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可不想大姆指上長冒新一截的大姆指,正全神灌注幹細胞實驗101的單元操作 。逢守歲過年 ,也再回不去長良川村了,算是預防性的閃躲被謀殺的命運。
趁著實驗室的反應槽仍須煮烤兩小時,K得空跳換火龍罩衫,往外馳奔闖雪淋雨,年底的空曠和涼爽是丁點的禮讃。向前K還刻意的譲頸肩三角和中腹六塊肌走光光,直到棋逢馬場豬木的道館的練家子們路跑,他們胸前彷若各吊掛一對鐵熨斗,向正面頂翹誇張的壺嘴,大男人跑起來居然也上下震、左右盪,相形K的門面祇像大菠蘿麵包和中粒葡萄乾,被五短身材的日人給豪比了下去,喪氣之餘不復打赤膊出奔。
往年的大晦日,K每退居長良川的曉ちゃん娘家,凌晨曉爸一丁字褲、偕同K的BVD,蛙泳攝氏九度的日本名川,在首次,K還把小袴脫下丟回給岸邊坐等的曉子給折疊放妥,那幅稚晴映輝的印象未曾蒙塵,但是K年來逐漸省覺:「男人找女生説話,是為了尋求溫存,而女生和男人溫存,是為了和他說話。」曉ちゃん曾經長髪捲捆塞進頭盔,皮褲勁裝跨重機彎身急轉,振䄂茶青層襟霓淨,拂襬霽藍輕羅酒殷,K揪吮菸斗瞅賞她的蛻變。
剛過隙的2021年,有誰猜的穩著?北美的二手車交易突然熱絡,因為價格最賎的低階晶片供應斷鏈,川普被趕出白宮,世界通膨漲5%,各國預算寛鬆卻喊急救窮,大港口貨櫃堆疊拉不出去,美國人月積蓄激增,股市一半以上看優,各一半的人口從不翻報紙,近一半的人口不出來投票,一半人口不樂意投打疫苗,一半人口逃不掉肺炎病毒,日本年來三鉅作電影的哥吉拉、武藏丸沉船記、福島311解秘,昭揭一竿的劇情老是在開會,求共識、推拖拉、齊頓首,時至近日的菅偉義被趕下總理位子,豈只恰好。又及,被硬丟了包的阿富汗,比特幣的中國淘金畫上終結符,零碳中和的2050時程剛急迫推出,正巧「盲聾臺灣」2025自宮核能。
曉爸愛跟K講:「時機要對,意願要強,用熱情過活,以智慧延續。」他引用的是宮澤賢治的佳諭。
K回道:「生物學給了一個腦袋,生活把它塑成一顆心。」他喜歡K為補習科普。
曉爸常說:「阿K學會在人際間少輸多羸,」趨近為K點燃了除夕的雪茄,自己助興地抽支幸運七的紙菸,「我想到阿K蠃取的,是不必老幫笨人作嫁,哈哈哈哈,雖然這明顯的有違政治常態。」
男人間的菸霧迷漫,饒像獵牧時代重訪,K敬道:「和您神似,您選一條投郵路線,順道欣賞磚屋,偶爾向工地討塊新款的磚頭。」曉爸幹了一輩子的郵差,嗜好收集各類的磚塊。
曉媽一加入談話,必然指稱:「曉ちゃん全天候不打烊的巡逡,阿K凌晨栽昏在實驗室的沙發,你們豈只是一對活寶。」曉媽傳家金句,經常詳述:「不是找尋英雄,而要找尋好主意,更要找尋好人。」
僅少數的日人得到K的欽服,這兩位寬厚的長者總居首位。
曉ちゃん像壓軸的高空鞦韆的馬戲團女王,重機車女士騎風的鼻祖,光大了源氏物語的多能才女,冠軍的卡拉OK歌姬,她進取、新盈、創舉、無懼,曉ちゃん這號人物,是任何人要進黑森林冒險、找警察理論、試飛太空火箭的不二的伙伴。曉ちゃん表面溫藹,內𥚃層層焦慮,如包裹冰淇淋的油炸甜不辣,求好心切以致充斥假裝,每句話尾的音調都上掦,她開的德國車,鴃舌英文是加重版的愛丁堡腔,酒品是山多利的45度威士忌,她要丈夫弱勢、咖啡黑強、荒山新雪、東洋禪短簡、煩躁替代噘嘴、取稜角捨圓弧、好搖滾樂惡爵士鄉村。曉ちゃん習於失眠,過激,疲憊。
到頭來,每個人都會抵達暗黑的道路終點,有人不欣賞你的工作,有人不高興你的為人,有人從不以等比例的對進地「愛回來」,而人們持續老去死亡,我們這世代雖有超高信心,超級正向,但當最微量的暗黑一滲入了生活,我們立即癱瘓。
曉ちゃん的積極面挺嚇人,B血型適合充當神風特攻隊,她擅長力陳:「這世界要碾碎你,目標不祇原始,況且過程無情,」K同意這笫一點,「要興復大和魂,明治再新更新,」K抱中立第二點,她腮彩唇虹、跳結三段論:「K,你角色扮演,就是湯川、川端、大江,以文部立業,誠如是我麾下將軍,逐步蠃回各項第一。」這第三點於K是五雷轟頂。K的意志火花,被大浴缸內的漂亮粉紅的母青蛙給吹熄了,她遊說十五年,拖棚加碼演進,K的反應遞落,終於涼涼寥寥。偏偏,曉ちゃん令K反思,當初孫文創興中會,率同盟會,時至今天的國民黨,曾曾孫屢遭圍毆痛扁,竟僅剩下對泣一途,她若領該黨脫困,豈不更加合適?
一整個國族的浪人,天眞的現實主義,純粹的邪惡迷思,心中皆是待價出售的律師,只照著玫瑰色的鏡子,分秒在比評判決別人,堅信日本站在天使的一方。從K的視角俯視,小惠小技過火,自以為是正義,表𥚃不一虛偽,這些都極盡愚蠢,無限的悲劇,他們沒從戰敗反省,矢志不忘下次征服。
長良川曾是第二個故鄉,厚濃的長者眷懷使K留連,關係變味走調為之祛步,最令失望的是咨爾摯友的退化降級。愛情如破曉的霧色,日昇前後漸漸褪消,秘境在第一缐曙光之下揭幕。曉ちゃん左手握愛情,右手機關槍,開口語氣中肯,辭典中沒或許,當她轉愛情為命令,K的新的憎惡取代舊的愉快,這款病況嚴重,窒息難以復活,沒人比她更使K沮喪,失望橫亙在二人之間。
只有經過了離婚的歷程,才真見識女生心理的冰山一角。她確曾愛過,但當起念反對一個男人的時候,心中立了定見,她看到他倒栽在壕溝內,或被車撞個正著,不只不救,還得加呸一口痰。
設想有一天,讀賣新聞的社會版的號外:「臺籍的失戀的科學家,慘遭鍊鎖和幽禁,生死毫髪間獲救!」副標題則是:「這一則愛情軼事,由怨恨衍生,起自風影的夢邊。」日日劈柴拉磨,夜夜汲水研墨,還時刻飽受美女之侵擾,人人不堪其樂,K但沒改其志。與其伊甸園內共處夏娃,何如園外逍遙快活一人,K明知怎做才對,故意選錯事堅持。
但話頭扯回,十幾年以來,屋頂雪K去鏟,餐桌冰箱充裕,居所每換益加寬敞,儀節越遵守越繁複,而曉ちゃん的抱怨頻增、檔次轉劇,K屢屢心中咒哎:「thankless little f___er.」到了晚近寒暑,K更體會手遷手和銬錮靈魂的差別,感情不等於性愛,伴侶不等於安心,親吻作不得契約,禮物從不是承諾。
曉ちゃん格外的善感,K相形的浪漫,善感的人覺得凡事可順勢,浪漫的人則抵死認定好景不常。曉ちゃん之所以強力主宰,K的無以提供被擊中要害,她賦予K超量的信心,鍾情K應有的美德(而K卻不屑修練),這成了長年的誤解與苦惱的源頭,K在這段愛情裏落了空,倒沒有什麼再可掉喪,勉強可掉喪的就剩鎖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