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中部的琉森(Lucern)，我們從琉森湖畔，以前叫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2023/3併入瑞士銀行(UBS)的大樓旁巷子走進去，走過老城區古色古香的建築，只消十分鐘，就來到一個小公園的「垂死獅子石雕」，石雕內嵌在一大片的石壁上，是瑞士最有名的石雕，為紀念1792年法國大革命時，保護當時法國波旁王朝路易16所住的杜樂麗宮(Tuileries Palace)，以致犧牲性命的1100多名瑞士傭兵。石像是隻中矛重傷的垂死獅子，石雕像前方有一小水池，水面上映著石雕像的倒影，美籍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in)曾譽為：「世界上最令人悲傷和感動的石像」。

儘管現在瑞士的國民所得名列世界前茅，但瑞士多山，可耕地不多，工業革命之前是貧瘠之地，加入傭兵，幫富國打戰，也是當時瑞士阿爾卑斯山區一帶，謀生不易地方的男子，很不錯的出路，瑞士傭兵拿錢辦事，盡忠職守，忠於所託，還頗有令譽，大約從中世紀的15世紀下半葉起，到17世紀的啟蒙運動止，瑞士傭兵長期活躍在歐陸各處戰場，法國、西班牙、荷蘭、英國的軍隊，都可以看到他們的影子，效力不同國家間的瑞士傭兵，各為其主，有親戚關係者，戰場上彼此撕殺也屢見不鮮；甚至遠在半個地球外的台灣，都有瑞士傭兵出現；遠流2012年曾出版「利邦上尉東印度航海歷險記：一位傭兵的日誌(1617-1627)」一書，作者是名為艾利利邦(Elie Ripon)的瑞士傭兵上尉，受僱荷蘭東印度公司，也來過澎湖及台灣，該書對兩地風土民情的描述，以及和西拉雅族接觸的記錄，還是研究台灣史珍貴的史料。

1874年瑞士聯邦憲法確立中立政策，明訂不准外國在瑞士招募傭兵，之後瑞士傭兵就走入歷史，唯一允許的例外是梵蒂崗教宗的衛隊，參觀聖彼得大教堂(St. Peter’s Basillica)時，都可見身著鮮豔藍、紅、橙及黃色線條制服的衛隊，就是瑞士傭兵，其甄選的首要條件是：瑞士未婚男性公民及天主教徒。教宗的衛隊從1506年開始，就陸續由瑞士傭兵出任，1527年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V)發動的羅馬之劫(Sack of Rome)一戰中，教宗克萊蒙特七世(Pope Clement VII)靠著瑞士衛隊逃過一劫，但189名當班衛士，只有42人生還，瑞士傭兵的忠誠可靠，名聞遐邇，1814年以後到現在，就全是由瑞士傭兵出任。

中世紀瑞士傭兵立下的拿錢辦事，忠於所託，盡忠職守，守信用的口卑，一脈相傳，19世紀開始，瑞士的金融業開始蓬勃發展，憑藉嚴格的保密機制，與財經長期的穩定性，及高素質的金融管理人員，瑞士發展成全球專業管理私人客户，和機構投資者資產的中心，全世界市占率約35%，是目前跨國資產管理業務的全球領頭羊。依據瑞士Handelszeitung 商業報2022年7月7日新聞報導，2021年瑞士銀行業，依照營業額排名順序為：瑞士銀行(UBS)、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瑞福森銀行(Raiffeisen)、蘇黎世邦銀行(ZKB)、瑞士郵局銀行(PostFinance)、寶盛銀行(Julius Bär )等。「瑞士銀行法」規定，要求銀行業著對第三者必須保守其與客户往來，及客户財產等有關機密，違反者不但要承擔相關的民事責任，嚴重者還要受刑法制裁；但也像雙面刃，這樣的保密制度，也為洗錢和犯罪、恐怖分子等設立黑帳戶，大開方便之門，利用法律漏洞逃漏稅，甚至移轉藏匿不法資產等，時有所聞，台灣就有海角七億、拉法葉軍火案等有名的例子，但這是後話。

2009年，瑞士政府抵擋不住美國的壓力，被迫向美國提供一份4450名美國客戶的名單，美國司法部用這些資料，起訴這些利用瑞士逃稅的美國人，一葉知秋，全世界開始懷疑瑞士瑞士長期堅持的保密性，200多年累積下來的信用，漸漸開始鬆動；2019年向法國政府提供的4萬法國客戶的逃稅名單，信用更是雪上加霜。2022/2俄烏戰爭爆發，二、三月間，在美國的壓力下，瑞士被迫宣布對俄羅斯制裁，並凍結俄羅斯總統普丁，及一批高官在瑞士的資產，其中瑞信佔其中的三分之二；全世界普遍認為，瑞士打破自己1874年以來的永久中立國態度。

瑞信倒閉的原因，一般以為就是內部風險控管不善所致。瑞信股價從2010年每股57美元，跌到2021/2的每股14.9美元，2022/9/30更跌到每股3.92美元，12年間已跌了95%；2023/3/15 再暴跌16.9%到2美元以下，最大跌幅29%，瑞信再也無法支撐，一夕之間爆出財務危機，不得不向政府求援，瑞士央行快刀斬亂麻，主導由排名第一的瑞銀併購瑞信，並提供大量流動性資金應急，拆除了可能導致全球系統性風險的引信，擁有167年歷史的瑞信，黯然走入歷史；其實瑞銀成立迄今161年，比瑞信還晚幾年，併購瑞信前，瑞銀已是全球最大，併購瑞信後，更是讓競爭者望塵莫及，但這非本文主題。瑞信倒閉其實非一日之寒，十多年來，瑞信有爭議作為不斷，茲列舉其犖犖大者：1. 2014年協助美國客戶逃稅，遭美方罰款28億美元。2. 2016年出售有問題的不動產抵押貸款證券（MBS）案，支付53億美元與美國司法部和解。3. 2019年捲入非洲莫三比克(Mozambique)鮪魚債券(Tuna Bond)醜聞案。4. 2022年協助保加利亞(Bulgaria)販毒集團洗錢，遭瑞士法院判決有罪等等。

中世紀瑞士傭兵打下的拿錢辦事、盡忠職守，忠於所託的口卑，信用的招牌，一脈相傳到現代的瑞士銀行業，保密加上中立，是瑞士銀行業建立信用，扮演全球財富守護者的兩大基石；唇既已不存，齒豈可不寒? 從瑞信的倒閉，不難看出起因是瑞士的信用基石的傾頹；對國際間輕義重利，及最近國內總統選舉，政客間重私利輕然諾，隨意撕毀協議，視信用為無物情形，看看垂死獅子像，令人唏噓。

▲琉森的垂死獅子石雕像，為紀念法國大革命時喪生的瑞士傭兵，是琉森著名景點。美籍作家馬克吐溫曾譽為：「世界上最令人悲傷和感動的石像」。

▲▼石像的寬高各為10公尺×6公尺，前面有個小水池，一支折斷長矛穿過腹部，獅子右前爪的兩面盾牌上分別有象徵瑞士的十字徽章，和法國王室徽章的鳶尾花。雕像由丹麥籍雕塑家托瓦爾森(Bertel Thorvaldsen)設計，於1821/08/10舉行揭幕儀式。石像的上方刻有拉丁文「HELVETIORUM FIDEI AC VIRTUTI」，意為「獻給瑞士人的忠誠和勇敢」，下方刻字的第一行是「DIE X AUGUSTI II ET III SEPTEMBRIS MDCCXCII」，表示慘劇發生的時間：1792/08/10及9/2-3。

▲▼琉森山明水秀，人文薈萃，琉森之盛，在一湖一橋，橋是卡貝爾橋(Kapellbrucke)。

▲▼琉森山明水秀，人文薈萃，琉森之盛，在一湖一橋，湖是琉森湖。

▲▼瑞士多山，雖然現代因此山明水秀，但可耕地不多，工業革命之前是貧瘠之地，加入傭兵，幫富國打戰，是當時瑞士阿爾卑斯山區一帶男子很不錯的出路。

▲▼大約1815年之後，兩百多年來，瑞士都沒遭受任何戰火的波及，類似捷克的布拉格，及北歐瑞典的斯德哥爾的情形，琉森的古建築物保存的不錯。

▲從琉森湖這一面所見的湖橋(Seebrucke)，湖橋是琉森湖與羅伊斯河(Reuss)交界，湖橋盡頭，灰牆紅瓦，樓頂有三個方形閣樓者，是原瑞信的琉森分行，我們由旁邊的小巷走入，前往位在老城區的垂死獅子石雕像。

▲遠流2012年翻譯出版的「利邦上尉東印度航海歷險記：一位傭兵的日誌(1617-1627)」，作者是名為艾利利邦(Elie Ripon)的瑞士傭兵上尉，受僱荷蘭東印度公司，也來過澎湖及大員(台南)，及附近的西拉雅族部落。

▲▼梵蒂崗負責門禁的教宗瑞士衛隊(上)，及聖彼得大教堂內正式儀式的教宗瑞士衛隊(下)。傳說衛隊的制服是文藝復興三傑之一的米開蘭基羅所設計，其實這是誤解，是由1914年的衛士隊長朱爾雷邦德(Jules Repond)，但有說法，是他從16世紀米開蘭基羅，及拉斐爾所繪壁畫中得到的靈感所設計。(摘自Wikipedia)

▲▼一度是瑞士驕傲的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一夕之間倒閉，為瑞士銀行(UBS)所併購，令人錯愕，也令人唏噓。照片是原瑞信的商標(上)，及原瑞信在蘇黎世的總部大樓(下)。(摘自Wikipedia)

▲▼原瑞信在琉森(上)，及盧加諾(Lugano，下)的分行，看起來都雄偉典雅，跟下面瑞銀建築，簡約中帶點前衛的風格，明顯不同，雖然瑞信在2023/03已被瑞銀併購，但到2023/10仍維持原來標誌，瑞信是瑞士信貸的中文簡稱。 

▲▼▼瑞銀在蘇黎世的總部大門(上，摘自Wikipedia)，及冬季運動勝地聖摩理茲(St. Moritz，下)，與登馬特宏峰(Matterhorn)門戶，山中小鎮策馬特(下下)兩地的分行。瑞銀是瑞士銀行中文簡稱，其英文UBS則是Union Bank of Switzerland 的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