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的大航海時代,是歐洲勢力拓展全球的重要階段,也是全球經濟網路成形的發軔,歐洲的海上強權在當時相對落後的美、亞、非洲強佔土地,戄取資源。東來的歐洲海權強國,先是葡萄牙人及西班牙人,中國、日本與歐洲商人間開始出現互動與競爭,荷蘭人後來居上,接著英國,法國也紛紛東來,先以貿易為餌,再繼之以搶,亦商亦盜,強佔亞洲不少地方。
雖然在三國志·吳書·孫權傳中提到:「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夷州可能是指台灣,但直到目前學界仍有夷州是指琉球,而非台灣的爭議,並無定論。台灣直到康熙23年(1684)才納入中國版圖,在此之前台灣是明清兩代肆虐沿海的倭寇及海盜,逃避官方追緝的後方基地及庇護所,說台灣那時是海賊窩並不為過。假如不是西方勢力東來,台灣可能繼續當海賊窩的日子會更久,漢人大量移入時間也會更晚。
台灣雖是蕞爾小島,但位居日本,福建,南洋各地間南下北上的中繼位置,扼交通咽喉,可當成與中國、日本貿易的會船點或中繼站,優越的地理位置,成了很多十七世紀海權強國覬覦的目標,西班牙、荷蘭兩國都曾分別在台灣的北部及南部建立殖民地,開啓了台灣近代歷史,荷蘭還成為台灣第一個統治政權,後來明鄭驅逐荷蘭,之後清施琅又打敗明鄭,台灣才在康熙年間納入中國版圖。
平靜了兩百多年後,隨著清末朝廷的顢頇腐敗,列強又思染指台灣,先有歐洲的英國、俄國、法國,亞洲的日本在明治期間,致力維新西化,國力日增,後來連日本也加入蠶食鯨吞,巧取豪奪的行列,本文所指的名將是在十九世紀末列強競逐台灣的那段期間,曾奉行其國家旨意,以軍事行動侵略台灣的著名將領,包括他們還是中階軍官的年代。
所謂名將要曾打勝經典戰役,具有赫赫戰功,所以名將的產生其實要有天時,地利及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機緣。承平時期大概只會有好將軍,很難出名將。
1904年發生的日俄戰爭是日本明治維新後,第一次東方人打敗西方人,使得日本晉身世界強權的關鍵一役,主要與戰的將領,包括陸軍的兒玉源太郎(1852~1906)、乃木希典(1849~1912),以及海軍的東鄉平八郎(1848~1934),戰後都被神格化,東鄉、兒玉及乃木死後都分別有神社祭祀。法國遠東艦隊海軍提督孤拔(Prosper Courbet, 1827~1885),及法國一戰時的元帥霞飛(Joseph Joffre, 1852 ~1931),這些日本及法國一代名將的身影,因緣際會,都曾在台灣土地出現過。
1895年對台灣是暗淡的一年,在前一年,日本在清日甲午戰爭中打敗清廷,清日簽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與澎湖給日本,台灣輿情沸騰,日本當時命令最精銳的近衛師團,由明治天皇的叔叔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率領,攻打台灣;5/29在新北市鹽寮登陸,但推進困難,遠超過當初盤算,由北到南遭各地反抗軍頑強抵抗,被迫兩次增兵。先是由貞愛親王指揮步兵第四旅團,在嘉義布袋登陸,其次10/11乃木希典率台灣遠征軍第二師團約一萬人,自台灣南端的枋寮登陸,往佳冬、東港前進,到11/18,才全台底定,後乃木出任台南守備隊司令,第二師團長,隔年1896/10/14,乃木被任命為台灣第三任總督。
但那時台灣人民仍不斷抗爭,乃木對總督一職漸生厭倦,他在給友人的信中抱怨日本統治台灣一事,「就像乞丐,討到一匹馬,既不會騎,又會被馬踢。」,認為台灣是塊燙手山芋,因此日本國會一度出現以一億日圓的價格將台灣賣給法國的構想,稱為「台灣賣卻論」。當時擔任陸軍大臣的兒玉源太郎強烈反對,甚至向首相伊藤博文立下軍令狀,致使伊藤博文當即表態不會賣掉台灣,1898/2改任兒玉源太郎為第四任總督,乃木台灣總督任期共計16個月。
乃木與兒玉都是日軍陸軍高階將領,文人相輕,武將亦同,難免有兩虎相爭,旣生瑜,何生亮的情結。
兒玉源太郎的台灣總督任期從1898/2至1906/4,長達八年多,是日本殖民50年間,歷任總督任期的第二長,僅略短於接任他擔任總督,被稱為「理番總督」,後來在花蓮太魯閣墜崖重傷的陸軍上將佐久間左馬太(註1)。其實兒玉早在1874年官階少校時,發生琉球漁民被台灣原住民殺害的牡丹社事件,就曾奉派與樺山資紀(台灣第一任總督)至台灣調查風土民情,對台灣了解不少。
但兒玉在擔任台灣總督同時,也在中央政府身兼數職,曾任日本內閣陸軍大臣、軍務大臣、文部大臣等重要職位,更在1904/2~1905/9日俄戰爭期間擔任日軍關東軍參謀長,在著名的203高地爭奪戰中,支援生病的乃木希典為戰場總指揮。因此事實上在台灣的時間很少,在台灣代行代管,實際負責政務的人是民政長官後藤新平。台灣被割讓前劉銘傳治台,戳力建設,基隆至新竹鐵路、電力、電報等系統次第完成,事實上台灣已成為當時全中國最進步的省份,再經兒玉後藤八年多努力,更奠定台灣現代化的基礎,被稱為「兒玉後藤時代」;詳情請參閱拙作「台灣人的兒玉後藤情結」一文。(註2)
東鄉平八郎則前後三次來臺灣。
第一次是1884年「清法戰爭」期間,法軍侵台,並佔領基隆。東鄉平八郎時38歲,擔任日海軍天城艦少校艦長,跟隨當時與清廷作戰的法國艦隊,在基隆及福州附近海域觀摩其作戰。法國艦隊占領基隆一週後,東鄉得到孤拔提督允許來到基隆,與七名士官上岸,由一名工兵上尉帶領參觀離海邊不遠的舊二沙灣砲臺。
第二次是1895日本接收台灣的乙未之戰,當時49歲的東鄉時已升少將,擔任「常備艦隊司令官」,率艦進攻澎湖。更於當年5月下旬至11月支援陸軍增兵在嘉義布袋的登陸作戰。
第三次則已是日本時代的1910年,64歲的東鄉擔任「軍事參議官」,任「特命檢閱使」,先搭艦前往澎湖馬公,續往高雄,再來臺北。7月9日晚間,台灣各界在台北火車站對面,現新光大樓舊址,當時最豪華的「鐵道旅館」舉辦盛大的歡迎會。
東鄉第一次來台參觀舊二沙灣砲台時,帶領他參觀的法國工兵上尉其實就是後來一戰時升任法國元帥的霞飛。38年後,霞飛在1922年一月,被任命為法國特使,報聘1921年日本天皇昭和還是太子時,訪問法國之行。宴會時東鄉也參加,兩人才提起這一段往事,還回憶說當時一群人,坐在被毀壞之石牆上,一起用餐。當年的上尉、少校,此時已都高升為兩國的軍事領導人,也都打過赫赫有名的經典戰役,東西名將在基隆舊二沙灣砲台相會,也算是一段佳話。
霞飛那次訪問日本之後,也到中國大陸東北大連,見了張作霖,並繼續到北平及上海訪問,當年三月,還替上海法國租借區最繁華,以他名字命名的馬路揭牌,霞飛路卽是現在的商業鼎盛的淮海東、西路。
前面提到的東鄉平八郎在清法戰爭時,曾跟隨法艦觀摩其作戰部署,先前並得到法國艦隊司令孤拔的同意,兩人只是透過函電往返,抑或曾見面對談則不得而知。
孤拔官至海軍中將,統率法國遠東艦隊,他一生的歲月也大部分在遠東,先在越南,逼越南簽訂順化條約,孤拔進攻基隆主要考量是尋找一處可供軍艦加煤補給的港口,以便進攻中國北方之煙台威海衛等港口,進而窺探平津京畿要地,威脅清廷。基隆附近產煤,正符合此一構想。孤拔登陸基隆,佔領舊二沙灣砲台,與清軍激戰前後八個月,後法軍在淡水受挫,基隆又疫病流行,遂放棄攻佔台灣的計畫,改為海上封鎖,並改攻澎湖。此時法國新政府與孤拔意見分歧,多所掣肘,令他鬱抑難伸,孤拔又身染霍亂。但清廷顧忌日本趁火打劫,主動放棄越南宗主權,與法簽訂天津和約,越南成為法國保護國,孤拔兩天後即客死澎湖。(註3)
孤拔亦有翻譯為古拔者,民國初年上海、天津的法租借仍有古拔路,卽分別是現在的富民路及松江路,紀念其對法國貢獻,現在澎湖馬公縣立羽毛球館旁仍有一孤拔紀念碑;基隆中正區也有一法軍公墓,每年中元節,基隆當地民眾還會準備法國麵包與紅酒等祭品,普度亡靈,為清法戰爭留下歷史的印記。
台灣蕞爾之地,在清廷眼中原無足輕重,康熙當年都考慮十個月才決定將台灣納入版圖,其中原因錯綜複雜,倒是清法戰爭後,清廷體會台灣地理位置之重要性,隔年1986年台灣正式建省,任命清法戰爭被派至台灣督軍的欽差大臣劉銘傳為首任巡撫,戳力建設,如前段所述,台灣成為當時全中國最進步的省份,也是清法戰爭對台灣的正面影響。
註1 : 葉金川部落格 http://blog.udn.com/yestaipei/6542924
有傳說佐久間左馬太事實上在鎮壓太魯閣原住民戰役,中伏墜馬,嚴重受傷。花蓮縣秀林鄉公所出版的「秀林鄉志」第一章「遺址與部落遷徙」內文中,寫到了部落流傳的擊殺過程,一位名為「吉揚‧雅部」的抗日英雄在「桐給揚之役」因彈藥不繼而隱逃深山林間,並在斷崖石壁中游移等待伏擊,在無意中擊落了親自督陣的總督佐久間左馬太。但此事已無從查證。
註2 : 「台灣人的兒玉後藤情結」, http://blog.udn.com/charleslin9863/31245640
註3 : 連雅堂之「臺灣通史卷十四-法軍之役」有下列記載
「是時法水師提督孤拔以澎湖險要,欲久踞,為東洋軍港。而越南華軍疊勝,進迫宣光。法人有罷兵之意。政府咨請議院戰費,不可,內閣遂改,執政者雅不欲戰。孤拔憤無後援,且疫作,將士多沒,遂病死,以副提督李士卑斯( Sébastien Lespès)接之。」
▲東京原宿竹下通底的東鄉神社。
▲東鄉神社入口處石碑。
▲東鄉神社正面。
▲東鄉神社主殿。
▲由東鄉神社主殿往外看。
▲東京乃木坂的乃木神社。
▲乃木神社就在東京地鐵乃木坂站出口。
▲乃木神社主殿。
▲乃木神社展覽館內的乃木墨寶,明治時代日本名流中文程度都不低,乃木亦不例外。
▲神奈川縣藤澤江之島的兒玉神社,兒玉生前常到此地靜思,兒玉神社跟台灣因緣不淺,建材、鳥居、石獅都來自台灣。(取材自網路)
▲原日本時代乃木登陸紀念碑位置,位於現在屏東縣枋寮鄉番仔崙橋枋寮國小附近,照片為枋寮鄉公所在原址所立的說明。(取材自網路)
▲位於法國南部濱臨地中海的都市蒙特彼利爾(Montpellier),一所以霞飛命名,由軍營改建的著名預科中學 The Lycee Joffre。(取材自Wikipedia)
▲現在上海的淮海路,仍是著名的商業區,行人車輛,依舊熙來攘往,暮春時節,成排梧桐樹剛抽出嫩葉。淮海路即是法租借時期,以一戰法軍元帥霞飛命名的霞飛路。
▲現在的淮海中路911號,是家名為霞飛閣的餐廳,標榜老上海的滋味。
▲法國海軍一艘編號F712的現役匿蹤(Stealth)驅逐艦,命名孤拔號,1997年開始服役。台灣海軍購自法國的康定級驅逐艦與此艦同級,此為法國歷史上第三艘以孤拔命名的軍艦。(取材自Wikipedia)
▲孤拔因霍亂客死馬公後,法國政府將其遺體運回他的故鄉舉行國葬,照片為澎湖縣政府在原孤拔衣冠塚處所立的碑文說明(取材自網路)。
▲由東側的二沙灣砲台俯瞰基隆港,居高臨下,港區一覽無遺。霞飛與東鄉碰面的地方在舊二沙灣砲台,位於此處下方近海岸邊,清法戰爭中被毀。照片左方山丘為西側的白米甕砲台位置,兩砲台地勢險要,可扼守基隆港船隻進出。
▲二沙灣砲台砲陣地,扼守基隆港,仍可見古砲數門。為清法戰爭後劉銘傳聘德國顧問,在被毀的舊二沙灣砲台上方山頂重建,建材部份取自舊砲台。
▲二沙灣砲台的營房護牆「海門天險」提字,字跡一說為劉銘傳,一說為更早的台灣兵備道姚瑩(清桐城派學者姚鼐之姪孫)。
▲二沙灣砲台營房週圍高牆圍繞,位在砲台背後凹處的山腰上,掩蔽良好,不但可以避開正面射來的砲彈,又能安全的支援砲台區作業;基隆多雨,石階上可見不少青苔。
▲淡水的滬尾砲台營盤入口。舊名滬尾的淡水是清法戰爭的另一處戰場,法軍攻打淡水最後失敗,這也導致孤拔改變攻佔策略為封鎖,轉攻澎湖,但也因此與其政府迭起摩擦。清法戰後劉銘傳建滬尾砲台,並親提「北門鎖鑰」門額。
▲滬尾砲台為口字型計建築,營房辦公室彈藥庫等分別位於四周,中間為空地,砲位與建築相連,但目前只剩陣地,砲等皆已損毀。
▲在基隆中正路海岸附近清法戰爭園區內的法軍公墓。此地海灘即二沙灣,也是當年清法激戰的地方,日本時代曾命名「古(孤)拔灘」,現在週邊都蓋滿民房。
▲法軍公墓內日本時代1909年設立的「佛國陸海軍人戰死者紀念碑」,佛國為日文法國之稱謂。
▲基隆清法戰爭園區附近的居民,每年中元節都會在法軍公墓舉辦普渡,特別以法國紅酒及可頌麵包超渡亡靈,通常法國駐台機構都會派人參加。(取材自聯合報)
▲從西碼頭遠望基隆港,中間綠色最高建築為長榮酒店,左邊紅白相間的橋式起重機的對岸,單座淺藍色起重機旁海岸邊為舊二沙彎砲台。基隆港港闊水深,是台灣曾招致最多國家覬覦的地方,先後有西荷英俄法日等六國都曾想染指。
▲基隆港西側的白米甕砲台,一名荷蘭城,但據考證最初為西班牙人所建,左前方海面上小島為基隆嶼,對面有燈搭處為東岸的和平島,白米甕砲台海天一色,風景優美,曾吸引偶像劇「光陰的故事」在此取景,而聲名大燥。
▲白米甕砲台往另一邊看,三根煙囪處是協和火力發電廠,更遠處為野柳的岬角。
校長您好,謝謝來訪與讚賞。
我看六月姐稱您校長,也容我這樣稱呼您,她是我旗山中學學姐。
其實知道霞飛來過台灣,還跟東鄉在基隆港旁碰過面,更令人驚奇。
另外現在台北武昌街,當年文人聚集的明星咖啡廳,最早就在上海霞飛路。
Charles Lin 於 2018/03/26 15:33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