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

除了燭光所能照亮的一小角，周圍被深沉不可見底的黑暗所圍繞。老者披頭散髮，形容消瘦，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只是幾件破布掛身，嘴角和鬍鬚上沾滿方才紅褐的液漬，有些新染上的，有些早已乾涸結成暗紅色的硬塊，在昏黃燭光的照射下更顯嚇人。

老者或許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老，但憔悴又未加修整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

他已想不起來到了這裡之後這是第幾個日子。幾天？幾個禮拜？幾年？時間已經過了太長又太久了，久到彷彿連靈魂都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鐵鏽味。

生存倒是生存得下去。渴了，就像剛才劃一刀飲下滲出的血；餓了，拿刀刮一塊便有紅肉可吃；再挖深一點挖到脂肪層，白軟如果凍般的油脂還能拿來點燈。

這裡是鯨魚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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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還是青年之時，居住在臨海的小村莊，家家戶戶靠養魚維生。但當地的每個青年幾乎都抱持著同一個夢想，那夢想源自村莊流傳已久的傳說。

傳說當兩個月亮重疊著的明晃月夜，北島之東，南海之南，會有成群的鯨群越過海面，數量之多甚至讓人看作是一片深藍躍動的海。

他正生逢這180年才一次，兩月交疊的天文異象之時，當然也有著一樣的夢想。捕到一隻鯨，其經濟價值就足以支付一個普通漁夫家庭一整年的開銷。他雖是漁夫，但近幾年收穫不好家境並不富裕，當然也想讓家中的老婆女兒過上好日子。

鯨魚相當值錢，但更多的漁夫心中盤算的可是鯨魚體內那比鯨魚本身更珍貴上百倍的寶物――

龍涎香。

龍涎香是抹香鯨腹內分泌物的乾燥品，用途多樣，是極高貴的藥材與香料，又因採得上等的龍涎香十分不易，許多王公貴族願意出極高的價錢買下。

在街頭巷議中流傳著一個傳聞，據說一塊上等的龍涎香價值可等同於其體積十餘倍甚至百倍的黃金哪！

村中的漁夫們各個趨之若鶩，躍躍欲試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異象之日，畢竟可是從現殺的鯨魚腸道中取出的龍涎香才是真正最有價值的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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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雙月交疊的月夜，村中漁夫紛紛整裝待發，他當然也不意外地正在一一清點檢整要帶上船的工具。

「爸爸你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他八歲大的女兒拿著蠟燭走到父親的工作室，揉著惺忪的睡眼問。

「爸爸一下子就回來了，而且回來的時候我們會變成大富翁喔！」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開朗一點。

「我不要爸爸去......」女兒鬧脾氣地說。

「妳要乖乖的，等爸爸回來後會買鎮上最漂亮的洋娃娃給妳！」他摸摸女兒的頭，將她哄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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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睡女兒後，他跟著其他漁夫一同出海，但今晚的海面寧靜的異常。雙月的月光沉穩地照在深藍如絲綢的海面上。

「什麼傳說啊，根本是騙人的啊！」

「不幹了！不幹了！漁槍可以收收回去了。」

「害我還做了個發財夢......」

漁夫們抱怨的聲音此起彼落，但他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

船的周邊一開始是冒著不易讓人察覺的小氣泡，但氣泡後來竟越大，越來越大！一艘艘漁船開始止不住地搖晃，整片海像是沸騰！

先是沸騰，然後是浮動，一艘艘漁船被異物頂開海平面！

鯨魚啊！是一隻又一隻的鯨魚啊！漁夫紛紛驚恐地大吼。
難以計數的鯨魚從幽暗海底的深處冒起，幾乎佔領了視線所及的所有海面！形成了一片「鯨魚之海」！

傳說是真的！

有些木筏被擠壓而變形摧毀，有些木筏被突如其來的衝力頂到空中直墜海面上變成一塊塊的碎木頭，許多漁夫掉入海中不知所蹤。

這是十足的異象。
但絕對沒有比接下來他們雙眼所看見的更加驚人。

一開始他們被陰影所籠罩，有經驗的漁夫立刻判斷這是異象所引起的海嘯。但他們很快便知道不是，因為那「海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吼聲。

那聲音很難形容，像是鼻塞時豬的嚎叫聲，又夾雜著人耳難以忍受的高頻音，而且放大了百倍！

許多受不了的漁夫紛紛面容痛苦地將耳朵塢起，而看到牠本體的人毫無疑問會產生敬畏，如果要幫這頭巨獸取個名子，那無疑是――海洋之神。

那已經不是生物，而是怪物！在他人生有限的經驗中，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那是山，如一座藍色巨山般的巨鯨，如同海嘯般的撲來！

他在外界所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便是巨鯨張開大口後那一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彷彿要將所有東西都吸食進去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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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唯一的倖存者。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但他很快地抓到了在這裡生存技巧。

他相信他身在鯨魚的胃袋裡，也很幸運地自從上次的騷動後巨鯨似乎沒有再進食，讓他能夠生存到現在不被胃酸給侵蝕。

這裡的世界相當寧靜，就如同在海底兩萬公尺下一樣的寧靜。鯨魚或許是回到海底睡著了，他想。因為偶爾還會聽見巨鯨類似打呼的聲音。

鑰匙是他維持生存意志的唯一支柱。從以前開始他總是將家裡的鑰匙以皮繩綁著掛在脖子上，現在亦然，不只是掛在身上怕弄丟，同時也把它當作是護身符一般，這是當地的傳統，他相信只要家的鑰匙還在身上，總是可以再回到家的。

在鯨魚腹內的無聊日子中，有時候他會摸著鑰匙回想著那些逐漸斑駁的，與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知道老婆和女兒現在怎麼樣了，她應該已經從稚氣的小女孩長大成一個漂亮的少女了吧，一定有很多村里的臭小鬼喜歡她，到時候我可要一個一個好好篩選看哪一家的小鬼才配的上我們女兒！

女兒妳等著啊，爸爸現在周圍全部都是比黃金更加貴重的上等龍涎香啊！不只是最漂亮最高級的洋娃娃，爸爸要讓妳過最好的生活！妳想要什麼，爸爸全部都會買給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