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楊克煌回憶二二八事件
2022/06/05 00:54:28瀏覽786|回應0|推薦27

楊克煌回憶二二八事件

謝雪紅與我在二、二八起義前後的經歷

( 導讀: 這一篇楊克煌回憶錄是在他中風恢復後,

右手不方便的狀態下用左手一字一句寫出的

有些字跡不易辨認若非

楊的大女兒楊翠華用心整理,也許這份珍貴的回憶錄

並不容易面世。)

( 導讀: 本文先限定介紹二二八事件)

    1947年2月28日下午,記得是在十三時許,我在鹿鳴行聽到有人說,剛才台北電台廣播說,台北市民已經起來反對國民黨政府了,…,並呼籲全省各地人民都起來支持台北市民的鬥爭啊!……。許多人都同時聽到這個廣播,但都聽不清楚,好像廣播處的現場在騷動著,一會兒廣播就停止了。

( 導讀: 2月28日下午,十三時,群眾已經搶佔台北電台。)

    這時,〈和平日報〉記者蔡鐵城等跑來找我,我邀他們一起到台中水源地的電台去了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大家就騎自行車出發了。來到台中公園邊時,我進去大華酒家樓上告訴謝雪紅,讓她有所準備。

( 導讀: 和平日報〉是抗戰時期國民黨軍隊辦的〈掃蕩報〉勝利後改名〈和平日報〉。)

    到電台時,我們進去問負責的人,剛才台北電台的廣播是怎麼一回事。他說台北電台的“播音室”是在台北新公園內,而電台則在板橋,剛才的廣播據他估計是播音室一時被民眾衝進去,民眾佔領了播音室,呼籲各地民眾起來支援台北市民的鬥爭;但不一會可能是被趕出去,廣播就停止了。他又估計台北一定發生了暴動,我們請他今後有什麼變化情況,就同我們〈和平日報〉連繫。

    我即回來告訴謝雪紅,她和我一樣感到一場暴風雨終於來到了。謝雪紅叫我即刻到永豐商店問謝富是否能同林英杰取得聯繫。謝富說他也不知道林英杰住在那裡,但他答應代我找。我又回來告訴謝雪紅,她說讓我們分頭出去了解台北發生的情況及台中群眾的反應。

( 導讀: 林英杰是中共黨(台工委)宣傳部長,〈光明報〉主編。)

    到深夜,謝和我回來後,綜合各方面的情況,加上當天下午至晚上間由台北回台中的人之描述,我們得知:2月27日晚上,一批台北專賣局的查緝私煙人員(武裝警察)坐乘一輛卡車到太平町執行任務時,要沒收一個女攤販的私煙。女攤販不肯讓他們沒收,加以反抗。這時,過路群眾都為她抱不平,緝私人員竟開槍打死了一個群眾,於是群眾開始包圍警察局及憲兵隊,要求懲辦兇手。群眾越來越,整夜間開始遊行示威,進行各種鬥爭,對國民黨反動派台所施行的暴行的仇恨一時都爆發出來了,清算的日子來了。一般人士都對台北發生的事變表示關心,革命群眾聽到這個消息都興奮極了。

( 導讀: 傳言紛紛,群眾都興奮極了。)

    謝雪紅告訴我,她也去找過謝富,和他交換了意見,並打聽林英杰的消息,謝富答應代我們找林英杰。

    所謂“私煙”是上海出品的,台灣因煙草專賣,所以進口上海煙要繳稅;而這些私煙大都是由國民黨官員偷運進來的,他們獲得暴利,而受害者都是這些小攤販,真是所謂:只許縣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 導讀: 私煙”上海運來。)

    3月1日上午(這一天是星期六啊!)謝雪紅叫我再去永豐問謝富找到林英杰了沒有?我說我要先到建國職業中學向學生們講話。於是,我先到該校向全校師生說明台北市民奮起向國民黨反動派展開鬥爭的情況,並鼓勵學生們準備起來鬥爭。講話時,我很激動,師生們也很興奮,大家表示要起來參加鬥爭。

( 導讀: 楊克煌 鼓動青年參加鬥爭。)

隨後,我去永豐找謝富,他還是找不到林英杰。——此時,黨的領導在那兒?黨的方針如何?黨的指示是什麼?

( 導讀: 楊克煌尚未取得黨證 ,但已認定中共黨的領導。)

 

    中午我回來時,謝雪紅告訴我說,今天早上她去參加一個會,台中市的各方面上、中層人士都參加了。會上有人出來匯報台北的一些情況說:台北市民27日夜晚一直繼續展開鬥爭,28日上午焚燒專賣局市內的一所辦事機構,並提出要求嚴懲殺人兇手、撤銷專賣局等口號。28日下午,幾萬群眾到長官公署請願,這時,陳儀竟下令匪軍開機關槍掃射,當場打死、打傷群眾多人。群眾一時被打散,激怒的群眾隨即到新公園的電台廣播,要求全省人民起來支援他們。

( 導讀: 陳儀電台 廣播承諾改革,要求人民冷靜,但群眾不相信。)

    會上最後決定派林連宗等幾個人赴台北,去向台北市民表示台中市民支持他們的那幾項要求,並去了解事變發展的近況。林連宗(彰化小西人,律師)當時是所謂「台中自由保障委員會」的委員。林去了台北後,在國民黨鎮壓時被殺害。

    當天下午,我又去鹿鳴行繼續了解情況,這時來鹿鳴行出入的人士多了,一些記者也常到這裡來。謝雪紅叫我下午再去找謝富一次,告訴他在這個緊要的時候找不到林英杰,叫我們怎麼辦呢?

( 導讀: 謝雪紅積極尋求中共黨的指示。)

    我又從鹿鳴行去永豐,謝富還是說找不到林英杰。我再回到鹿鳴行時,看到市面上已很緊張了,大家都無心工作,來鹿鳴行吃西餐的人也很少了。

    16時許,鐘逸到鹿鳴行來找我,給了我幾張小傳單——約二寸寬、三寸長——內容是:3月2日上午九時,在台中座舉行市民大會,但傳單上沒有註明主辦團體。

    解放後,我們在上海時,始得知這些傳單是林英杰在楊家領導搞出來的。當時林英杰藏在楊家,謝富也同他們有聯繫。這是地下黨做的事,不給我們知道是可以的;但在當時的情況下,林英杰不同我們聯繫,又不給我們指示,讓我們自己去亂撞,到後來武裝鬥爭時也不給我們協助,……等等,這是為什麼?

( 導讀: 林英杰已吸收逵為中共。)

    當晚,謝雪紅和我均感到一場革命風暴終於來到了,她最後再叫我說:「你是不是再去永豐跑一趟。」我說:「我已和謝富講好了,他如找到林英杰,就會來告訴我們。」

    革命前夜,謝雪紅告訴我:「我們和黨得不到聯繫,不了解要我們做什麼,我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總是臨機應變吧!但要慎重一些,……。」

    當晚大華酒家沒有開門營業,也即永久關門了。

市民大會

    3月2日(星期日),本來這一天上午九時「台灣重建協會」預定在台中座舉行講演會,因台北事變發生,講演會取消了。

    1947年3月2日,早晨謝雪紅和我約定以鹿鳴行作為聯繫。七時許我就先出門,到鹿鳴行的沿路,我看到當天市內商店不約而同地全部關門了,罷市了。八點的時候,我來到台中座對面的人行道前面看情況。八點過後,在台中座前馬路徘徊的群眾已經很多了。八點半左右,我看到有人在台中座大門貼了一張壁單。這時,鐘逸跑來告訴我說,那張壁單寫著停止舉行市民大會的通告。我即對鐘說:「不管是誰寫的,把壁單撕掉,把大門打開,讓群眾進去。」鐘逸跑過去照辦了。

    於是,群眾紛紛湧進會場——台中座(參看第239頁圖四),開會的時間快到了,我還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將近九點的時候,我也進到會場,這時會場已座無虛席,有許多人站在席位周圍的走道上;但整個會場內卻異常肅靜,很少有人談話、咳嗽,好像大家都屏息靜氣在等待著什麼事將發生。時間已到九時了,講台上還沒有人上去,只見坐在前面的一些群眾頻頻回過頭來望些什麼似的,大概他們是要找尋大會的主持人來到了沒有。不久,有一些群眾鼓掌起來了,催著要開會。大家也不知道召開今天市民大會的主持人是誰?爲什麼没看到人來?那些散發傳單的人到那裡去了?

    我進去會場後,碰到楊,謝富等人;當群眾催促著要開會的情況下,他們居然要我上台去。我對謝富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啊!(事實上,楊等人是參與策劃召開今天的市民大會啊!為何他們自己不上去?)我沒有答應。有幾個“流氓”朋友拉我到旁邊去,對我說:「我們已組織了二十多個人支持你,暗中給你保護,……。」

    這時,我心裡想著今天上台去的問題可是很大的,我不了解黨的方針,黨也沒有給我任何指示,我知道這一個行動的後果是無法收拾的。萬一做錯了怎麼辦?我猶豫不決;但看到群眾那麼熱烈等待著要開會,大家的心裡是要對國民黨的反動統治來一次總清算的,難道就沒有人敢出頭露面嗎?楊、謝富又來催我上去,說我上去後會有人接著再上去的。開會時間已過了幾分鐘了。這時我思想上的一切顧慮都忘了,就一個人跑上講台去,當時場內絕大部份的群眾是不認識我是什麼人的,大家看我上去就更肅靜了,一千多人的雙眼只望著我一個人。

    我突然上台,毫無準備,幾分鐘前我只是在考慮應不應該上去,完全未想過上去後要講些什麼話,且我本來講話就笨的,但已上來了,不允許我再考慮了。

    我發言的第一句就問:「大家是不是同意今天的會做為代表全台中市民的“市民大會”? 」大家鼓掌答:「同意。」我又問:「今天大家是不是自動來的?」大家答:「是」。我再問:「大家是不是受共產黨或誰的煽動而來的?」大家答:「不是啊!」我這時不知道為什麼提出這樣奇怪的問題。

    之後,我就開始講台北事變發生的經過情形,當時我對事變的整個情況之了解並不比在座的聽眾多,只是,我為了鼓勵大家,就作了些“添枝加葉”的描述;但儘管我如此的誇張,後來才知道事實情況比我所講的還激烈多少倍。接著,我又說明了台北市民對陳儀政府提出的幾項要求等等。這時我看還沒有人上台來,我就接著對國民黨反動派一年多期間在台灣的貪污腐化、劫收搶奪,以及對台灣人的欺壓凌辱、敲詐勒索等等例舉出來加以譴責、痛罵,啊!這一天是我最痛快的日子!

( 導讀: 楊克煌竟已知道台北市民對陳儀政府提出的幾項要求,可見互相已有聯繫管道。)

    我在台上看到坐在前排的一個人,他原是三美堂時代(日治時期)曾和我吵過幾次架的查帳稅務人員。我看到他聽我講話好像是非常滿意地連連點頭,有時還鼓掌著。

    在我演講當中,楊等幾個人竟在會場內散發什麼傳單,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在做“民意測驗”的,啊!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民意測驗呢?真是要搗亂?

    當時因沒有擴音器,我演講時就離開講桌,站到講台前緣來講,以便更接近聽眾。

    我繼續講了一個多鐘頭,台上還是沒有人上來。十時許,我聽到後面座上有人鼓掌起來,仔細一看是謝雪紅來了。原來她到鹿鳴行等我,看我沒有去很著急,這時她才聽人說我在台中座演講,於是她立即趕來了。

    我看到謝雪紅來,就向大會宣佈:「現在我們正式來開市民大會,我建議選謝雪紅先生為大會主席。」這時滿場鼓掌贊成;於是謝雪紅就上台來講話,並討論台中方面的鬥爭方針。民眾之中,有人提議遊行示威,發表宣言等議案。會場甚為緊張,不愧稱為一個革命的市民大會。

( 導讀: 選謝雪紅先生為大會主席其實早有計畫要主持革命的市民大會。)

    謝雪紅講話後不久,就有其他幾個人上台去了。這時,我想出去會場外面看一看情況。一出來,看到會場外聚集了不少人,在那裡議論著什麼。我又想到要去叫人來拍幾張相片,於是我向火車站方向走,這時,朱炎跑來找我,對我說:「現在起來幹是最好的時機,目前在台灣的國民黨軍隊最空虛,……。」當時,我沒有準備做什麼,對他的話只是聽聽而已,也沒有問他甚麼話。其後也沒有機會再碰見他了。

    我一直走到火車站前「聯華行」(汽車零件商)找陳紹恒,對他說:「今天你出來多拍幾張相做紀念啊!」隨後我又跑回台中座,這時,我看到果然有幾個流氓朋友跟著我,給我保護。

    我回到台中座,又上去台上。

    這時謝雪紅和群眾正在討論台中市民提出的幾項要求,例如廢除專賣局等。

    隨後,有幾個人接著講話,記得高兩貴說:「我們不僅要反對阿山,同時,也要反對半山。……。」高兩貴是台北人,原文化協會積極分子,曾信奉過無政府主義;1928年以後脫離政治活動,在台中經營一家“米糧行情”的小報,為糧食商服務。“阿山”是終戰後台灣始用它來稱呼外省人的;本來台灣人稱大陸人為長山人(唐山人)。國民黨反動派帶到台灣去的貪官污吏、匪軍士兵、特務惡棍、奸商暴徒無一不欺壓台灣人民;當時來台的外省人十之八、九都是這樣的壞人,台灣人民對他們恨之入骨,所以,事變剛發生時,有見到阿山就打的情形。“半山”指跟國民黨回台的台灣本地出身者,他們中的多數人也為虎作倀,幫助反動派來欺壓台灣人。

    會中另有一青年人要求上台講話,他因長期受日本教育,戰時又被抓去當兵,此時他的家鄉話(台語)講不出來,最後講一句話:,「看他們怎麼對待我們,我們就怎麼對待他們,……。」暗示要打了。他的話說得對啊!反其道而攻之嘛!

( 導讀: 高兩貴說:「我們不僅要反對阿山,同時,也要反對半山。……。」國民黨反動派帶到台灣去的貪官污吏、匪軍士兵、特務惡棍、奸商暴徒無一不欺壓台灣人民;當時來台的外省人十之八、九都是這樣的壞人,台灣人民對他們恨之入骨,所以,事變剛發生時,有見到阿山就打的情形。所以打殺外省人也早在計畫之中。)

    這時已將近中午了,謝雪紅宣佈散會後要整隊進行示威遊行。有人提議叫消防隊派消防車來作隊伍的前鋒,……;當時的消防隊長是林連城。

    正在這時,坐在後面的人聽到會場外的騷擾聲,就都衝出去了,跟著全會場的群眾也跑出去了。原來,在會場外的群眾發現有一個特務來偵察情況,就把他揪起來打了。這時湧出外面的群眾顧不得要整隊遊行,如脫韁之野馬分兩路跑了。完全沒有人領導,也沒有人示意他們要往那裡去,而是群眾自己正確地找到了主要的打擊對象。這時我也沒有想到去和謝雪紅聯繫,就跟著一批群眾跑了。這批群眾首先衝入三青團(位在原日寇1923年為裕仁皇太子來台而蓋建的所謂紀念館),把裡面的家具、設備全部搗毀了。我進去時,即看到掛在牆上的一幅蔣介石的大畫像已被人拉下來,撕得粉碎了,痛快!這表示台灣人民還是清楚地認識他們的真正敵人是誰。

    隨後群眾就跑到警察局,把它團團圍住。此時警察局的大門關著,一些警察有的帶著槍站在陽台上,有的爬到屋頂上與群眾對著。後來警察局洪局長接受人民的要求,解除該局全體警察的武裝,封閉該局的一切武器。

( 導讀: 群眾首先衝入三青團(位在原日寇1923年為裕仁皇太子來台而蓋建的所謂紀念館),把裡面的家具、設備全部搗毀了。我進去時,即看到掛在牆上的一幅蔣介石的大畫像已被人拉下來,撕得粉碎了。當時還未發生鎮壓行動,台灣人民恨蔣介石竟超過恨陳儀,實在令人驚訝是誰在引導? )

    這時有人叫我說,在圖書館開會要我趕快去參加。我就來到圖書館,看到裡面的房間擠滿了人,都是台中上、中層的人士,有一部份即是那些所謂的“御用紳士”,聽說林獻堂也來在那裡。我進到一個房間,大家都不認識我,而他們可能也沒有去參加今天早上的市民大會,只聽他們在談論著怎樣來收拾局勢的問題,這些人根本不想如何來開展爭鬥。一會兒,竟有人提議要找出今天肇事的人出來追究責任,這明明是要整我們啊!我看到情況不對頭,即要離開時,走到圖書館大門,碰到蔡惠郎(內科醫生),他和兩、三個人也正要離開。蔡醫生對我說:「還要議論甚麼,就把國民黨的軍、政、黨團的機關都加以佔領起來嘛!」那是表明摧毀反動派的全部國家機構,建立人民的政權!蔡醫生的這句話是革命的。當時,雖然國民黨的所有機關的招牌都已被群眾拆拉下來扔掉了,但我對此形勢還沒有明確的認識,對下一步該做些什麼也還不了解。

 

這時正是下午一時許了。

    後來聽說那天下午這批御用紳士竟與匪方取得聯繫,接受警察局長的建議,按照台北市御用紳士們的組織形式,在市議會會址成立了「台中地區時局處理委員會」(簡稱「台中處委會」)

( 導讀: 我看到情況不對頭,即要離開時,走到圖書館大門,碰到蔡惠郎(內科醫生),他和兩、三個人也正要離開。蔡醫生對我說:「還要議論甚麼,就把國民黨的軍、政、黨團的機關都加以佔領起來嘛!」那是表明摧毀反動派的全部國家機構,建立人民的政權!蔡醫生的這句話是革命的。當時,雖然國民黨的所有機關的招牌都已被群眾拆拉下來扔掉了 。可以見得台灣菁英階層的革命性是很強烈的,反國民黨的種子早已種下!)

 

武裝起義

    我從圖書館出來後,又轉回警察局,這時包圍該局的群眾更多了,只見陽台上站著謝雪紅,像在那裡開會的樣子。

   

    原來謝雪紅從台中座出來後,跟著另一路群眾走到在南台中的專竇局台中分局,群眾闖進該局找負責人,而負責人早已逃跑了。群眾就找代理負責人,並向該局高級職員宣佈立即廢除專賣制度,該局由群眾來管理;在群眾還未接管以前要由該局職員負責維護該局的一切財產,並要他們寫下保證書。起初,他們以負責人(分局長)不在為理由,推諉不肯,群眾卻要他們全體負責,立即寫出來。在群眾壓力下,他們終於寫了即時廢除專賣制度,該局財產移交給台中市民管理,在市民未正式接管之前,負責保護該局財產等項之保證書,遞交給謝雪紅。

    事畢,謝雪紅和群眾回來的途中,望見一群人,走近一看才知道群眾包圍了劉存忠的宿舍。這時劉家有五、六個人竟開槍打死或打傷了一個群眾,極憤怒的群眾因手上沒有武器,就商量要放火燒劉的住宅。運來了一大桶汽油,後又擔心火會延燒到鄰近的住家,正在考慮如何處置時,謝雪紅等剛好趕到了。於是謝雪紅一個人單獨進入劉宅,去和劉存忠談話,又使劉繳出六支手槍,然後把劉等押上了消防車來到警察局,在該局的陽台上舉行鬥爭會。鬥爭會上,那個開槍打死了一個群眾的劉警衛員,他自己從陽台跳下負傷。當時有一個何鑾祺的人,打了劉他們,在蔣援軍開到台中時,他被抓去槍斃了。

    此時,我剛好來到,即撥開人群上陽台找謝雪紅,謝見到我即說:「你趕快回去找謝富連繫,馬上把我們的人組織起來。」於是,我即刻回建國職業中學,叫人去找謝富,要他們派人來。另外,我叫蔡鐵城去收繳和平日報報社的手槍。蔡一會兒就回來,共繳了三支手槍,把一支交給我。同時,去找謝富的人也回來了,但沒有看到謝富來。

    下午五時左右,我回鹿鳴行吃飯,這時謝雪紅也回來了。她告訴我說,在警察局鬥爭劉存忠時,群眾中有人提議要拉劉下去當場打死。她和陽台上的人商量,大家的意見是把劉暫時關押起來,待日後處理,要徹查他過去的貪污罪行。謝雪紅又說,她當時考慮到台灣未有過當場打死人的例子;且如果把劉打死,會有人以為目的達到了,不再進行鬥爭,另外,有人可能會因出了人命案以後不敢出來,為考慮繼續進行鬥爭,她也反對把劉當場打死。劉等即被押到台中監獄關起來了。

    劉存忠當時已卸任偽台中縣長,任省警備司令部高級參謀。

    謝雪紅又說,在鬥爭大會後,把該分局的武器——幾十支步槍、日本刀一一都集中封鎖起來了,這時分局的外省人警察都逃跑了。

( 導讀: 我叫蔡鐵城去收繳〈和平日報〉報社的手槍。蔡一會兒就回來,共繳了三支手槍,把一支交給我。〈和平日報〉報社手槍,是誰的預謀?

令人不能無疑。)

    謝又問我謝富怎樣?我答叫人去聯繫了兩次,都沒有看到派人來。

    吃過飯後,謝雪紅對我說:「聽說要在市參議會開會,我們去看一看。」市參議會會址即原日寇的「市協議會」會址,也稱為「市民館」。我們到達後,看到每個房間都有很多人,都是本市上、中層人士,也就是中午在圖書館開會的那些人。聽說他們已組織了“事變處理委員會”,即按照台北市的辦法搞的。他們有些人在討論什麼“處理辦法”,擬訂提出什麼政治主張,另外一些人在討論組織機構、人事配備的問題,夢想可以撈到一官半職。我們這邊看、那邊聽,感到無從插嘴的地方。

    21時許,有人來電話報告說國民黨軍隊從南部地方開到台中來了。一會兒又有電話來說滿載國民黨的軍隊開到台中來了。隨後又再打來幾次同樣的電話,反映情況緊急,蔣軍越來越逼近台中了。

    這時,謝雪紅說我們到火車站去了解一下。於是我們即離開市民館到火車站去,向車站裡的職員打聽消息,他們又打電話訊問了幾個車站,各車站均回答沒有看到軍開來台中的情形。謝雪紅請他們多和各車站聯繫,如發現有什麼情況隨時和我們(處委會)聯繫,他們馬上答應了,謝雪紅還問他們如有軍要開來台中,有什麼辦法把它阻止沒有?他們說可以和各車站聯絡,想想辦法。最下策的辦法就是用一輛火車頭去和它相撞。於是對付由鐵路來的軍已沒有問題了,我們就再回到市民館。

    我們回到市民館已將近午夜十二點了,在遠處就望見市民館的電燈全熄滅了,我們覺得很奇怪。走近一看,市民館外面還有許多青年在那裡,這兒一群、那兒一群在談什麼,謝雪紅問他們:「處理委員會怎麼啦!」他們答:「他們一聽到軍要來攻台中的消息,都逃跑了,電燈也關掉啦!」謝又問他們:「那你們為什麼還不走?」他們說:「我們正在商量要和軍幹。」謝雪紅說:「那麼我們到裡面去。」

    我們進去市民館後,打開電燈。燈光亮了,在附近徘徊的群眾也都來了。

    謝雪紅首先對那些青年說,剛才有軍要來進攻台中的消息,我們應先武裝起來,到市郊的交通要道去防衛;偽台中警察局有幾十多把步槍和日本刀,先去搬來武裝起來。

    青年們去拿了武器,武裝起來後,就分頭去各交通要道站崗去了。另外有些青年說他們要去攻打派出所、軍的小單位,也都出發去了。

    謝雪紅又叫《中華日報》分社的一個記者去組成一個小組到電台廣播,交代他要向台中地方的人民報告蔣軍要來進攻台中,台中市民已準備好要抗戰,並已在市內開始主動向蔣軍進攻了。並呼籲中部地方的人民起來進行鬥爭,佔領市、區、鎮,鄉的國民黨政、軍、警、黨團的所有機關和派出武裝隊伍到台中來支援台中人民的武裝鬥爭。那個記者就去電台徹夜繼續廣播了。

    這時,軍將要來台中的電話又響了,我們就把消息通知電台叫他們向外廣播,又有一則消息說蔣軍已到烏日(台中以南約五、六公里的小鎮)和烏日地方的人民打起來了。這則消息播出後,烏日車站來電話說,烏日並沒有發生戰事。這時,我們才恍然大悟,知道這些軍打來的消息全是敵人用來恫嚇人民的陰謀。但敵人的這種詭計並沒有嚇倒人民,反而促使人民起來進行武裝鬥爭。

    經過3月2日一整夜——正確地說是3月3日凌晨到天亮——的戰鬥,台中市內的蔣軍小基點(如倉庫等等)和警察的派出所均被人民攻佔了。

( 導讀: 謝雪紅又叫《中華日報》分社的一個記者去組成一個小組到電台廣播,交代他要向台中地方的人民報告蔣軍要來進攻台中,台中市民已準備好要抗戰,並已在市內開始主動向蔣軍進攻了。並呼籲中部地方的人民起來進行鬥爭,佔領市、區、鎮,鄉的國民黨政、軍、警、黨團的所有機關和派出武裝隊伍到台中來支援台中人民的武裝鬥爭。那個記者就去電台徹夜繼續廣播了。《中華日報》分社的一個記者忠實執行謝雪紅的命令,這又是誰的預謀安排?)

 

作戰本部

    3月3日早晨,謝雪紅和我商量決定成立一個「中部地區治安委員會作戰本部」(簡稱「作戰本部」),並即時去刻兩枚圖章。所謂委員會實際上並未成立,而“中部地區”是指日治時代的台中州管轄區,當時約有一百多萬人口,現在我已記不清楚當時為什麼用“治安”兩字。其他市內群眾組織——武裝的和非武裝的——也均有稱為××治安隊。記得蘇聯有個「治安人民委員會」,是國家的保衛組織。

    上午,作戰本部宣佈讓各群眾組織前來進行登記。那時青年自動組織起來的均稱××治安隊,各隊人數有二十多人至四、五十人,均有武器。這些青年大部份是被日寇抓去當兵的,所以會打仗。他們都以被日寇派去各地方的隊友為基礎自動結合起來的;因此,各隊內的人互相認識,各自選出隊長,有「菲律賓治安隊」、「馬來亞治安隊」、「新加坡治安隊」等等;另有的是混合的,如獨立治安隊。另有一些是學生或“流氓”份子組織起來的。各大企業、工廠也有治安隊,但它們還沒有武裝,是以保衛各自單位為目的的,如製糖公司、專賣局等,他們各自選出隊長,寫名單到作戰本部進行登記,等候命令。

    當天十時許,聽說蔣軍出來了,青年們即刻組織去迎擊。當時作戰本部只有一支機關槍,青年們把那機關槍架在一輛卡車的司機座位上出去迎擊了。卡車開到公園附近時,突然發現兩、三輛卡車的軍從後面追來了,青年們倉皇間不能回擊,跳下車就跑了。這個辦法失敗後,青年們即提議大家帶手榴彈爬在屋頂上等軍來就扔。後來我們才了解當時蔣軍並不是要進行反攻,而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全,正在進行集中隊伍的轉移調動。

    中午以後,有許多地方來支援的武裝隊伍都陸續開到台中了,市內各單位和一些地方上的團體即自動送來糖、酒、糕點、大米及生豬肉。為了供應隊伍的伙食,我們在「台中醫院」利用該院的蒸汽鍋做飯,由市婦女會組織婦女來做“團飯”,分配給各隊。

    下午,由軍軍火庫搬來幾輛卡車的手榴彈(日本製的,無木柄的),就存放到建國職業中學校內。那時步槍很少,均由繳獲單位作為武裝自己的隊伍用。我的一支手槍也被人要去了。

    不久,蔡鐵城來叫我到鹿鳴行開會,我即刻去了。市內的台灣人記者正在那裡商量要發行各報的聯合版,我馬上表示贊成,並建議由王思翔出來協助寫文章;蔡瑞旺當場自動捐出一萬元買紙張。

    那時,謝雪紅和我分開工作,她負責指揮隊伍的作戰以及對外的交涉;我負責隊伍的登記和簽署彈藥、汽油、飯食等物品的供應。

    下午四時,探知在日寇「教化會館」(參看第239頁圖四)集中了不少軍,他們竟抓了幾個行人進去裡面、訊問人民武裝的活動情形。

    後來我們才知道:因有一些青年武裝隊伍在三日凌晨起義,攻佔蔣軍需品倉庫後,從裡面找出原日寇空軍的軍裝出來穿了,又穿上長統皮鞋,帶日本刀等:因此蔣軍誤以為他們是日軍,大為震驚,又不知他們打從那裡跑出來的,使得軍都跑到教化會館來了。

    蔣的黨、政人員(官員)即各自躲藏起來,或找反動人物為他們做掩護。市長黃克立在三日晚上,化裝為乞食(乞丐),在企圖逃跑到霧峰林獻堂家尋求掩護的路上,被起義的人民發現,而抓起來了。

( 導讀: 中午以後,有許多地方來支援的武裝隊伍都陸續開到台中了,市內各單位和一些地方上的團體即自動送來糖、酒、糕點、大米及生豬肉。為了供應隊伍的伙食,我們在「台中醫院」利用該院的蒸汽鍋做飯,由市婦女會組織婦女來做“團飯”,分配給各隊。團結一心的抗爭市民, 見證謝雪紅民意基礎強大。)

 

探知蔣軍集中在化會館,當天黃昏的時候,謝雪紅即組織武裝隊伍,命令他們去圍攻。戰鬥開始後,不久天就黑了,電線又被打斷,全市電燈熄滅,陷入一片漆黑。步槍聲、手榴彈爆炸聲,響徹全市,這是台中市有史以來第一次巷戰。

    因敵人居高臨下,周圍又隔著一道圍牆,進行頑抗,使得起義隊伍無法接近教化會館大樓。到晚上九時左右,作戰人員回到作戰本部,建議使用汽油瓶和手榴彈一起扔去放火燒,我們也同意了。馬上運來一大桶汽油,再一瓶一瓶分裝在小空瓶;因當時電燈熄滅,用蠟燭火照光,又不敢太接近汽油,使得裝瓶的工作花了很多時間。

    這時,起義隊伍喊著軍投降了,只見軍舉出白旗,但卻又一邊開槍,傷了幾個起義隊的人,於是雙方又繼續交戰著,後來我們才知道當時軍內部意見分歧,有些單位主張投降,但有些單位不肯投降,而繼續開槍。

    汽油罐裝好後,即運去投擲,結果卻不起火,回到作戰本部報告情況。一查驗才得知鐵桶裡裝的全是水,原來軍早就把汽油變賣掉,在鐵桶裡裝了水的。

    大家又協議決定,運幾桶汽油用消防車來加以噴射,放火燒之;消防車開到時,敵人聽到要用汽油燒了,他們就全部投降了。這時是23時許了。

    敵人投降後,我們才知道集結在教化會館的有憲兵隊、後勤部隊等六個單位,共三百多人,內有軍官三、四十人。武裝隊伍把俘虜的蔣軍軍官及一部份士兵押到作戰本部,關在二樓,其中有一部份受傷的。

    3月4日清晨,有兩個嘉義來的高山族青年到作戰本部要求支援武器,當時我們的步槍還不夠分配,只能給他們幾箱手榴彈,他們很高興地帶回去了。

    早上下著小雨,各治安隊伍在小雨中列隊在作戰本部前待命。

( 導讀: 汽油罐裝好後,即運去投擲,結果卻不起火,回到作戰本部報告情況。一查驗才得知鐵桶裡裝的全是水,原來軍早就把汽油變賣掉,在鐵桶裡裝了水的。不知是隊有遠見? 還是隊貪汙太嚴重 ?)

 

    早晨,由嘉義來的消息說,嘉義地方的武裝人民在虎尾飛機場,同軍正發生激戰,作戰本部即決定派遣隊伍前去支援他們,於是前後派出三批去了。第一批是由顧大郎指揮的。

    顧大郎,台中市人,是顧行的兒子,那時已經由日本學醫回來;他在1925年曾誤飲了庚仔油,被謝雪紅給救了的。(參閱《我的半生記》第161頁)。顧大郎率領隊伍到虎尾參戰後,即犧牲了;五日遺體運回台中開追悼會。

    當天上午,又聽到在大肚跑馬場有一股蔣軍流竄到那裡,本部又派一支隊伍去追擊了。

    上午,當時蔣軍在中部地方的最大一個基點——第三飛機場——還未攻克,該廠是蔣軍為了裝配美帝的飛機而建設的;機場位於台中市西郊,原日寇飛機場鄰近。當時有幾支治安隊主動要求去攻擊該機廠,我們也答應了,他們分乘幾輛卡車出發了;但不久又折回來,報告說該機廠周圍有一道高磚牆圍著,正門的門樓上配備著幾挺機關槍,無法接近。

    有一個隊員說,他們找來一個平日在該機場進出的承辦貨物商人,由這個商人口中得知該廠有官兵約五百人,大部分是非戰鬥人員,其中有一半是台灣青年,這些台灣青年是主張起義的。於是,我們請那個商人設法再混進去該廠,去通知裡面那些台灣青年,說中部地區的蔣軍已全部被人民武裝解決了,叫他們進行起義,逼迫該廠軍投降。

    中午時候,第三飛機廠來了三個士官,說他們是該廠廠長雲××(中將頭銜)派來的,問我們投降的條件為何?謝雪紅答:「 1.該廠武器集中起來,由我們保管;2.該廠士兵如不抵抗者,一律保證其生命安全;3.該廠士兵的生活,暫自行管理。」他們再問了幾個具體問題後,就寫了投降書遞交謝雪紅了。

    至此,中部地區的蔣軍基本上全部解決了。

( 導讀: 有一個隊員說,他們找來一個平日在該機場進出的承辦貨物商人,由這個商人口中得知該廠有官兵約五百人,大部分是非戰鬥人員,其中有一半是台灣青年,這些台灣青年是主張起義的。國民黨機場竟接納一半台灣青年,而這些台灣青年是反國民黨的? )

    四日當天,台中還發生了下列幾件事:

    上午,鐘逸的叔父鐘××(在台北法子公廟邊開醬菜工廠)送一萬元來捐獻;在起義期間,我們沒有用過錢,是不缺錢的。

    有幾個台北青年到作戰本部來聯繫,說他們可以在台北搞到幾架飛機,飛到台中來。在飛來的一路上要散發傳單,到台中後要協助我們作戰,請我們在台中西郊(?)機場佈置三塊白布,排成三角形,指示他們降落的地點。我們也照辦了,可是後來不知何故,沒有飛機飛來。這是四日或六日的事。

    台中市內醫生自動組織救護隊,三日來作戰本部免費替治安隊員療傷,四日又有幾個醫生來給謝雪紅打了強心針。

    晚上,有一批強盜去搶劫醉月樓,有人來作戰本部報告,請求派人去取締。

( 導讀: 有幾個台北青年到作戰本部來聯繫,說他們可以在台北搞到幾架飛機

讓人想到光復才兩年,是否已有詐騙集團? )

黨令如山

    3月4日13時許,李喬松到作戰本部來找謝雪紅,說黨(台工委)要我們把武裝指揮權移交給處理委員會。他說:「台工委的意見認為武裝鬥爭已基本結束了,要進入政治鬥爭的階段,如我們再掌握武裝鬥爭的領導權,這對於團結各階層人士、搞好統一戰線的工作不利;而且,要作公開的政治鬥爭除了你們兩人可以出面以外,沒有適當的人可以做,……。」謝雪紅表示不同意。她問我的意見,我說:「這怎麼成!」過一會兒,謝富也來傳達同樣的命令,記得林兌也來說服我們。

    至15時許,李喬松又來找謝雪紅,我看到李喬松講話時,幾乎流出眼淚來,這時他對謝說:「這是蔡乾的命令啊!不服從就要犯錯誤,……。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同志犯錯誤啊!」謝雪紅在我身邊低聲對我說:「這是蔡乾的命令!」我說:「服從就服從吧!」謝這時也只好同意了。

    自從2月28日聽到台北事變起,我們幾次努力想辦法要取得黨的領導和聯繫,均得不到回應;蔡乾他人早就在台中,但卻不同我們聯絡,也不給我們協助,而第一次來聯繫就是提出要我們把武裝領導權移交出去。

    當時聚集到台中來“觀戰”的中部各地方的上、中層人士和台中市的人士,在了解第三飛機廠的蔣軍已來投降,中部地區的武裝鬥爭已獲勝利後,他們就開會要重新組織 “中部地方事變處理委員會”,記得地點是在當時的國民黨台中市黨部——原日寇時代的台中市役所。

    謝雪紅和我服從了蔡乾的指示,把武裝隊伍的指揮權移交給“處委會”以後,當天16時即到處委處參加開會,會上參加的人約有兩、三百人。到會後,謝雪紅被邀請出去作這次武裝鬥爭經過情況的報告。

    她講完話後,莊垂勝——當時的台中圖書館館長——上台講了一句話,他說:「我們要以武裝力量為背景,爭取實現政治上的要求。」莊是上、中層人士的代表人物、知識分子。

    隨後,大家討論武裝組織的問題,決定設司令部於台中師範學校(該校校長是日帝投降後,由北京回台的漢奸洪炎秋。),推舉吳振武為司令,謝雪紅為參謀。吳振武曾任日帝海軍大尉。這個消息傳出後,武裝隊伍就到司令部報到了。

    謝雪紅和我回到作戰本部後,她又告訴我,她要再到處委會去應付他們,叫我暫時留在作戰本部。

( 導讀: 李喬松到作戰本部來找謝雪紅,說黨(台工委)要我們把武裝指揮權移交給處理委員會。他說:「台工委的意見認為武裝鬥爭已基本結束了,要進入政治鬥爭的階段,如我們再掌握武裝鬥爭的領導權,這對於團結各階層人士、搞好統一戰線的工作不利;而且,要作公開的政治鬥爭除了你們兩人可以出面以外,沒有適當的人可以做,……。」謝雪紅表示不同意。她問我的意見,我說:「這怎麼成!」過一會兒,謝富也來傳達同樣的命令,記得林兌也來說服我們。他對謝說:「這是蔡乾的命令啊!不服從就要犯錯誤,……。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同志犯錯誤啊!」謝雪紅在我身邊低聲對我說:「這是蔡乾的命令!」我說:「服從就服從吧!」謝這時也只好同意了。可見謝雪紅黨性堅強,則居領導優勢,能主導大局。)

 

    當晚,左營來了二個青年,到作戰本部要找謝雪紅,據他們說,他們是左營海軍要塞的士兵,又說他們於台北事變後即被蔣軍官禁閉起來,不許他們和外界接觸。他們在裡面商量如何爭取出去和外面聯繫,就決定假裝著很順服。到四日上午,他們分別以探親為理由,取得批准外出,而得出來了。事先蔡懋棠叫他們出來後找謝雪紅,要求台中派一支武裝隊伍到左營圍攻要塞,屆時他們台籍士兵會由內部響應起來,即可佔領該要塞,打開該要塞的軍械庫,那裡的武器可以裝備幾百個人;這樣一來就可以聯合高雄的武裝人民進攻壽山軍要塞。但此時我們的武裝指揮權已交出去了,後來,謝雪紅曾就此事到處委會打聽意見,他們說現在武裝隊伍要整編,拒絕支援外地,沒有辦法了。

    同時在當天晚上,謝雪紅在處委會聽到一個醫生反映說,在南台中某處有一批特務在那裡開會,陰謀反攻。謝得到這個消息後,即找埔里隊(隊員有四、五十人,大部份是高山族),由隊長黃勝卿率領該隊到特務開會的地址,把它包圍起來。然後衝了進去,一舉逮捕了二十多個特務,繳獲了一批反動證件——國民黨證、臂章等,然後把這一批特務送進台中監獄關起來。

    四日深夜,謝雪紅到教化會館,發現埔里隊的高山族戰士抱著槍伏在地上看守,見她進來即站起來立正敬禮。謝對高山族戰士的戰鬥精神和嚴格規律很感動。教化會館當時存有大批軍軍需物質。

    當夜,謝雪紅沒有回到作戰本部。

( 導讀: 事先蔡懋棠叫他們出來後找謝雪紅,要求台中派一支武裝隊伍到左營圍攻要塞,屆時他們台籍士兵會由內部響應起來,即可佔領該要塞,打開該要塞的軍械庫,那裡的武器可以裝備幾百個人;這樣一來就可以聯合高雄的武裝人民進攻壽山軍要塞。但此時我們的武裝指揮權已交出去了,後來,謝雪紅曾就此事到處委會打聽意見,他們說現在武裝隊伍要整編,拒絕支援外地,沒有辦法了。可見是瓦解革命形勢的罪人。)

            二七部隊

    3月5日,只有我一個人在作戰本部坐鎮應付。十點左右張志來找我,因屋裡人多,我出去外面同他談話。首先,我以埋怨的口氣對他說:「你們要我們交出指揮權,看以後怎麼辦?」張說:「不要灰心,我們以後還要組織,……」我說:「現成的東西都不要了,以後怎麼組織?」張又叫我快把所有手頭上的武器盡量疏散到農村去,我心想我一個人有什麼辦法疏散呢?

    在和張志談話回到房間時,即有人問我:「他是誰?」我覺察到有人在監視我了。

    當天下午,鐘逸來告訴我,他要把原來的獨立治安隊隊伍擴大組織“二七部隊”,繼續接受我們的領導,地址設在原日軍「八部隊」營舍(參看第239頁圖四)。我對他說:「你要找謝富,他那裡有一批青年學生很好。」鐘逸說他已和謝雪紅聯繫好了,我就叫他到建國職業中學搬手榴彈,我們再也沒有其他武器了。

    同一天下午,有一批流氓分子也來到作戰本部,要求我把軍需物質分給他們,他們要的就是在教化會館的軍毯、被服等。我不答應。我想如果一答應,局勢就更混亂了,因我如答應幾個人,那我就無法應付其他人了。他們就繼續在作戰本部搗亂。

    當晚七時許,謝雪紅回到本部。一會兒,台中消防隊隊隊長林連城等五、六人來找謝。他們談話的意思是要求謝給他們職權,並帶有威脅的口氣,謝對他們說:「現在嘛!還沒有勝利,等勝利了大家都有事做,……。」謝只得又向他們暗示,日後警察局方面的工作可以由他們來管,於是他們就回去了。事實上,這時謝雪紅本人又有什麼權力呢?

    消防隊(日寇時代稱為“消防組”)在日寇時代有不少隊員就是流氓分子;林連城因是老隊員,日帝投降後被推舉為隊長,可說是地方上的一個惡勢力。該隊在武裝鬥爭中很少直接參加,可是這時的野心可不小。

    過一會兒,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婦女帶五、六個男的進來本部,一進來就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來勢汹汹,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時謝雪紅把那個女的拉出去,不知同她講些什麼。一會兒那個女的進來,就把她帶來的人叫走了。事後,謝雪紅告訴我,那女的是特務,是朱炎的妹妹。她本是帶人來打算破壞作戰本部的,謝拉她出去後,告訴她:「我們在這裡做的事是你哥哥叫我們做的。」她問謝:.「我的哥哥是誰?」謝答:「朱炎。」

 

我一生前前後後直接或間接了解謝雪紅臨機應變的事很多,但這次她的機靈使我最震驚。

( 導讀: 當晚七時許,謝雪紅回到本部。一會兒,台中消防隊隊隊長林連城等五、六人來找謝。他們談話的意思是要求謝給他們職權,並帶有威脅的口氣,謝對他們說:「現在嘛!還沒有勝利,等勝利了大家都有事做,……。」謝只得又向他們暗示,日後警察局方面的工作可以由他們來管,於是他們就回去了。事實上,這時謝雪紅本人又有什麼權力呢? 原來已經完勝謝雪紅 。)

    晚上約十點時,謝雪紅說要出去,即離開作戰本部。

    這時,那些要軍毯的流氓還在同我找麻煩。有一個喝醉酒的流氓,拿一個像是迫擊砲彈的傢伙來在我的桌子上敲,脅迫我要東西。我口頭上仍堅決拒絕,心裡上卻很害怕,想這個傢伙萬一爆炸,豈不同歸於盡嗎?

    謝雪紅和我就這樣從3月2日起,四天四夜沒有睡過覺地忙。

    3月6日上午,聽說有許多青年學生從台北來到台中,他們是在台北得知台中武裝鬥爭勝利了,大家商量結果,打算來台中武裝自己,然後編隊回去攻打台北。

    林良才等人也是這個時候來本部的,他要求我支援他們武器。我說我們只剩下手榴彈,就給他一大皮箱的手榴彈。後來據林良才說,他在台北和阿忠去接收了幾十支步槍,也曾運到蔡懋棠的哥哥家,後來又運到林良才家,砌了一道磚牆把它們全部藏起來了。“囤積居奇”啊!

    十一時許,謝雪紅乘坐一輛小汽車倉惶地回到本部,對我說:「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裡。」於是,我同她出去,汽車一直開到二七部隊,謝在車上告訴我形勢很緊張,我們在作戰本部危險了。

    到二七部隊時,看到周明已由台北來了,在那裡查看那一批特務的反動文件。

   「二七部隊」於六日下午正式成立,推舉鐘逸為隊長,黃勝卿為參謀。黃文輝率領的嘉義隊員也來參加。地下黨謝富介紹何集淮、蔡伯勳等都來參加了。

( 導讀: 十一時許,謝雪紅乘坐一輛小汽車倉惶地回到本部,對我說:「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裡。」於是,我同她出去,汽車一直開到二七部隊,謝在車上告訴我形勢很緊張,我們在作戰本部危險了。可能謝雪紅認為大勢已去。)

 

    當天(或七日)下午,有一個日本人突然跑來二七部隊,向謝雪紅說,有日本的坦克車可以修理起來使用。謝問他坦克車在什麼地方,他說在台中女中校內有兩輛,只要用一些汽車零件修配起來即可以用。於是,謝交給他五千元去買零件了。到十二日上午,果然有一輛坦克車開到公園邊來,但那時我們已決定要退入山裡,坦克車沒有用了。

( 導讀: 當天(或七日)下午,有一個日本人突然跑來二七部隊,向謝雪紅說,有日本的坦克車可以修理起來使用。可見日本人積極介入二二八事件。)

    六日晚上,我在二七部隊時,因幾天來太疲倦了,就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3月7日上午,謝雪紅約吳振武來到二七部隊,我們一起和他坐汽車到第三飛機廠,正式接受該廠的投降。雲廠長寫了投降書交給謝雪紅。該廠的武器已集中起來了,就由廠內的台籍士兵和「台南高工」的學生隊共同保管;後來運了一部分武器去給二七部隊。

    事畢,回台中市區的路上,在小汽車裡,吳振武默默無言,抓頭搔耳,許久才對謝雪紅說:「我在人家的面前要表示反對你,請你原諒,……。」當時謝雪紅和我均不了解他講這句話的意思。

    下午,謝雪紅聽到在台中監獄關押的特務分子都被釋放出去了,為了搞清楚怎麼回事,謝雪紅帶周明等幾個人到監獄去。到後,謝雪紅問賴遠輝獄長為什麼把那一批特務放了,賴答:「我們是反阿山啊!怎麼把本省人也抓來關?」原來這是那些反動分子去向賴獄長抗議的結果。謝說:「你錯了,我們是反對壞人,壞人不管是那一省人都要抓起來關。」

    後謝雪紅進去看在押的人,當打開劉存忠的監門時,劉即跪行出來向謝哀求饒命,謝對劉說:「等待市民的審判吧!」

( 導讀: 3月7日上午,謝雪紅約吳振武來到二七部隊,我們一起和他坐汽車到第三飛機廠,正式接受該廠的投降。雲廠長寫了投降書交給謝雪紅。該廠的武器已集中起來了,就由廠內的台籍士兵和「台南高工」的學生隊共同保管;後來運了一部分武器去給二七部隊。原來二七部隊武力強大是有原因的。)

    七日傍晚,台中師範學生呂煥章跑到二七部隊告訴謝雪紅,他在司令部時被命令參加一個小組。這個小組成員有吳振武、一個特務和呂本人。他們的任務是要暗殺謝雪紅。呂說他可以暗中保護謝,但要求謝自己行動要小心。聽了呂煥章的這個消息,我們對吳振武今天上午的表現,就有些了解了。

    這一天,二七部隊忙於編隊,補充武器、彈藥和糧食,又到第三飛機廠運回一批步槍。

    3月8日早晨,謝雪紅和我才回到大華酒家,剛好柯秀英由台北來,我們要去處委會時,就順便帶她去參加工作。

    到處委會時,有幾個台中高等農業學校的學生向我們說,市面有張貼“打倒國民政府”、“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等傳單,向謝雪紅提出抗議。當時這些學生的想法是只要反對在台灣的國民黨政府,並不反對整個國民黨政府。謝雪紅向他們解釋說:「現在台灣人民是團結起來進行鬥爭的時候,其中政治主張不同總是會有的;不過,現在我們先盡量團結,政治意見不一致的問题留待以後討論。」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些傳單是地下黨貼的。

( 導讀: 到處委會時,有幾個台中高等農業學校的學生向我們說,市面有張貼“打倒國民政府”、“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等傳單,向謝雪紅提出抗議。當時這些學生的想法是只要反對在台灣的國民黨政府,並不反對整個國民黨政府。謝雪紅向他們解釋說:「現在台灣人民是團結起來進行鬥爭的時候,其中政治主張不同總是會有的;不過,現在我們先盡量團結,政治意見不一致的問题留待以後討論。」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些傳單是地下黨貼的。互相之間沒有溝通,地下黨似乎未完全掌控輿論。)

    記得當天謝雪紅和我為什麼事,曾到過梅枝町謝真南家附近去和某人見面(謝!你不在,我想不起來了)。又聽到謝富說今晚蔡乾要來大華酒家看謝。

    隨後,謝雪紅再去處委會,我回二七部隊的路上轉進去和平日報社,見到黃玉鶯,又看到在四樓的收電員。收電員告訴我說在台中起義以後,他即專心研究台北和南京之間的電報密碼,終於弄清楚了他們來往的密碼;其中顯露出台灣反動當局表面上採取各種辦法拖延時間,暗地裡極力向南京政府請求派兵來台。

    事實確是如此,八日上午國民黨軍已開到基隆,一登陸就開始大鎮壓、大屠殺了。

    謝雪紅上午由處委會回來時曾對我說:「沒看到吳振武出來,聽說他在擦拭手槍時誤打中了自己的腳,住院了;但處委會說不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下午,呂煥章又來找謝雪紅,他說:「吳振武是故意打傷自己的腳的,……。大概吳是不願意執行暗殺謝雪紅的任務才自己打傷自己,……。」呂煥章又說他不願意再回司令部,於是就留下來參加二七部隊了。

    吳振武自己打傷自己的苦肉計,正符合他和我們去第三飛機廠回來途中表情苦悶的情況,以及他當時對謝雪紅說的話。

    我想吳振武接受暗殺謝雪紅的任務時,他對謝還不認識、不了解;後來,同謝接觸以後,知道謝並不是壞人,而且做事有魄力,使他手軟了,拒絕執行任務了。

    二、二八起義被鎮壓後,吳振武竟向反動政府表示他是被謝雪紅打中受傷的;因此立了功,後被任海軍大佐。1948年我們在香港看到報紙消息,言吳振武被調到南京任海軍陸戰隊教官了。

( 導讀: 收電員告訴我說在台中起義以後,他即專心研究台北和南京之間的電報密碼,終於弄清楚了他們來往的密碼;其中顯露出台灣反動當局表面上採取各種辦法拖延時間,暗地裡極力向南京政府請求派兵來台。電員太優秀,早已偵知陳儀兩面手法。)

    當晚,謝雪紅和我都回到大華酒家。八時左右蔡乾果然來大華酒家,這是他回台第一次來會見謝雪紅的。當時我沒有參加他們的談話。蔡乾回去後,謝才告訴我她見到蔡時,即提出他要我們移交領導權之事來質問蔡。蔡說此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不要再提起了。蔡接著說:「我們決定最近要召開一個全省武裝力量的會議,成立一個全省的武裝領導機構,你們也要準備參加,……。」

    謝又同蔡乾談起二七部隊的問題,蔡說:「局勢變化時,二七部隊就轉移到埔里山裡去。

    3月9、10日,匪軍援兵開到台灣,開始血腥鎮壓的消息由北部傳來,市民人心惶惶,特務分子又活躍起來了。

    十日晚,謝雪紅接到通知說處委會要開會,地點在原日帝台中州廳。我和十幾個二七部隊隊員保護謝去參加。謝進去參加開會,不一會就出來,對我們說:「會上大家主張要再請黃克立出來當市長,問我意見如何,我說這個問題要徵求台中市民的意見,我就離開會場了。」我們再保護她回二七部隊。

    聽說3月9日處委會就開始不給大米飯吃了,代之以白薯,這表示要趕走人的;在10日,他們就開始燒毀文件了。

    後來我們得知從3月4日至6日,圍攻虎尾飛機場的武裝隊伍,曾在嘉義電台廣播呼籲謝雪紅派部隊前去救援。可惜當時我們沒有聽到這個廣播。

( 導讀: 謝又同蔡乾談起二七部隊的問題,蔡說:「局勢變化時,二七部隊就轉移到埔里山裡去。所以並不想與軍隊決戰 ? )

 

           移師埔里

    1947年3月12日上午,謝雪紅和我最後一次由二七部隊回到大華酒家,聽到謝真南說蔣軍隊即要開到台中了。謝對我說我們要馬上回到二七部隊,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我說現在有什麼辦法收拾呢?謝下樓去向她三嫂借了一對金手鐲,我把“中部地方治安委員會作戰本部”的兩枚圖章的橡皮部分剝開,塞進地板下面。這時謝又回樓上來了,我說我們走吧!於是,兩人就離開了大華酒家。我望著留下來的一些衣服、書籍(其中有一本我1934年在獄中時買的英和大辭典、幾雙皮鞋、一個裝茶葉的桐木箱、一輛24吋自行車等等,永別了!連替換的衣服,日用品都沒有帶。

    中午時候,我們回到二七部隊,即向該隊幹部宣佈下午15時二七部隊轉移到埔里,大家馬上開始行動,由運輸隊去準備車輛。

    15時正,一百多人二七部隊隊員分乘三輛公共汽車和幾輛卡車離開台中了。正要離開台中時,我們看到李韶東這個“進步分子”,他在起義中沒有出來參加鬥爭。

    車隊行到草屯的時候,坐在卡車內的隊員何集淮等說,要到該地的軍倉庫搬一些日用品(毛毯)和糧食。黃昏時候,二七部隊抵達埔里鎮,即到埔里小學駐下來,準備做飯。當晚,謝雪紅和我又出去訪問一個原農組的幹部(阿分兄的親戚?)

    3月13日早晨,二七部隊由埔里小學搬到原日寇的「武德殿」。當時,我們知道該鎮鎮民對二七部隊的進駐存有懷疑的傾向,即決定派一部分隊員到街上宣傳二七部隊的進駐該鎮是為了抗擊蔣軍,並鼓勵該鎮青年來參加二七部隊;另派一部分隊員去佔領該鎮警察分局。後他們發現隊員中有一個姓石的人有通敵嫌疑,就順便把他扣押在該分局的拘留所。

( 導讀: 當時,我們知道該鎮鎮民對二七部隊的進駐存有懷疑的傾向,即決定派一部分隊員到街上宣傳二七部隊的進駐該鎮是為了抗擊蔣軍,並鼓勵該鎮青年來參加二七部隊;另派一部分隊員去佔領該鎮警察分局。後他們發現隊員中有一個姓石的人有通敵嫌疑,就順便把他扣押在該分局的拘留所。原來二七部隊也有內奸。)

    後來,我們得知軍整編的第二十一師於13日開到台中,佔領大華酒家、作戰本部及林連宗家宅,並設師於大華酒家。

    3月14日清早,謝雪紅帶領幾個隊員,坐一輛汽車進霧社,去和高山族人民聯繫。

    當天大部分隊員留在駐地整修武器。

    八時許,鐘逸通知我到一家旅社開會,參加者有:鍾逸、周明、蔡伯勳、呂煥章、何集淮等八、九個人,會上鍾逸說:「蔣軍已開到台中,我們的隊伍太小,不能抵抗,我建議解散二七部隊。」當時,我表示反對,與會者大多數也不同意他的意見。鐘逸即離開會場,回台中去了。他出去後,大家推選周明繼任二七部隊隊長。

    參謀黃勝卿也在這前後不見了。

   十時許,有人來報告說,蔣軍已進佔草屯,快要來進攻埔里了。二七部隊即時集合,決定派大部分隊員出去迎擊。在整隊出發時,黃文輝朝天開了一槍,表示決意。隊伍出去一兩個鐘頭又返回來,說沒有遇到軍,但確定蔣已到台中,即決定派出崗哨到鎮外的要道防守。

( 導讀: 會上鍾逸說:「蔣軍已開到台中,我們的隊伍太小,不能抵抗,我建議解散二七部隊。」當時,我表示反對,與會者大多數也不同意他的意見。鐘逸即離開會場,回台中去了。他出去後,大家推選周明繼任二七部隊隊長。 參謀黃勝卿也在這前後不見了。二七部隊陣前換將為兵家大忌。)

   謝雪紅在過午時由霧社回來,說該地高山族人民答應她,如果蔣軍來進攻埔里,他們就組織起來協同作戰。

   

    當天下午,謝富由台中來找謝雪紅和我,傳達台工委蔡乾給我們的命令。他說:情況急遽變化,蔣軍已開到台中。黨本來打算爭取埔里鎮長廖××(黨員廖得意的哥哥)協助我們,但廖××不肯,他已跑到台中去;這個計劃失敗了。說我們暴露在群眾面前有危險,叫我們立即隱藏起來。又說二七部隊組織不鞏固、人少,難以抵抗,叫我們在適當的時候把它解散。並告訴隊員解散後,可以自願到小梅地方參加在該地的「台灣民主聯軍」。這時李韶東也跟著謝富來到埔里,但李無意參加二七部隊。

 

謝富回去後,謝雪紅和我立即由武德殿轉移到一家民宅,由一個姓陳的工人(梅枝町人,屬運輸隊的工人)來作我們與二七部隊的聯繫。同時,我們把謝富來傳達的事告訴周明,謝並分給他們一部分錢。

    台灣民主聯軍是台工委張志組織的。聽說3月6日該隊曾分乘幾輛卡車在嘉義市遊行過,卡車兩旁貼著“台灣民主聯軍”。此時該聯軍隊也退入小梅地方的山區。

    下午,佔領著埔里鎮警察分局的何集淮等,接到蔣軍由台中打來的電話,說要二七部隊投降或放下武器,不然就要進攻埔里。當時接到電話的何集淮即答:「那好啊!你們有膽量就來試試看。」其他詳細對話,我記不清楚了。

( 導讀: 當天下午,謝富由台中來找謝雪紅和我,傳達台工委蔡乾給我們的命令。他說:情況急遽變化,蔣軍已開到台中。黨本來打算爭取埔里鎮長廖××(黨員廖得意的哥哥)協助我們,但廖××不肯,他已跑到台中去;這個計劃失敗了。說我們暴露在群眾面前有危險,叫我們立即隱藏起來。又說二七部隊組織不鞏固、人少,難以抵抗,叫我們在適當的時候把它解散。並告訴隊員解散後,可以自願到小梅地方參加在該地的「台灣民主聯軍」。蔡二七部隊缺乏信心 。)

 

   

    3月15日早晨,二七部隊獲悉蔣軍來圍攻埔里,周明即率領全體隊員出去迎擊。

    當時進驻在台中的蔣軍派出近千人的軍,分幾路漫山遍野來圍攻埔里,顯然是有反動分子給他們帶路;因剛從大陸來的軍是不了解山裡的地理環境的。軍另派一支小分隊進駐日月潭,企圖堵住埔里鎮通往外界的兩路要地。

    二七部隊的武器配備只有兩挺機關槍,六、七十支步槍和手榴彈,均是日本製的。

    當時的台灣青年——包括二七部隊的隊員——上過中學的均受過日帝的軍事訓練,對作戰有起碼的常識,而被日寇抓去當兵、做軍伕的更有實際的作戰經驗,因此,對小部隊的作戰是有把握的。又聽說當時派遣來台的蔣援兵,還是不久前才在江蘇地方拉兵來的,僅僅受過短時間訓練的新兵,士氣和技術都是很差。這次從大陸上海被調來鎮壓起義的兩個整編師軍,本來是要開赴山東打內戰的。整編的第二十一師到台中就把大華酒家抄封,並在那裡設師部了。

    上午十時左右,敵我兩軍交戰了,二七部隊的兵力雖然遠不及敵軍,但因佔據地勢好,居高臨下,士氣高昂,激戰到下午近三時,敵軍被迫潰退。後來聽說敵軍把傷亡的人用幾輛卡車運回台中。二七部隊有六位戰士在此次戰役中犧牲了。3月16日埔里鎮群眾對二七部隊的人說:「我們把犧牲者的遺體收埋了,你們日後來憑弔了!」

( 導讀: 上午十時左右,敵我兩軍交戰了,二七部隊的兵力雖然遠不及敵軍,但因佔據地勢好,居高臨下,士氣高昂,激戰到下午近三時,敵軍被迫潰退。後來聽說敵軍把傷亡的人用幾輛卡車運回台中。二七部隊有六位戰士在此次戰役中犧牲了。激烈交戰犧牲六人,可見作規模不大。)

    當時是蔣幫在全國範圍內發動內戰後不久,在所謂全面進攻被中國人民解放軍打敗之後,正在進行重點進攻的階段,集中兵力一方面向陝北,一方面向膠東(煙台)進攻的時候。由於台灣人民舉行起義,蔣幫在後方空虛之時,被迫抽調兩個整編師到台灣,削弱軍內戰中的進攻力量,對造成蔣軍的重點進攻失敗起了一定的作用。台灣人民起義中,雖然被屠殺了幾千人,但對於牽制敵人的兵力,破壞敵人後方的物質、打擊敵人的統治和鼓舞敵佔區人民的革命意志,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有重大意義;因此二、二八起義的烈士們的血不是白流的,而二、二八起義可稱為中國人民解放鬥爭的一個組成部份,是台灣人民民主革命歷史上最光輝的一頁。

( 導讀: 由於台灣人民舉行起義,蔣幫在後方空虛之時,被迫抽調兩個整編師到台灣,削弱軍內戰中的進攻力量,對造成蔣軍的重點進攻失敗起了一定的作用。可見此次事件戰略目標是達成的。)

竹山避難

    15日傍晚,謝雪紅和我決定離開埔里。晚飯後,謝、我和工人陳一起要出發前,謝又向周明說:「解散二七部隊到小梅去。」當時,一部分隊員正組織好要去襲擊日月潭的軍,我們就乘他們的汽車到魚池(參看第316頁插圖)。首先呂煥章去攻擊魚池派出所,到23時許,便組織隊伍赴日月潭。這時,進駐日月潭的軍在涵碧樓睡覺,並無防備。起義隊員摸到軍住房,扔下手榴彈,殺傷軍多人,隨後退回埔里。

    當晚,我們三人在魚池的一家小客館過夜。

    3月16日早晨,我們三人離開魚池。出發前,我們聽到在前面的吊橋上有軍站崗,謝雪紅即進入一民家,說是借用廁所。於是,她進入後迅速把帶在身邊的一支手槍和專賣局的保證書及第三飛機廠的投降書藏在民家房間裡的衣櫃上。我們就雇一輛輕便車,準備走時,碰到一個埔里隊員。謝即告訴他那些東西藏在那一民家的什麼地方,叫他日後去取;他說那一民家是他的親戚,就答應了。

    輕便車開到「門牌潭發電廠」附近的吊橋下,過吊橋的地方果然有兩個軍在那兒站崗,我們經過吊橋便受檢查,因已有準備了,就無事通過。

    隨後我們步行到外車埕,從這裡有火車通二水。到外車埕時,工人陳說當地有一個他的親戚,便帶我們去。在他親戚家,謝雪紅換了衣服,打扮成一個農村婦女的模樣。我們又吃了一頓飯,就出發了。

    工人陳帶我們涉水過一條溪後,就走山路了。大約在下午二時左右,我們來到山裡的一家小飯館,進去吃了一碗麵。這時,聽到店主人同幾個人在談話,說嘉義電台廣播要求“謝雪紅部隊”前去後援的事,又說:「聽說是一個女人,怎麼有那麼大的本領,會打槍,聽說剪去頭髮,女扮男裝的,……。」他們在談論謝雪紅。

    3月16日中午的時候,周明即宣佈二七部隊解散,所有武器都埋藏起來了。下午,軍進駐埔里,撲了空,一些隊員還在鎮上碰到軍,但敵人以為起義隊伍已開進山裡去了。

( 導讀: 3月16日中午的時候,周明即宣佈二七部隊解散,所有武器都埋藏起來了。下午,軍進駐埔里,撲了空,一些隊員還在鎮上碰到軍,但敵人以為起義隊伍已開進山裡去了。化整為零,誤導國軍目的已達。)

    我們三人走到竹山鎮已經天黑了。我們叫工人陳去打聽張茂良的老家。大概八時,我們到張家,一進門看到正面擺著一個靈位,壁上掛了一張青年人的相片。張茂良的妻子告訴我們:在虎尾機場的圍攻戰時,電台廣播呼籲謝雪紅的名字,她兒子張昭南聽到謝雪紅是爸爸的同志,不去參加這場戰鬥不成,而且想這是為爸爸報仇的機會來了。於是,馬上和竹山的一批青年到虎尾機場參加戰鬥(時間大約在3月5日),但即戰死了。竹山的青年犧牲了四人或五人,遺體運回竹山埋藏,……。

    我們聽了這個情況,極端難過,尤其是謝雪紅想起1928年在上海認識張茂良,張就很尊敬謝(參閱《我的半生記》第三篇第二章)。張在參加革命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坐牢的,他在獄中患了肺結核病,1939年出獄後不久就病死了。想到這些,謝就叫張茂良的第二孩子張庚申來,把張茂良的歷史講給他聽,要他長大後為爸爸、哥哥報仇。

    張妻和張庚申商量安置我們的事,我們就在張家住了一夜。

    3月17日農,張妻帶我們到鎮郊一個原農民組合的積極分子阿水伯(姓林?)家,阿水伯留我們吃了一頓飯,他說在他家較危險,要帶我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於是,過了午後,阿水伯就叫一個人帶我們走了幾里路,到靠山處的一個農民陳××家,農民陳就熱情地招待我們住下來。

    到這裡後,我們就打發工人陳到小梅和張志聯繫。

   ( 導讀: 張茂良的妻子告訴我們:在虎尾機場的圍攻戰時,電台廣播呼籲謝雪紅的名字,她兒子張昭南聽到謝雪紅是爸爸的同志,不去參加這場戰鬥不成,而且想這是為爸爸報仇的機會來了。於是,馬上和竹山的一批青年到虎尾機場參加戰鬥(時間大約在3月5日),但即戰死了。竹山的青年犧牲了四人或五人,遺體運回竹山埋藏,……。竹山的青年熱情可感,但犧牲慘重。)


    竹山地方的農民因依靠竹子的生產維持生活,歷來生活很困苦。在清朝時代和日寇統治時代,竹山人民均曾多次起義反抗統治者。尤其在日帝統治時代,因日本財閥「三菱」為霸佔竹林的山地,曾使用日警以蠻橫手段強迫農民出賣土地,因而掀起了農民的頑強鬥爭——即所謂「竹山事件」。由於有著這種歷史背景和生活條件,所以竹山地方上的農民比較團結而富有革命精神,在台灣的每次革命運動中,竹山地方的人民都很積極參加——竹山是個有革命歷史傳統的地方。

    3月19日或20日,張志由小梅來到竹山找謝雪紅和我,告訴我們周明已到小梅了。張說:民主聯軍有一批二十多人的骨幹分子,其中有幾個黨員,因在轉移中遇到軍,他們乘坐的卡車被敵人包圍時,他們即舉行抵抗,但當場盡被殺害了。因此,現在民主聯軍失去了這批骨幹分子,成份變為比較複雜、不太可靠,……。他叫我們暫時在此地待機而行,不要到小梅去。張志這時又說民主聯軍最近可能要解散。

    在張志說的被殺害的黨員中,有一個福建青年是李友邦在抗戰期間組織的“台灣抗日義勇少年隊”出身的。他的妻子是上海張月華的姪女,於l 949年在上海參加“九兵團台訓團”,之後被分配到福建工作去了。她還在上海時,給謝雪紅織了一雙毛線襪子。張月華的伯父和父親是1905年左右,在一次抗日武裝鬥爭中被日寇殺害,之後張的一家人被日帝驅逐出境(打地架),遷徙到福建。

註:謝雪紅曾說當年張志曾到竹山找過我們兩次,這點我記不清楚了。

    張志回去一、兩天後,我們即聽到小梅方面的槍炮聲,是軍隊去圍攻民主聯軍的炮聲。

( 導讀: 尤其在日帝統治時代,因日本財閥「三菱」為霸佔竹林的山地,曾使用日警以蠻橫手段強迫農民出賣土地,因而掀起了農民的頑強鬥爭——即所謂「竹山事件」。由於有著這種歷史背景和生活條件,所以竹山地方上的農民比較團結而富有革命精神,在台灣的每次革命運動中,竹山地方的人民都很積極參加——竹山是個有革命歷史傳統的地方。中共也善用此革命傳統。)

    又過了一,兩天,周明由小梅來找我們,他說:「民主聯軍已經解散了。」周在竹山住了一夜。謝雪紅叫他出去聯繫,物色一個以後我們可以躲避的地方。

    大概是3月25日,謝富由台中來傳達台工委(張志、蔡乾)的意見。他說平地現在很緊張,軍、警時常進行突擊檢查,許多黨員均無處躲避,又說:「你們下山的消息千萬不要洩露出去,一旦走露風聲,會引起更加厲害的戒嚴,……。」

    當時,當局通過電台,用五種語言——閩南語、客家語、普通話、日語和高山族語——廣播:「活捉謝雪紅者賞金三十萬元,打死她者賞金二十五萬元。」

    於是謝雪紅和謝富商量欺騙敵人的對策,決定由謝雪紅寫一封信給台中市長黃克立,告訴他謝本人仍在山裡。

    謝富又說,蔣經國到台灣來了(根據報紙的消息),謝雪紅說:「那我也寫一封信給他。」謝雪紅立即叫我寫了這兩封信。

    給黃克立的信內容是:台中市民起來進行鬥爭的事,完全是我(謝雪紅)的責任,與一般市民無關,你們可以來找我,我在山裡。

    給蔣經國的信,內容是:我(謝雪紅)於1927年間在莫斯科時認識你。那時我在東方大學,你在孫逸仙大學……。這次台灣人民起義之事,完全是因陳儀政府一年多來在台所施行的酷政造成的;它貪污舞弊,腐敗無能,對人民橫征暴斂,歧視欺壓,造成人民生活極其痛苦,政治上毫無自由,不得不起來反抗,……。因此,責任是在陳儀政府,你不得追究台灣人民,不得鎮壓人民,……。

    這兩封信寫好後,即由謝富帶出去投遞,或託農民陳拿一出去投遞,現已記不清楚了,總之,不是在竹山地方投遞的。

( 導讀: 又過了一,兩天,周明由小梅來找我們,他說:「民主聯軍已經解散了。」周在竹山住了一夜。謝雪紅叫他出去聯繫,物色一個以後我們可以躲避的地方。張志忠也化整為零了。)

    給黃克立的信,聽說他向一些人講了,因此,消息傳開了,都說謝雪紅跑到山裡去了。

    四月間,當時軍國防部長白崇禧到台來“監察”,並鎮壓起義的情況時,曾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說:「謝雪紅率領一批暴徒跑進中央山脈了。」當時的報上均有刊登這條“消息”。

    整編第二十一師開進台中後,沒有像在其他地方那樣進行大規模的屠殺(雖然也槍殺了幾個人和逮捕了不少人),其原因我想是:一、由於台中地方的武裝鬥爭勝利,敵人以為人民武裝力量還很大,又不知藏到那裡去了,不敢太大意;二、敵人的武器被起義的人民收繳了,敵人不知道這些武器現在掌握在那裡,草木皆兵;三、因二七部隊退入埔里起了牽制作用,等等,所以,敵人在台中不敢輕舉妄動。

 

當年武裝組織有多少,後來怎樣處置,武器的分配情況等等,僅僅謝雪紅和我二人掌握著,一般人都不了解,敵人更不了解;參加武裝鬥爭的人均只了解局部,不知道全盤情況。

( 導讀: 整編第二十一師開進台中後,沒有像在其他地方那樣進行大規模的屠殺

楊克煌也算講出事實。)

解放日報

    1947年3月19日——這個難忘的日子!

    當時國民反動派在發動全面進攻解放區的軍事行動被打敗後,即搞所謂重點進攻。一支由胡宗南指揮的五、六十萬軍轉入陝北,妄圖佔領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以壯大反革命聲勢;這時毛澤東主席直接領導的人民解放軍為誘敵深入,殲敵於陝北高原,決定3月19日黨中央暫撤出延安。

    蔣軍“攻佔”延安的消息,在台灣的報上也大吹大擂地報導出來,這對於當時不能了解真相的台灣人民是何等傷心的事情啊!

    1947年3月20日——這一天是台灣人民革命歷史上應該紀念的日子!

    當天延安《解放日報》,即當時中共黨中央機關報,刊載了題為<台灣自治運動>的社論。

    這篇社論表示了當時黨中央非常關懷台灣人民的革命鬥爭,給台灣人民的起義作出了原則性的,而且具體性的重大指示,也表示了黨中央對台灣人民的革命鬥爭作出了第一次公開的直接領導,對台灣人民的革命有著重大的歷史意義,是台灣人民永遠要銘記的事情。

    社論首先明確地肯定:台灣人民這次二、二八起義——自治運動是被迫的、正義的、正確的。這就給台灣人以極大的鼓舞和勉勵。歷史上,人民群眾起來和反動統治者進行各種各樣的鬥爭都是正義的,這是推動歷史向前發展的真正動力。

    社論接著列舉六條對台灣人民的起義作了具體的指示。這些是極其重要的,因為它是由中國共產黨進行了幾十年的政治鬥爭、武裝鬥爭所得的經驗、教訓而作出來的指示,因此,它也是極寶貴的。

    指示中最重要的是:武裝鬥爭已開始,就要堅持下去,堅持到底,就能勝利;又指出決不能同敵人妥協,妥協就會遭到“血洗”。台灣人民在這次二、二八起義中遭到敵人空前殘忍的血洗,完全證實了黨中央指出的對敵鬥爭的規律,台灣人民從實踐中得到了血的教訓。

    這篇社論在時間上遲了一些,因為在3月20日台灣絕大部份地方起義已被敵人鎮壓下去了;而在空間上,當時這篇社論雖然經過.「新華通訊社」的電訊播出了,但在當時的環境下,台灣人民是無法獲得這訊息的。雖是如此,這篇社論的重大歷史意義,並不因為這樣而減少。它對於後人檢討這次起義的經驗、教訓以及探討台灣人民在幾百年的歷史中舉行過幾十次武裝鬥爭失敗的原因,仍是唯一正確的準則。

    我每次想到當時黨中央在防禦蔣軍的“重點進攻”之緊張情況下,仍撥出時間來關懷台灣人民的起義,並作了指示時極為感動;而很欽佩當時剛從延安撒出,在緊張行軍的路上,解放日報是怎樣發行的呢?新華通訊社是怎樣播出消息的呢?

    1956年我在安徽圖書館工作時,找到了這一天的解放日報,這篇社論即登在第一版的左上角(豎排版),我把它拍相起來,保存了底片,作為台灣歷史資料蒐集工作,可算做到了應盡的義務。(參看彩色頁照片第23張)

   

註:1947年3月20日解放日報社論原稿內容:

    《解放日報》 中華民國三十六年三月二十曰夏曆丁亥年二月二十八日

    ——————————————————————————————————

【社論】

台灣自治運動

    台灣人民和平的自治運動,由於蔣介石政府的武裝大屠殺,迫得起而自衛,到本月八日已發展成為武裝的鬥爭。台灣人民所組織的「二、二八慘案處理委會」通過了「改革台省政治建議案」三十二條,並頒佈命令於三月十五日以前成立政務局,其委員由台省各地人民普選產生,同時又命令接收蔣政府在台灣以「公營」為名的四大家族獨佔企業。八日事變爆發後,蔣介石不但不悔悟,反而加緊其武裝的進攻,開往台灣者有兩個師,即第二十一師與第二十師。蔣介石並派了白崇禧、朱紹良等往台灣指揮。蔣介石的意圖,顯然想把台灣人民的自治運動淹沒在血泊中。

    如果略為溫習抗戰勝利以後台灣發展的歷史,就可以知道,台灣的自治運動,是完全合理的,合法的,和平的,它的所以變成武裝鬥爭,完全是由於蔣介石逼出來的。蔣介石對於台灣的統治,其野蠻程度,超過了日本帝國主義。台灣人民在蔣介石法西斯統治之下的生活,比當日本帝國主義的亡國奴還要痛苦。不少訪問過台灣的中外記者,老早就指出了這一點。蔣宋孔陳四大家屬以劫收和專竇的方法完全壟斷了台灣的經濟,這批中國封建法西斯對於台灣人民的掠奪,如此殘酷,簡直連一線生機也不留給他們。最近由於蔣介石拼命打內戰,在台灣兵徵糧,使台灣人民更加求生無路。台灣人民的要求是極其平凡的,不過是要自治,要廢止專賣制度,要台灣人民能在台灣當行政官吏等而已。蔣介石既然說「還政於民」,台灣人民提出如此合理的要求,採取和平的、合法的手法以求其實現,有何理由不答應他們?然而蔣介石竟不但不答應,反以比日本法西斯更殘忍的手段來加以鎮壓,二月二十八日的慘案中,台胞死傷者至少三、四千人,其殘暴程度真是曠古未有。蔣介石的所謂「還政於民」,所謂「民主憲法」,在這裡又一次完全暴露了其純粹欺騙的性質。台灣人民的武裝自衛,因此乃是被迫的,是必要的,是正義的,是正確的。台灣人民的自治運動,在其目的沒有達到以前,是一定不會停止的,欺騙與鎮壓都只能激起台胞更大的憤怒而已。

    僅僅為了要求自治,就非武裝鬥爭不可,這不僅台灣的經驗如此,解放區的經驗也是一樣。中共二十餘年的鬥爭,其目的之一也就是地方自治。在這二十餘年的鬥爭中,我們已經有很充分的爭取自治的經驗,來貢獻給全國人民和台灣同胞,作為借鑑。

    我們要告訴台灣同胞,你們以和平方法爭取自治,和在蔣介石武裝進攻之下採取武裝自衛的手段,我們對此是完全同情的。你們的鬥爭就是我們的鬥爭,你們的勝利就是我們的勝利。解放區軍民必定以自己的奮鬥來聲援你們,幫助你們。

    我們要貢獻給台灣同胞以下幾點經驗,以便台胞的自治運動能達到勝利的目的:

    第一,武裝鬥爭即已開始,必須反對妥協,反對出賣,須知對法西斯蔣介石的妥協投降,將使台灣同胞受到蔣介石最殘暴的血洗。任何上層領袖如果主張妥協,那就是叛賣台胞,就應該堅決把它清洗出去,驅逐出去。只要堅決反對妥協,反對出賣,堅持下去,台胞的自治運動就一定會得到勝利。

    第二,處理委員會通過的三十二條綱領是好的,應當堅決為其實現而鬥爭。接收蔣政府財產,供作自治運動的經費,和建立民主的政務局,作為自治機的初步,這些都是對的。除此以外,應該立即成立軍務局,把武裝的人民,組成台灣人民自治的武裝隊伍,把廣大的勞動人民武裝起來,並指揮這些武裝,為自衛和爭取自治而奮鬥。由於蔣介石決心向台胞作更大的武裝進攻,因而武裝鬥爭成為極其重要的鬥爭形式,應當很快的把軍務局成立起來,並組織基幹的正規自治軍,掌握在最忠心最堅決最有能力的革命者的手裡。

    第三,應當立即設法滿足勞苦人民的經濟要求,在城市中把日本人的房屋和蔣家財產分配給工人貧民,組織工會和工人糾察隊,組織城市貧民團體及其武裝,在鄉村要滿足農民的經濟要求,如減租減,耕者有其田,和把農民組織起來。滿足勞苦大眾的要求,並把他們組織起來,自治運動才真正有了力量,自治的綱領也才會實現,這就是真正切實的照顧了各階層的利益。如果不這樣做,以照顧各階層利益為藉。來阻礙勞苦大眾的發動,則運動就沒有力量,就會有失敗的可能,因而就無法去照顧各階層利益,實際上乃是叛賣了全體台胞的利益。

    第四,為了使自治運動取得勝利,必須有堅固(?)的政治團體来做領導,這個團體對自治運動的敵人能堅強不屈的鬥爭,對於敵人派在自治運動中的內奸能夠加防識別和肃清。參加自治運動的台灣各黨派各團體和個人,應當團結在為自治而堅決(?)奮鬥的陣線中,這個陣線中所有的黨派都應當互相團結,互相幫助,並且大家得到自己的發展,使這個共同的陣線成為自治運動的中堅強的核心。這個陣線應該公開出來指導自治運動,以免自治運動的領導機關被動搖份子所賣,或被反動派的內奸所篡奪(?)。必須時時警惕,自治運動內部的叛賣,是比外面的敵人更兇惡的敵人。

    第五,必須立即訓練大批的幹部,派到各地方去,派到城市和農村中去,領導武裝,領導政務工作,領導群眾運動,領導經濟工作。訓練得愈多愈快愈好,派出的愈普遍愈好。台灣人民的文化程度是比較高的,這是一個便利的條件,可以一開始就從勞苦人民中多訓練出幹部來。

    第六,蔣介石對於台灣自治運動的方針,是加以猛烈的鎮壓,在不久的將來,這個運動的中心由大城市轉到小城市和鄉村中去,是不可免的。要迅速在蔣軍鞭長莫及的地方,派出重要的領導人員和大批幹部,去建立自治運動的根據地,把接收的资材運到這些地方去並適當的分散開來,建設起長期支持自治運動的財政經濟基礎,把這裡的人民武裝起來組織起來,堅決的採取步驟滿足這裡勞苦人民的經濟要求。大城市及其周圍,將來蔣軍來後不可免的將成為戰場,該處的工作應當以此為著眼點。

    中國解放區有無數經驗可以供獻給台灣同胞。上述的幾點是當前對於台胞最重要的。台灣的自治運動,無疑的還會經過許多曲折,但是它一定勝利,而且時間是不會很久的。

    蔣介石決心以武裝進攻來反對台胞的自治運動,但是他的兵力已經非常枯竭。現在調往台灣的兩個師,是原來駐在台灣而後來調去參加內戰的,其二十師是在徐州戰場,那裡蔣軍從十二月下旬以來,一連被殲五個整師(或軍)十六個整旅(或師),正在痛感兵力不足。二十一師戰鬥力薄弱,其新七旅已被全部殲滅。兩個師一共只有三萬八千(?)人,只要台胞採取堅決的立場,這些兵力決無辦法鎮壓燃燒全台灣的自治運動。蔣介石再要加派兵力到台灣去是不可能的了。相反的,如果蔣管區各地都有自治運動和民主運動,解放區戰場再有幾次(?)勝仗,蔣介石的兵力將更感不足,對於台胞的壓力就會減輕。因此,台灣同胞的自治運動,是一定勝利,而且不久就會勝利的。中國共產黨人熱烈讚揚台胞的英雄奮鬥,而且預祝台胞的光榮勝利。

( 導讀: 兩個師一共只有三萬八千(?)人,只要台胞採取堅決的立場,這些兵力決無辦法鎮壓燃燒全台灣的自治運動。可見中共對蔣的實力很清楚。)

編註:內文中,(?)記號表示原出處此字體不甚清楚。

潛返老家

    在農民陳家住了十來天,因到處風聲鶴唳,陳也聽到風聲,於是他就有辭走我們的意思;我們也覺得在這裡不能久住,決定離開了。

3月31日早上,農民陳給我們帶路,走出山區,又走過一段很長的亂石河灘,中午時分抵達林內鄉。我們在那裡停了幾個鐘頭,因擔心白天坐車危險。黃昏時候,我們在林內車站搭火車直達彰化了。

註:謝!從這天起,我們的行動實在太冒險了,若不是反動統治者嚴重脫離群眾和其组織鬆懈無能,我們早就被捉到了!說也奇怪,我們回到自己家的路上,怎麼沒有碰到熟人呢?

    下車後,謝和我一起到我家。謝又說要去找周明的女朋友,後她又改變主意,叫人去告訴愛仔(謝大兄養女,吳錦清之妻),由愛仔去找;但愛仔表示不敢管這檔子事。

    翌晨——4月1日——我們決定到頂蕃婆庄舅父家。大妹帶我和謝雪紅一起出彰化西門口,一直走到蕃婆庄。這一條是我少年時走過多少次的路啊!我們到了舅父家後,住在(三舅)表兄鐘石、鐘竹的家。

    住了一夜,表兄們有辭走謝雪紅的意思。

    4月2日上午,大妹陪謝雪紅去和美投親。去年我再和謝談起此事時,謝說是周明跟她去的。可是周明此時怎麼會來到頂蕃婆庄?唉!在蕃婆庄庄口送她離開時,多麼心酸啊!可憐的謝啊!

   

    謝到和美後,去找她的親戚(參閱《我的半生記》第18頁),親戚也親切款待她,但對她說在那裡危險,因此,謝就決定到大肚鄉。當天下午,那個親戚就給謝帶路,過了大肚溪往對岸的地方去。

    過了大肚溪後,謝去藏在溪畔的草叢中,讓大妹(或周明)去找大肚的溪仔兄。聯繫到了以後,溪仔兄等就到溪邊接謝雪紅到他家。當時溪仔兄的長子剛結婚,他們就把新娘子的床讓謝睡了一夜;謝在大肚時,碰巧有人把一輛汽車扔在那裡,敵人因此緊張起來調查情況。

    我在鐘石表兄家的幾天中,都沒有人來聯繫。

    六日左右,我想到鹿港鎮去了解一些情況,但到了鹿港時,只去理一次髮,不敢去找熟人,就又回頂蕃婆庄了。表兄也有一點害怕的樣子,我心想這裡也不能呆久,於是4月8日我一個人回彰化了。

    在彰化家時我和大妹商量,打算到鳳山二妹楊麥家避一避,她也贊成我的想法,這是我在自己家的最後一晚上。

( 導讀: 逃過程在老家雖有家人與親友接濟,

但眾人都感覺風險太大,不宜久留。)

    隔晨——1947年4月9日——我最後離開家,和孩子們辭別了,這已過去24年了!臨走時,二女碧華(剛滿八歲不久)說:「爸爸如給抓到會被槍斃!」當時,孩子們的情緒也是很恐怖的;因在台中和彰化沒有人肯給我們“聯保”(五戶聯保),不能報戶口,也不能上學。

    這次我不敢在彰化搭車,清早我步行離開彰化,走到花壇車站方坐火車,車票買到台南;當時已十時許。

    當天13時許到達台南,下車後,我在車站前看到有張貼的報紙,走近去看,是當天的《中華日報》台南版。報上有一則小新聞登著:「台中『鹿鳴行』被封,理由是該行係暴徒首要楊克煌的經濟機關」。我看後覺得如《水滸傳》中李逵看到通緝捉拿他的告示一樣,馬上溜掉了。

    走到市內鬧區陳錦雲的參行前,因不了解情況和陳的態度,我不敢貿然進去;於是,我走到他家斜對面的商場(或市場)前徘徊著。一會兒,陳妻剛好出來,她往商場方向走來,我就走近她,和她談話,問她陳在家沒有。她答在,叫我在那兒等,她進屋去。我感覺過了很長的一、二十分鐘,心想出了什麼事了,後來我看到陳錦雲出來了,我走過去迎他。他即對我說:「我想走路的,最需要的就是錢,……恰巧店裡沒有什麼錢,拖延了一點時間,湊了一點錢,……。」陳就拿給我錢(記得是三千元),又和我談了一些話。他告訴我侯北海二、二八起義時人在上海,最近剛回台。我想找侯了解一些上海的情況,即告訴陳我要去找侯。陳說你穿這樣的服裝在城市危險,說要叫他的妻子帶我去找侯,隨後他再帶衣裳去侯家給我換。於是陳妻帶我到侯家,她進去後,侯北海出來,他沒讓我進去他家,只在馬路旁邊和我講了一些話後,他說:「台南經常進行突擊檢查,你在這兒危險,趕快到別地方去吧!」我不得不離開他。

    我走到火車站前坐公共汽車,車到高雄,我下車換乘開往鳳山的公共汽車。這時天已黑了,在上車時,又碰到軍士兵的檢查。

    啊!一關過了又一關,真是危險啊!

( 導讀: 當天13時許到達台南,下車後,我在車站前看到有張貼的報紙,走近去看,是當天的《中華日報》台南版。報上有一則小新聞登著:「台中『鹿鳴行』被封,理由是該行係暴徒首要楊克煌的經濟機關」。楊自己感覺已成欽命要犯,雖然一關過了又一關,真是危險啊!)

山窮水盡逃無計

    我到二妹家時,僅妹婿林恆基在家,他告訴我二妹剛生產的女孩患肺炎,住院去了。林恆基以前對我感情不大好,但這時他沒有因我的造訪而害怕,對我態度很好,他說:「麥仔(二妹)在高雄醫院,你裝作是陪病人,也去那兒躲幾天吧!」結果,我在鳳山和高雄總共住了四十天,好不容易啊!

    次日——4月10日——我就到高雄醫院找麥,她在內科病房,病房內有十多張病床,小甥女的病沒有大危險。當時,二妹以沈重的心情接待我,我便住下來,聽說該院裡也住著不少軍的傷兵,而高雄市是被屠殺最厲害的地方之一,因此,群眾情緒仍是恐怖的。

( 導讀: 妹婿林恆基在家,他告訴我二妹剛生產的女孩患肺炎,住院去了。林恆基以前對我感情不大好,但這時他沒有因我的造訪而害怕,對我態度很好,他說:「麥仔(二妹)在高雄醫院,你裝作是陪病人,也去那兒躲幾天吧!」

妹婿在患難時卻顯真情。)

註:唉!我一生為幹革命,不知給弟妹留下了多少麻煩!弟妹啊!你們為我吃了多少苦!而我未曾給你們做過一件好事啊!我這個大兄真對不起你們了!

    兩、三天後,二妹女兒的病有了好轉,而事實上我在醫院也沒有什麼事做,且兩個大人整天照顧一個嬰孩也會惹起人家懷疑的。我就想白天溜出去走走,但又想萬一出去亂跑,遇到突擊檢查更危險。左思右想,有一天下午我想出去看電影,到了電影院買了票後,突然由電影院的大門走出盧新發來。這時,我才知道這家電影院是三青團經營的,因盧新發是三青團高雄地區的幹部;這時我想,跑不了啦,只好故作鎮靜,上前去和盧談話,他告訴我:「這裡危險啦,趕快到別的地方去,……。」當時我理解為他勸我離開台灣,也看他對我沒有什麼壞意。盧新發是過去日共事件在獄裡認識我,出獄後互相並無通消息。在獄裡,我知道他性格耿直,不是陰險奸詐的人。我心想他如果要害我,那我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的,在高雄佈置來捉我,是很容易的;離開高雄,我要再找一個地方躲避也沒有把握了。因此,我估計盧新發不會害我,就進去電影院看電影;但在電影放映一、二十分鐘後,突然院內電燈亮起來,由大門進來了約十個軍士兵,由一個軍官領頭往前面走。到戲台跟前,那個軍向我後面指著,大聲講話。這時我坐在電影院後面倒數第二、三排的位上,聽他大聲講話,我覺得完了;但又聽不懂他說什麼,也無人靠近來抓我。我偷偷轉頭看後面,那裡另有幾個軍坐在那裡,他們聽到那軍官的喊聲就站起來,走到進門的地方去了。大概他們是來電影院做戒備工作的,故被叫去站崗。之後,那一批中途進來的軍就離去,電影又繼續放映。我再坐了一會兒,覺得來這種地方實在是太冒險了,就離開電影院了。

    那時,雖然還未立夏,高雄天氣已很熱了,在馬路邊的擺攤上我吃了一盆蕃茄(又叫臭柿仔)滲白糖。

    二、二八起義後,由上海飛到台灣的第一架飛機,就把黨命我們撤離台灣的通知帶來了。

( 導讀: 二、二八起義後,由上海飛到台灣的第一架飛機,就把黨命我們撤離台灣的通知帶來了。可見中共對此事件的安排是有始有終。)

    大概是4月l 5日,謝富由台中到高雄醫院來找我,給我們傳達黨的指示,他說:「黨中央命令謝雪紅、你和李喬松三人立刻離開台灣,……,到解放區。」謝富說他已通知過謝雪紅了,要我們一起走;又說李喬松他另外去聯繫。謝富這時給我四萬塊台幣,說是黨給我做路費的。——這是黨第一次給我的錢。

    接到謝富的通知後,當天或次日我就由高雄回鳳山,對林恆基說我決定要離開台灣,請他替我想辦法。他答應了,說高雄有幾個做貿易的朋友,他會去代我打聽。

    謝雪紅到大肚後,次日溪仔兄就給她找一處比較偏僻的農民家(有兩個老夫妻),讓她住下來;但這農家的厝兩邊都是馬路,極淺現暴露,白天謝經常要跑到溪邊去躲藏。不久,周明來找她,謝就叫周明到獅頭山和她二兄民安聯繫,民安也到大肚來看過她幾次。當謝接到黨的通知以後,周明、謝二兄即為她去找船去了。

    這期間,大妹也到大肚去看過謝幾次,她的二兒子柯炳賢(當時是小學生)曾幾次由彰化送信和東西來給謝。

    到五月初旬,謝雪紅在大肚也站不住了,於是由大妹陪她到彰化,去躲在以前我七伯父的房子。——當時是克鐘堂兄老婆的房間——真是莫大的冒險!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註:謝!你幾次講過一定要回去看看那些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冒險照顧過我們的人們啊!

    1971年5月28日端午

( 導讀: 謝富說他已通知過謝雪紅了,要我們一起走;又說李喬松他另外去聯繫。謝富這時給我四萬塊台幣,說是黨給我做路費的。——這是黨第一次給我的錢。

看出共產黨也是有情有義的黨。)

    4月20日左右,弟克村由台北來到鳳山,專門來為我們要離開台灣找船。他來到後,林恆基即帶他去高雄,介紹幾個做大陸貿易的商人。此後,克村每天到高雄去,由一個商人再找另一個商人。直到四月底,他才找到一個姓林的,是專做與大陸密渡走私生意的人。克村和他交涉結果,那姓林的說他們的船不載人,要搭船就要和他們合股買貨——糖。克村回來告訴我,因須要很多錢,我也拿不定主意了。我告訴克村說,我身邊只有四萬多元,他說他要回彰化商量。

    克村回彰化後,兩、三天就回到鳳山來,說他回彰化同謝雪紅和我母親、大妹商量,傾家蕩產集了十多萬元,連謝雪紅和我的錢共二十多萬元。於是,克村就到高雄找那個姓林的,交給他二十多萬元,託他代為買糖,姓林的也答應了。這樣只待林通知我們船出發的日期了。

    但事情並不那麼順利,克村每天去找林打聽消息,林總是說這幾天沿海的軍警戒嚴很厲害(這個情況也是實在的),就這樣一天給拖一天,我感到不耐煩,也覺得沒有希望了。

   註:克村是黨的忠實同情者,一生為革命做了不少的工作;雖然他還沒有明確的共產主義世界觀,但他認為共產黨的工作是為正義的,因而就默默地為黨工作,未曾計較個人的名義,是個無名的戰士啊!他在1950年1月30日被蔣幫逮捕後,我無法知道他的下落。

克村,謝雪紅在世時,也常惦記著你啊!

( 導讀: 克村和他交涉結果,那姓林的說他們的船不載人,要搭船就要和他們合股買貨——糖。克村回來告訴我,因須要很多錢,我也拿不定主意了。我告訴克村說,我身邊只有四萬多元,他說他要回彰化商量。意外暴露當時走私活動之猖獗。)

    母親知道我將要離開台灣了,於5月10日左右由彰化來鳳山看我。

    到5月16日,我決意回彰化,黃昏時候抵達,在原七伯父住的房間找到謝雪紅,她在那兒躲著,只有克鐘的妻子照顧她。除了大妹於晚間來同她聯繫以外,我們一家人都不敢來這裡。我向謝說明找船的情況,說不知何時才能離開。謝告訴我她也託二兄到大甲、梧棲方面去找了;她二兄到大甲找過蔡不治(彰化小西人,吳營旗的親戚,在台中醫院當過護士。)謝又說周明兩、三天前去台南,謝吩咐他再去找陳錦雲、侯北海等想辦法。

    這時,謝雪紅告訴我:「我們要爭取離開台灣,但也要作最後的覺悟,如萬一被抓到就準備死,不要有其他幻想,……。」

    5月17日早晨,天還沒有亮時,我由彰化車站搭車南下去鳳山,這是又一次最大的冒險。上車後,我看到克樹堂兄(五房的)的第二孩子楊紹階(住在北斗),在車上賣自家生產的羊奶。他見到我大吃一驚,就不敢離開我坐的車廂,意思是要保護我,待火車過二水後,他才離開了。

    這次回到彰化沒有看到孩子們。

    故鄉!

( 導讀: 謝雪紅告訴我:「我們要爭取離開台灣,但也要作最後的覺悟,如萬一被抓到就準備死,不要有其他幻想,……。」此可見出謝雪紅作為革命者,其意志之堅決。)

 

柳暗花明敵炮艇

    5月19日近中午的時候,周明突然來到鳳山找我,告訴我說船找到了,是蔡懋棠給我們找到的,一、兩天就要啟航了;周明叫我立即同他一起到左營去等。於是,我就向母親、恆基、麥、克耀弟等告別,帶一個小包袱,內有幾件衣裳、一件父親穿過的毛料衣、恆基的一本《コンサイス英漢辭典》,又從二妹相簿中取了一張1929年拍的全家照片和幾包針等,就同周明一起走了。

    臨走時,母親站在外面問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一時答不出來,其實也沒有辦法答,我當時怎能回答這個問題呢?二十四年後的今天,我仍然無法回答——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只回頭看母親一眼,我怎麼那麼笨的呢?我就不能給母親講兩、三句話安慰安慰她嗎?不過當時我自以為三、五年就能回來的,沒有料到到今天還不知何時能回去啊!

    鳳山!是父親死別的地方,又是我和母親生離的地方。

    我就和周明去搭火車,他一路上告訴我他找船的經過情形:他說謝在大肚時,叫他到台南找陳錦雲,陳很親切地招待他,也很關心謝雪紅;但陳說現在找船很困難。於是,周明就去找侯北海,侯見到他來就把他趕走,不理睬他。

    周明又繼續說,這時他忽然想起在左營要塞司令部工作的蔡懋棠。蔡是經由他在基隆空軍要塞司令部的哥哥蔡汝鑫少將介紹進去海軍的,時任海軍大尉,專門訓練技術員兵。於是,周明就到左營找蔡懋棠,蔡見到周來,又聽說謝雪紅和我要搭船,他馬上就答應要幫忙。他即刻進去要塞打聽有沒有近期要開往大陸的船隻,結果他打聽到有一艘炮艇兩、三天內要開往廈門。蔡就和那個艇長交涉,說他有幾個親戚要搭便船(便乘),該艇長同意了。

    於是周明就趕來鳳山帶我去,而蔡本人即去彰化接謝雪紅了。

    當天下午,我和周明抵達左營,到蔡懋棠的宿舍,看到只有蔡妻在家;以前在台中時,我見過她。

    蔡懋棠也於5月19日上午坐火車赴彰化,穿了一身海軍大尉的白色軍裝去找謝雪紅。謝見到一個軍官來找她,一時很吃驚。蔡即把周明找他幫忙的經過情形說明了,也和謝談起二、二八起義發生時,他派了兩個士兵去台中向我們求援之事情。於是,蔡和謝商定,由蔡先北上台中搭火車,物色一個安全的座位,謝再於當晚1 l時左右,由彰化乘上同列火車一起南下,謝準備打扮成蔡母的模樣;約定好之後,蔡就先去台中了。

    當晚,大妹即幫忙謝“打扮”,和準備行李。

    謝雪紅當時用一個小皮箱裝了她的衣服,那隻皮箱是1928年初謝在東京向德田球一同志借的,到這時也已二十年的歷史了。後來1954年在上海時,這隻皮箱可能給周明拿去用了。

    5月19日當晚,謝雪紅就由彰化火車站上車,蔡懋棠來回回掩護她。謝後來說她在車上都假裝睡著了。

    我記得大妹是跟謝雪紅到左營來的,因我記得大妹在左營時對我們開玩笑說:「一個人三十萬元,兩個人六十萬元(敵人通緝我們的獎金),回來時可要還啊!」但去年謝說當時大妹沒有跟她南下左營。

    5月20日凌晨,謝雪紅和蔡懋棠一路平安無事到達左營。這時,謝雪紅向大家說:「我們是一定要回來的,請大家保重,……。」

    蔡懋棠的妻子給我們做了一頓飯,臨別聚餐!

( 導讀: 周明就到左營找蔡懋棠,蔡見到周來,又聽說謝雪紅和我要搭船,他馬上就答應要幫忙。他即刻進去要塞打聽有沒有近期要開往大陸的船隻,結果他打聽到有一艘炮艇兩、三天內要開往廈門。蔡就和那個艇長交涉,說他有幾個親戚要搭便船(便乘),該艇長同意了。謝雪紅深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大膽反向操作,竟然成功 。)

 

    5月20日近八時,蔡懋棠帶謝雪紅、我、周明三人步行進入軍要塞,來到碼頭,蔡把我們介紹給那個艇長。這時,我看到蔡拿什麼東西給他,大概是給他報酬吧!我們就登上炮艇,蔡即回去了。

    該艇本來是預定當天上午就要啟航的,但在我們登上艇之後,才聽說緩期了,明天才要開。這時我們覺得在艇上較安全,決定不再回去了。不一會兒,聽到艇長向士兵說,上面來了通知,大家要注意“奸匪”、“暴徒”偷渡。

    該艇軍官、士兵約有五、六十名,艇前後各裝備機關炮兩梃。這次赴廈門的任務是被調到該地參加海上搜捕廣東、福建方面的海盜船和走私船的。——這是一艘國民黨的巡邏炮艇。

    謝雪紅在出發之前向我們交代過萬一被問及時,就說日前接到電報,她在廈門開茶行的“丈夫”因病過世,他有個姨太太,因為死後分財產的問題急要赴廈門。假定周明為謝的“兒子”;我是謝的“小叔”。謝當做是姓陳(因謝的母親本姓陳),我姓黃(到香港後,我化名黃清標,就是從這裡來的);記得在左營時,蔡懋棠曾給我們介紹廈門有一家茶行,叫我們抵達時可以去找那茶行,也就是這次杜撰身份的原由。

( 導讀: 謝當做是姓陳(因謝的母親本姓陳),我姓黃(到香港後,我化名黃清標,就是從這裡來的);記得在左營時,蔡懋棠曾給我們介紹廈門有一家茶行,叫我們抵達時可以去找那茶行,也就是這次杜撰身份的原由。雖然是編故事,但也有所本。)

    那次“便乘”的人除了我們三人之外,另有四、五個人,還有一個要回廈門的軍士兵。

    1947年5月21日上午十時,船啟航了,我們脫離台灣,離別鄉土了。那天天氣很好,風浪不大。

    開船後,我一直在甲板上,遠望故鄉的山河,我認出了玉山、濁水溪,回憶兩個多月以來的前事和三十多年過來的往事,想起親人、朋友,萬感交集,幾次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回來報仇!

    謝因頭暈,進船艙休息。

    等到台灣島的影子快要消失時,下午四時船就到了澎湖,進入馬公要塞了。有一些乘客上陸去,這裡也是戒備森嚴的地方,我們也無心登陸去遊覽。

    晚上十時,船再啟航,翌晨1947年5月22日八時,船抵達廈門在碼頭靠岸,我們登陸,脫離虎口了。登陸後我們先去「台灣旅廈同鄉會」會館借宿,告訴他們我們是由南洋回來的“難民”,要求借住幾天。在同鄉會辦事的那個書記答應了。不一會兒,同鄉會的理事就來看我們,我們的打扮不像是南洋來的,看起來也不像是難民的樣子;但理事們知道我們是台灣人就不管了。我們了解其中有一個理事陳×方,是台中陳朔方和彰化陳英方的兄弟(即陳新造的叔父),也是在廈門行醫的。

    中午時,我們三人出去,先到一個經營餅店的同鄉會理事家拜訪,後去拍相,準備買船票赴上海;因買船票要防疫注射證明,而證明則要相片。然後去兌換鈔票,謝又賣了一些金子去買一條被子,但沒有被單。

    在廈門那幾天,我們到什麼地方吃飯,吃了些什麼?現在已回憶不起了,但不是在同鄉會自己做飯,這點倒是確定的。

    在同鄉會館,謝住在一間小房間,內有一張小床。我同周明睡在外面,我記不得我們睡在什麼樣的床了。

    5月23日我們去取相片,即去辦理防疫注射手續,然後去買船票,船期是5月30日,直接由廈門開往上海的。

    在廈門等船期的那幾天沒有什麼事了,本來我們可以出去參觀一下廈門的,但因怕出事,錢也不多了,就躲在同鄉會館不敢出去,只是有一天,我們三人一起到鼓浪嶼遊玩,此時也無心玩,現也記不得看了什麼東西。當時我親堂妹楊金環(她於l 928年和林季商的兒子林正乾結婚,婚後就來廈門)可能就住在彭浪嶼,可是我也不敢去找她。

    在廈門時,我去買了一個皮箱型的籐木箱。1948年夏,林英杰用他的皮箱同我交換,他把籐箱帶回台灣去了。他給我的皮箱後來年久失修破了,現扔在人民路3號台盟汽車庫。

( 導讀: 船抵達廈門在碼頭靠岸,我們登陸,脫離虎口了。登陸後我們先去「台灣旅廈同鄉會」會館借宿,告訴他們我們是由南洋回來的“難民”,要求借住幾天。在同鄉會辦事的那個書記答應了。不一會兒,同鄉會的理事就來看我們,我們的打扮不像是南洋來的,看起來也不像是難民的樣子;但理事們知道我們是台灣人就不管了。我們了解其中有一個理事陳×方,是台中陳朔方和彰化陳英方的兄弟(即陳新造的叔父),也是在廈門行醫的。此次成功逃離的過程,一路碰到無數貴人助其脫險。)

 

    船是5月30日中午開的,我們上午九時許就去坐船(「民生輪」)了。船停在港中,旅客還須要自搭小船過去。我們要僱一條小船時,那撐船的硬要二十萬塊錢的船費才肯駛。他們看出我們是外地人,一百米不到的距離就要索價比一個人到上海的船票價還貴的船錢。其他的船也結伙起來敲竹槓,非要二十萬不可。當時我們又沒有那麼多的錢,出價四萬塊錢他們都不肯。最後有一條船說可以,就駛我們過去坐大船,但到達大船時,又要我們付二十萬,真是欺負出外人呵?我們即同他理論,聲言叫憲兵來,……。啊!我們那裡敢叫憲兵呢?這時謝只好另給他一些錢才算過關。在這裡,我們留下一個很不愉快的印象。

( 導讀: 他們看出我們是外地人,一百米不到的距離就要索價比一個人到上海的船票價還貴的船錢。其他的船也結伙起來敲竹槓,非要二十萬不可。當時我們又沒有那麼多的錢,出價四萬塊錢他們都不肯。最後有一條船說可以,就駛我們過去坐大船,但到達大船時,又要我們付二十萬,真是欺負出外人呵?

乘人之危的地頭蛇 真是隨處都有,只不知新政權成立後,有無得到整治?)

    船啟航後不久,在海洋的水平線上,故鄉的山河再顯現出來了,我向它再做一次道別了!

1971年5月30日星期日

辛亥五月初七,206

( 導讀: 此次驚險萬分的成功偷渡,使兩位主角成了歷史名人,但他們不知道的是:

全力幫忙偷渡的蔡懋棠炮艇艇長,在案發後遭到逮捕,雙雙被判死刑槍決 !

隱合古語所說: 一將功成萬骨枯 ! )

( 不分類不分類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medicchi169&aid=1748556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