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您越來越衰弱？我心中一座山似的的巨人，如今要靠人攙扶，每踏出一步的間距，才您自己腳掌長度不到一半？剛退休養出來圓滾滾的肚子，消了。原本就細長的四肢，更細長了。那雙炯炯有神，凡事逃不過的眼睛，好似失神、模糊了。屋子裡時不時咳呀咳的聲音，衛生紙上總有我不想見的紅。還好，您不喊疼吶！無懼死亡卻只怕疼。我也怕疼，像您那般怕，所以您要開始喊疼，我肯定知道您有多疼，有多怕。

醫生說：半年到一年。我怎麼能吞得下醫生的話？更別提還得消化。

我剛滿四十年的這些歲月裡，您一直扮演著，全世界叫我最最懼怕的角色。自小到大，我給揍得最多，落在我身上手掌的力道，疼得我鬼叫連連。瘀青的屁屁，夜裡總得讓它朝上，趴著才能入眠。後腦杓毫無警覺給啪的一響，接著前面兩眼冒金星，您嚴厲盛怒的臉龐，要老半天才清晰。還要再說嗎？不了。再說再多我曾經的疼，我想全比不上您未來必須忍受的疼。握著您現在病體的手掌，我隱著淚，好想再讓您狠狠的揍我，只要再揍一次就好，我一直不是個貪心的人。再讓我鬼叫連連，屁屁瘀青，眼冒金星，我也開心啊！

好不？ㄅㄚˇ ㄅㄚ？

其實，我一直以為您會陪我到老死，甚至更久。我當然不是笨，笨到不明瞭生老病死，就是以為。即便是現在，都還在似夢又醒的狀態下，很認真不笨的以為，哪天自己可以對您交代遺言。然後您還能繼續照護我的丫頭，丫頭的丫頭或仔。就這麼一直持續……，成精。換個方式說：您是軸，是軸心！圓規少了軸，如何畫圓？我知道，能畫的，只是再也不是我要的圓。

醫生的話出口之後，就哽在我的咽喉，吞不下吞不下，咽喉給哽得不時伴隨著酸。

我實在很不喜歡現在的您，慢步如蝸牛，您不知道我遺傳您叫人受不了的急性子嗎？

問樵 2005/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