趕公車在路上飛奔，卻被身後的警車攔阻下來，車內的警察說：『這位小姐，你不該在路上跑，因為你身後會有一個東西正在劇烈晃動』

一瞬間，我想不到那是什麼？

喔，原來是女人背後的脂肪團。

瑪姬忿忿地回嘴：『那請你們不要看啊!』

在那時即將準備畢業時，同學紛紛忙碌於撰寫論文，比起畢業，愛倫更汲汲忙碌於下一個國家的簽證，倘若拿不到下一個簽證，愛倫跟她的女兒就必須回到伊朗，我知道，她是下了決心不願回去的，至少為了她的女兒。那個四歲多的小小女孩，已經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本來在生人面前極害羞的她，後來常用德語說笑話逗人開心，女孩的眼神透露著超齡的成熟。

『我的哥哥在加拿大，我要申請到加拿大唸博士』

愛倫請剛當上政治院院長的教授寫推薦函。

我跟愛倫都很清楚，她繼續唸書的理由。

對當時的我來說，回家是一個選擇，但是對愛倫來說，那似乎是一個無法勾選的選項。

看完這部電影，很想寫封信問候愛倫跟她的女兒，不知他們現在到了哪呢？

希望他們現在徜徉在天空下，自由，自由地呼吸。

比起太多人來說，他們更感受到自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