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5/08/11 09:49:11瀏覽2009|回應0|推薦5 | |
2009年春天,有人告訴我,台灣台西外婆家的丁姓家族祖上原是中東地方回民的後裔。到底是阿拉伯人,還是波斯人的後代呢? 還沒有人知道。
原來,是有廈門大學的人類學家跨海而來,在當地野地調查了半年,把丁氏家族的族譜跟福建泉州晉江,陳埭鎮的丁姓回民族譜聯繫上了。 一時,台西「回丁」的傳說慢慢傳開,大家戲稱「台西阿拉丁」。 陳埭這個地方,如今是大陸著名的「鞋都」,專門生產各種運動球鞋。 「改革開放」之初,短短幾年間,就成了福建的第一個「億元戶」村鎮。 台西外婆家的丁姓族人是在清朝時候,從陳埭移民到台灣的。 據說先後有好幾批,有的到了鹿港,有的到了台西。 真是魔毯上飛來的故事! 全家人都詫笑起來,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拿不定主意。 母親為難地說:「吃到這麼老,還要叫我做阿拉伯人,會見笑死! 」 她決定,「不愛啦! 」 小姑娘們倒都很興奮,彼此戲稱「阿拉伯小公主」,要去學跳肚皮舞。男孩子也當下做起了阿拉伯王子的大夢,宣稱要探險到阿拉伯沙漠驗明正身,或許有大片油田正在等人去認領? 原來,外婆阿姨舅舅的高鼻梁卷頭髮,不是基因突變。外婆給我們炸的油酥,也是中東地方阿拉伯波斯人也愛吃。 母親昔日出門,愛用一條「番巾」裹頭,原來其來有自。 那遙遠的沙漠、駱駝鈴鈴鐺聲,一千零一夜,阿拉丁神燈,肚皮舞,沙漠,駱駝,飛毯,帳篷里神秘迷幻香氣,阿拉伯的勞倫斯… 還有,那征戰不歇的阿拉伯、波斯、與猶太人之間的中東半島。 一. 台西 外婆家姓丁,住在台西鄉,海北村,是台灣西海岸的一個灘塗小村。 長年海風狂野,土質貧瘠,當年族人多靠養殖牡蠣和捕魚為生。因為地勢低,夏天颱風的季節,海水倒灌是常見的事。 自從80年代閩南語電視劇 「台西風雲」把台西渲染成「流氓的故鄉」之後, 「台西」這個詞,就跟流氓、黑道發生了如膠似漆的關係。 一次,我在台灣公事,會後交誼,有人七嘴八舌說起台西來:「台西人,我不怕。但他要是姓丁,我就敬畏三分。」 我報出外婆家姓氏,當場贏得眾人刮目相看,發話的人雙掌貼褲縫,朝我深深一鞠躬。 台西人說起話來,哇哇咯咯,有濃濃的海口音,語言詞彙特別活脫生動。不管多麼嚴峻的場面,多麼難堪的事情,多麼混賬的世界, 總有像外婆一樣又酷又辛辣的老人隨口念出幾句「歌詩」來,把難堪憤懣的人間情事,化做一場哭笑不得的笑鬧劇。 該哭的,該笑的,各自回家。 各路人馬、政客神明也都喜歡到這裡來。 地方縣市長選舉不敢小看這地方,拜票上香,頂禮諸佛。四處神仙菩薩大小佛寺,三步一廟,五步一宮。電線桿上除了張貼著各路好漢選舉地方代表縣議員的旗幟標語之外,也看見過土地公的塑像端坐在紅綠燈標誌和電線桿頂,為地方把關。 小時候,我常隨母親阿姨到這裡敬拜神明,媽祖,張王爺,包大人,土地公,土地婆,見廟即拜,一路拜到台西海口外婆家。 二. 台西「回丁」 於是,我興起了「尋找阿拉丁」的念頭。 2009年的夏天,我重訪雲林縣。 那天,正好碰上北港天后宮馬祖的生日,我們看了媽祖出巡的行列,在小素菜館吃了台灣油販,買了北港有名的黑麻油,然後繞到四湖鄉表舅家拜訪,表舅原是小學老師,現在在四湖鄉一個大廟寺作志願者,負責管理廟寺的歷史文物。 一路許多寺廟道觀,灘塗濕地,車入台西鄉,原來民族路上那越南新娘仲介的大招牌,已經泛白歇業。換成光鮮招牌:「阿拉丁冰果室」。 店東原在台北工作,大城市住不慣,帶著老婆回故鄉來開店:「台北日子不好過,這裡舒服。沒人管。」 我問他:「哪里能找的到阿拉丁?」 店東綻開笑容,捉狹地說:「這裡的人都是阿拉丁。 妳是不是?」 這樣的傳奇故事,我當然不輕易放棄。「能算半個。」 他拿出一份材料來給我們看,十頁長短,標題「閩泉陳江丁姓裔傳」。作者署名「三龍」。 文章記述一個姓丁的好漢,「唐山過台灣」的故事。大意是:現在台灣的丁姓回族人,是乾隆年間遷移到台灣的。 引用《赤崁集》中的一段文字,描述當時台灣作為閩南「冒險家的樂園」的原因: 「漳泉內地無籍之民,無可耕之地,無可傭之工,無可覓之食,一到台地[台灣],上可致富,下可溫飽。一切農工商賈以致百技之末,計工授值,比之內地,率皆倍蓰。」 「[台灣]土地肥沃,不糞重,糞則穗重而僕,種植後聽其自生,惟享坐獲,每每數倍內地。」 捧著這份材料,我找到了舅舅的一個「換帖」兄弟,求他帶我到水南村村長家。 村長不在家,村長太太找來一個熱心的人,爽快地把我帶到一位小學老師家。這位老師是個文化人, 正在寫毛筆大字,滿屋待乾的宣紙墨香。一通電話打出去,不消一刻鐘,屋裡坐滿了當地的文化人。 大家在灰白的乾牡蠣殼堆邊,茶香、墨香、牡蠣、和咸咸的海風味兒裡泡茶聊天,講古。 大家都說,以前家裡的長輩談起先人,總是支吾其詞。沒有什麼說法。 我的外婆和泥鰍叔公生前是台西村的「智慧老人」。常識豐富,記性又好,村裡過去的事情,拜拜的規矩,人情風俗等等,很多人都來問他們。 外婆的說法很簡單:「咱們祖先是神,是媽祖婆在大海上生出來的啊。」 有一次,她改了主意,告訴我: 「楊麗花的祖先是哪人,咱們祖先就是哪人!」 三. 泉州刺桐 心裡記掛阿拉丁的故事。 2009年的冬天,我來到了泉州。 搭飛機到廈門。投店過一夜,聽說廈門市內湖濱南公車站有直達泉州的大巴,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就到,三十多塊人民幣的票價,又快又方便。第二天乘接駁車,穿過大半個廈門市區,從「湖濱南公車站」接駁到「松柏公車站」(人民幣一塊),車上乘客大包小包,扛著挑著,要出廈門城市到周邊較小的地方去。 松柏站的雙層大巴司機長相跟我的台西舅舅很相似。 除了嘴裡不嚼檳榔以外,滿滿一口「海口音」。二話不說,他把我們的行李拎到下層座位,解釋道:「下面,平常時不讓人坐。豬流感,你不知道? 叫你們坐下面,是照顧你們。」我們連聲道謝。一路聊天,有說有笑。 不一會兒,車子有了狀況,勘查的結果:「空調壞了,要掉頭換車。」全車乘客齊聲喊起來:「不須要,冬天不用空調。趕快開到泉州。 」司機堅持:「不行。你們受不了的。」 一逕掉頭往回走。 半小時後,我們回到了原點――松柏公車站。 等了半小時,替換的車還沒來,另一家客運公司的大巴卻到了。大家不約而同往另一輛直達泉州的大巴方向走,重新買票,直奔泉州。 一路順利,崗岩紅土,灘塗山洞,進了泉州。出泉州客運站,一片哇哇咯咯聲響,「海口音」把街角店鋪人行道候車站都融成了一體。小吃店電視正播放阿拉伯音樂,肚皮舞,間雜著一串噢伊哦伊,嘩啦嘩啦響的鈴鐺聲。 幾個年輕的出租車司機,鼻頭挺拔,嘴唇有形。他們粗著脖子,隔車道互相叫喊說話:「這兩工仔(這兩天),天氣要冷。零度以下啦。」 「冷就讓它冷,你爸仔怕它?」這不是吵架,只是家常聊天。 年輕的司機刁著煙,酷酷地告訴我他一個月賺三千到五千。 我說:「很不錯啊。上海司機也不過這個收入。」 旁邊的人立刻揭穿他:「伊吹氣球,做眠夢啦!」 一會兒,年青司機朝路過的年輕女孩說了一句甚麼。年輕女孩忍住笑,從懷裡揣出一串尖長的鑰匙,作勢要戳他。這突如其來的粗魯動作。是年輕男女的調情把式,在車陣喧嘩的大馬路上,伴著笑鬧進行。 泉州的古名「刺桐」。 據說,當年泉州人為了防敵入侵,在古城遍植樹身帶刺的梧桐。每年早春時節,紅艷艷,巴掌大的刺桐花,開遍全城 進到泉州城內,尋到「泉州海洋交通博物館」。 因為事先聯繫過, 王館長早在刺桐旅館等候我們。 眉宇濃黑,豪傑英氣的館長,不問我們餓不餓,想吃什麼,毫無拘束客套, 就叫來陽春素麵和台灣三杯雞飯。果然閩南多豪傑。
四. 萬人丁 一邊吃魬,一邊聽王館長講「陳埭萬人丁」的故事。 陳埭回族丁氏的故事,集中在一為阿拉伯男人身上。 此人有一個中文名字,名丁謹,字節齋。手無寸鐵,隻身來到泉州海域。用王館長的話說,「憑區區一個生理器官,分文不花,造就出後來『陳埭萬人丁』的豐功偉業。後來台灣台西,也全仰仗這神奇的器官,才有今日。」 到底是史家的眼光,不但簡約重點,而且實事求是啊。 話說這位神勇得丁節齋先生有一位叫「賽典赤.瞻思丁」的的父叔輩人,還在元朝當「平章政事」,可算元朝官家後代。 他在南宋咸淳年間(1265-1274)從蘇州遷到泉州經商,自此落腳泉州,娶漢人為妻。 至於,他是怎麼到蘇州的?為什麼隻身從蘇州到泉州? 原來,他是延「路上絲路」入到中國的?還是後來走「海上絲路」來的? 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蒙古人入主中原,開始了「元朝」。社會上有了蒙古、色目、漢人、南人等不同的社會階層, 漢人從皇室至尊的地位一落千丈。 外來人就統稱「色目」(各色人種的意思,「目」指類別)。丁節齋先生於是在元朝社會中,成為「色目人」,地位在漢人和南人之上。 元朝國君好征戰,耗盡兵力,社會混亂。元朝末年,泉州發生「亦思巴奚」之變,漢人陳友定起兵,看到外國長相的人,當下格殺。 信奉伊斯蘭教的丁家人採納了漢人媳婦的主張,遷出泉州,避到灘塗海域的「陳江」一地,也就是現在的陳埭。此後,改姓為「丁」。 丁氏家族後來有一位名人, 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水師統領,丁福保。 改姓後的丁氏移居偏遠之地,人丁卻從此興旺起來,經過幾代承襲,家族擴大,號稱「陳埭萬人丁」。 「丁」姓在中國,有「漢丁」和「回丁」只說。陳埭丁氏,當然說的是「回丁」。 王館長帶我們去參觀丁氏祖墳。 大陸改革開放以來,陳埭人很快開發出運動鞋製作事業。 有一位當地人告訴我們,一開始是大家湊份子,湊到5000塊人民幣。派一個人到香港去,買回一雙意大利鞋,帶回來一片片拆開,照原樣仿造,做出一批,賣掉,攢了錢,那這些錢再到香港跑,再買回更多的意大利皮鞋,再拆開,再造。 如此幾番來回,原來的「赤貧鄉鎮」一躍而為「最富的鄉鎮」。 附近省份的農民工都到這裡來打工討生活。走在塵土四處的工廠邊,可以聽見廣東,廣西,四川,江西,湖南各地方不同的口音。 現在陳埭丁氏已經買下泉州市內祖墳所在的整個山頭,為自己和家人預留墳地。 陪伴我們的一位年輕研究員,嘖嘖道:「這是泉州市中心的黃金地段。丁家把整個山包下來,也太厲害了吧。」 在丁家山頭上的預留墓地,我看見這樣的墓碑: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時起有時落 好運歹運 總嘛要照起來行 三分天注定 七分靠打拼 愛拚才會贏」 這是台語流行歌曲《愛拚才會贏》的歌詞。是台灣的「回丁」回祖籍投資,預留墳地在此? 還是泉州的回丁喜歡這首歌呢? 泉州人有句話說, 「廈門的錢,都在政府手裡。泉州的錢,卻都在老百姓手裡。」 果然不假。
五. 市井十洲人 那天晚飯,王館長繼續講泉州故事。這時,他把年代倒了回去,講大唐與大食帝國。 話說:大唐帝國(618-907)時代,國力昌盛,政治經濟繁榮,極思向外拓展。 而阿拉伯世界也在穆罕穆德開創伊斯蘭教之後,穆斯林世界勢力擴張, 成為繼波斯阿契美尼德往常,亞歷山大帝國,羅馬帝國,和拜占庭帝國之後, 另一個橫跨亞、非、歐三洲的「薩拉森帝國」,就是中國歷史上所說的“大食國“ (波斯語Tazi或Taziks的譯音)。 對伊斯蘭教徒來說,「大唐」是一個需要「征服」的地方;對阿拉伯商人來說,「大唐」是一個巨大的市場。阿拉伯有《可蘭經》和香料;「大唐」有文化、絲綢、瓷器。 於是,從公元4、5 世紀開始,海上絲路上商旅絡繹不絕,來來往往成了雙向的海上交通路線。到了公元7世紀唐朝中葉,安史之亂起來,陸上的絲綢之路市場受到兵馬之阻,時斷時續,不利商賈往來,才有了海上絲路興起,商旅們開始繞道海上,成就閩南地方的發展。 泉州是當時的中國的四大港口之一,與廈門,明州 (寧波),漳州齊名。 當時萬商雲集, 各種生活方式,宗教信仰,包括印度教,回教,佛教,基督,摩尼教,景教都在這裡共榮共存,交融匯合。現在泉州市區里,還看得到清真寺,聖墓,摩尼光佛,以及伊斯蘭教,印度教,基督教的石刻,大量的其他文物史蹟。 當時,有所謂的「市井十洲人」的繁華風景。聽說,《馬可波羅遊記》中提到泉州的繁華,說,當時只有埃及的亞歷山大港能與之相提並論。 明清之後,泉州對外開放的時代因朝廷政策而中斷。 穆斯林後裔在這片大地上的故事也多半湮散於民間。 70年代中,泉州文物大量破壞,在一次拆除老城牆的工程中,居然從厚重的老城牆里挖出大量的阿拉伯墓碑。人麼這才知道,原來宋元時期道泉州的阿拉伯穆斯林回民並沒有全數離開,有相當多回民後裔留在這裡,漢化成為市井居民。
六. 沙塵中的五星級 刺桐之旅,意猶未盡。 2011年夏天,我再入泉州。此次是到陳埭。 經過王館長的引見,尋到一位陳埭「回族事務委員會」的丁姓88歲老人。 童心活潑,思路清晰的老人操着跟外婆一模一樣的「海口音」,白皙透明的皮膚,手裡捏著小孫女送給他的粉紅色 Hello Kitty手機。 他說:「我現在的名字,是丁桐志。桐花那個「桐」。自本(原來),我的名字不是這個。 我自本的名,是孫中山講的「世界大同」那個「同」。 志氣遠大, 那個「志」。 49年以后,我的名字就變成共產黨那個「同志」。 別人稱呼我,就變成「丁同志同志」,很拗口。 我就申請改名,變作「丁桐志」。」 老人拿出精美的線裝書,《泉州回族谱牌资料选编》給我看。那是他在1979年,受朋友之托,用工作之餘的時間,以鋼筆一筆一劃刻錄下來的,共有數萬字。 這樣的世界角落,竟隱藏著如此細緻的筆跡,和柔和,風趣,和耐心。我輕手輕腳地翻動頁數,由衷地讚嘆他的藝術造詣和心血。 他把我看做遠道而來的鄉親,上輩子原是一家人,非常溫馨。 老人說,「你們台灣那條『線』,不能讓它斷掉,要傳下去,要長長久久。妳要常常回來,回來祖先的所在看一看,這樣才會有感情。」 老先生和陪同的一行人,領我們去吃午飯。 這個以生產運動鞋聞名的「鞋都」,儘管富庶,遠遠看去卻十分凌亂,塵土四處,手推車,腳踏車,屋宇台階,市招都載滿了灰塵。 但就在那一團混亂當中,赫然出現了一棟金碧輝煌的五星級大飯店。 進得門去,金燦燦輝煌的飯店旋轉玻璃門後,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安靜、整潔、井然、清涼,鬍鬚滿腮,臉孔四方,彬彬有禮的中東商賈進出走動。 我在不可置信、眼花繚亂、 和忍俊不住的詫笑中,鄉巴佬一樣進了敞亮現代化的飯店大堂。 老人低聲告訴我,「這些外國人,都是 回教國家來的人,來我們這裡買鞋子。他們不大吃豬肉啦。」 「那,飯店不賣豬肉嗎?」 他笑起來,往我肩上拍了一記,「看人辦事啦。客人吃不吃豬肉,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們講英文,還是講阿拉伯文?」 「講什麼問都不要緊,我們有人會講阿拉伯文。 我們的孩子從民族中學畢業,直接送到阿拉伯去唸大學,畢業回來,阿拉伯文就有了。 簡單!年輕人都很厲害啊。人才,我們這裡很多,沒問題。」 飯後,老人讓一位聰明有禮的「年輕人」帶我們去穆斯林禮拜堂拜見阿訇。這是一位剛從阿拉伯大學畢業回鄉的年輕男人,現在幫家裡管理這鞋廠事業。回家鄉後,與中學時代的女友結婚,並且剛做了父親。 到禮拜堂的路上,年輕人告訴我,他現在每星期花兩天時間,義務教當地民族高中的學生阿拉伯文。 我問:「你是回教徒嗎?」 他坦白地說:「去阿拉伯的時候,不是。 只是家裡需要有人會阿拉伯文,就去了。 在那裡幾年,覺得穆斯林教徒很講道理,講信義,有很好的文化,就跟著他們不吃豬肉了。現在每星期到禮拜堂幫阿訇處理經典教義上的事情。」 「太太和家人也是穆斯林信徒嗎?」 他搖頭。「我們原來都不是穆斯林。有信佛教的,有信基督教的。 現在他們也懂得我的想法,能接受。」 「有沒有孤單的感覺?」 他沈默了一下,說:「有一點。剛回來的時候,吃東西有點不方便。但中東來的生意人常到禮拜堂來,跟他們在一起禮拜,很好的感覺。我們的阿訇也喜歡我來做他的幫手。」 阿訇是主持穆斯林禮拜堂的人,見年輕人領着我們過來,站出來迎客。黝黑老實圓圓的臉龐,眉開眼笑,頷首而立,並不多話。 阿訇的妻子頭上裹著一條粉紅紗巾,團團的臉,笑咪咪的,當下覺得非常眼熟,過了一會兒才一會過來,原來和我的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非常相似。 他們的孩子還不到學齡,看見客人來,高興得拉著我們的手不放,一點不怕生,只是跟父母一樣,非常少言語,笑眯眯露出脫了牙的牙床。 其實他們前一波客人剛走,還來不及吃午飯,我們就突然來了。中午的四盤素菜,番茄炒蛋,空心菜,煎豆腐,還有青豆,還擺在桌上。阿訇和這位年輕人之間,有一種特別的安靜合默契, 似乎一個安靜眼神,他們就完成了全部的溝通。 阿訇原是西安人,當初由回教協會派他到泉州來,支援這個新蓋成的伊斯蘭禮拜堂。簡單樸素的禮拜堂門口,草席掛簾邊,有一個小書架,架上有張簡單的簽到名單。另外擺著英文的,阿拉伯文,中文各種伊斯蘭教規的小冊子。很清靜簡單,卻尊嚴有靈氣的禮拜堂。 美國紐約的911 事件之後,穆斯林世界幾乎快要被人們跟恐怖主義畫上了等號,看見這兩個安靜的年輕穆斯林,目光裡滿滿的謙卑和恭敬,我不由生出許多感慨,也有著無來由的感動。 但是,在前一刻鐘,我和這個地方其實互不相識啊。 後記 這兩年,老想著再去泉州。卻一直沒去成。 想去看看丁桐志老人,看看那位「年輕人」,阿訇一家人,還有穆斯林禮拜堂門板上寫的「你們飲食,不要浪費」幾個字,「回族委員會」楼梯過道上燙金紅色的「奉慈特慈的真主之名」字,委員會裡那張刻著「尋根問祖」四個字的木雕大茶桌。 也老想著去台西。去看台西看張李莫千歲廟,看廟裡那些樸實風霜的臉龐,還有那油黑的灘塗海域。 「阿拉丁的奇幻飄流」。這個傳奇裡,藏着多少古往今來遺落的故事。幾百年的大漠荒涼,滔滔海浪裡,如今一點點浮出水面,依舊奇幻漂流。 要是長於「念歌」的外婆還在世上,不知道會說出怎樣好笑的話,編出怎麼樣有趣「歌詩」, 來說這件事呢? 尋找阿拉丁,像是尋找着自己。也許,這才是「尋找」的理由。
2015.08.10 (加州灣區)
|
|
( 創作|其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