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住姑媽一再的催促,老爸終於答應去「相親」了。那天剛好我在臺北,而且也在被邀之列,就帶著一份平常心,跟著老爸出席。

 出門前,小娟一再叮嚀:「老爸啊,要放下身段。懂不懂?要放下身段啦!不要還臭屁喔！不要自以為還是總經理，就高高在上。知道嗎？你現在去外面,人家可不是你的部下嘍!不要以為人家會像你的部下一樣,對你服服貼貼的。那你就錯啦!知道嗎?情場如戰場,你懂嗎?有沒有聽懂?」

 小娟是我家的女佣,從媽媽生病時期就在家中照顧家事，媽媽去逝後又繼續留下來照顧老爸,前前後後,已經住在家裏十多年了。她從南部鄉下來台北打工。雖然只有小學畢業的程度,但是非常伶俐聰明。現在已經像是我的妹妹,爸的女兒一般。她伶牙利嘴,連我這「留美學人」也常常被她休理。

 老王把車子停在家門口了。到底是男人,比較拘謹,一路上我們都沒有提「相親」的事。

到餐廳時,姑媽和嬸嬸都已經先到了。我和老爸入座以後,又等了大約十分鐘,佳人終於現身。

 感覺上，她是和我同一代的人。年紀可能比我大一點,但是也不會差太多。批肩的秀髮,明亮的一雙眼睛,身裁保持得很好。担白講,我都有一點心動。

 簡單的介紹以後,開始上菜。大家一邊吃一邊聊,就像平日的聚餐一樣,話題無非是一些社會財經政治等等平日的內容。

 平日聚餐我是話很多的,常常是聚會裏會場氣氛的主要營造者。

但是那天我特別低調。可能是怕搶了老爸的風頭。到底老爸是當天的男主角,應該由他來表現才是。

但是老爸也沒有特別的表現。他和林女士之間好像也沒有很多互動。我只注意到林女士挾了一塊肉放在老爸的盤子裏。除那以外,也沒有看到任何放電或調情。

 我呢?我是十分刻意的不和林女士有任何眼神的接觸。她也一樣,好像和席間其他人都可以有說有笑,但就刻意不把眼晴看向我。如果只有我和她在其他咖啡店看見對方,我們是可以「眉來眼去」的。也許就是這種可能,讓兩人都刻意迴避吧。

 用完餐,老爸叫老王開車送林女士去她要去的地方。我就和老爸叫計程車回家了。途中我們沒有說話。如果我要坦白說任何話,那就是,這林女士還是蠻有吸引力的。但是我故意使壞,一句評語也不給。

 倒是一進家門,小娟就問了：「喂,怎麼樣?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微笑含蓄的說:「不錯。蠻漂亮的。」

老爸終於不小心,露出得意的表情：「不錯喔！很漂亮喔!」

我笑著繼續點頭確認；「是的。很不錯的。」

就差點沒說：「給我的話,我也要。」

 當晚我就要搭機回美國了。在家裏用完晚餐,整理一下行囊,就要走了。臨走前,我看老爸在媽的遺像前拈香默禱。雖然我從來不信這套,看到老爸這麼做,我也照做了一番。

聽小娟說,老爸在媽去逝之後的十多年間,除了出外旅行的期間以外,每天醒來和睡前,都會在媽的遺相前拈香,從來沒有間斷過。

 在前往機場的途中,我想起老爸拈香默禱的神情。突然心裏很確認,老爸不會再婚了。他在生活起居上,外有老王跑腿,內有小娟照應,兩個人忠心耿耿追隨老爸多年。可以這麼說,老爸並沒有「老伴」的需要。至於心靈上,他和媽媽仍然天天有溝通。有什麼生活上的事,他仍然可以對媽說。至於媽媽的回答或反應,兩個人共同生活了將近四十年,老爸也很熟悉了。

 我也想到林女士。她仍然年輕,不應該妥協人生,只求一個老伴。

 我還想到在台北期間接觸到的一些，和我同一世代的台北男人和台北女人。他們的交往,倒是很講究實際,也很瀟洒。他們的風流韻事不過是軀體的遊戲，至多還是感情的遊戲。在他們的交往中，靈魂並不真正在場，一點兒小感情只是肉慾的佐料。因為靈魂不在場，他們的風流韻事也無所謂真正的成功或失敗，投入甚少，退出也甚易。

 也許現代人真是活得太累了。所以不願再給自已加上愛情的負担。也寧願把兩性關係保留為一個輕鬆娛樂的園地。

 也許現代人真是看得太透了,所以不願意再徒勞地經受愛情的折磨,而寧願不動感情地面對異性世界。

 可是,盡管真正的愛情確實可能讓人付出撕心裂肺的代價,卻也會使人得到刻骨銘心的收獲。選擇逃避愛情,就會不付出代價嗎?

 一萬本艶情小說,可以填補<紅樓夢>的殘缺嗎?

一萬件風流韻事,可以填補愛情的空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