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鼓山開山宗師聖嚴法師日前圓寂，聽說他為腎病所苦，還拒絕換腎，認為浪費一個別人可用的腎不夠慈悲，遺言交待不准去撿舍利子，這兩件事都值得稱許。

俺非法鼓山教派，與法鼓山曾直接接觸過一次，間接接觸過一次。

之前，對法鼓山聖嚴法師沒有太深認識，讀過他的傳記，贊之做人四平八穩，他是外省人，行伍出身，從來不對政治表態，做人十分圓融。馬英九和謝長廷競選總統時，俺記得是去年的大年除夕，台灣平面暨電子媒體報導馬謝竟然同台，偃旗息鼓，同去拜謁法鼓山的聖嚴法師，聖嚴坐在中間，馬謝一左一右，齊在台灣佛教正宗法鼓山聖嚴法師跟前暫時演出乖乖弟子。在信徒簇擁下，聖嚴法師勉勵兩總統候選人要有誠信。根據媒體報導，馬英九聞聖嚴此話，面色沈重，他大概想到綠營猛攻的綠卡問題。

俺首次直接和法鼓山接觸在好幾年前。他某位女弟子是一名專業口譯師，剛皈依法鼓山，打電話來求救，說聖嚴要會晤某位即將訪問台灣的仁波切（藏教法王之流），聖嚴需要一名連續口譯（consecutive interpreter），她說她剛進佛門不通佛理，又怕在師父跟前砸場出醜，越在意的場子越難做。

連續口譯和同步口譯（instantaneous interpreter）不一樣，後者須戴耳機，像聯合國那種，前者乃為兩方做翻譯，甲方說完一段，停下等你譯給乙方，乙方說完一段，打住等你譯給甲方。

俺亦甫入門之佛教徒，心想，妳為何不做，俺並不喜歡政商逢迎的口譯場合，佛教場子應該單純，而且俺很期待親眼看看聖嚴是什麼樣的人類。俺問她價碼，她為難，說法鼓山只能出五千元。那時一般公價是出場一萬八，俺為了想親眼見識聖嚴和藏教仁波切的互動慨然應允。

於是俺和法鼓山連絡，敲定出場時間，價碼也談定五千。與俺接頭的法鼓山公關人員（public relations）是門下的尼姑，而與法鼓山接觸讓俺很驚奇佛家的處世模式。

連耶穌都在新約聖經裡說「勞者必致其酬」，已經電話裡說好價碼、時間、地點等工作條件，比丘尼（忘了，法號有個「果」字的）次日竟然打電話來更改。

別看口譯師一天的公定價碼是台幣一萬八，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那是辛苦錢，做口譯師出場，事先需要做很多準備，事先需要耗費許多工作小時，所以那一萬八並不代表一天的表面工作。

女師父打電話來，問俺在價錢上可不可以通融，以聖嚴法師的著作來代替五千元，她會負責打箱裝運，將那些書寄到俺家。俺回答她說，工作是工作，昨天已經談妥就不應該變卦，師父此刻可以取消委託，要不然就遵從昨天的工作條件。比丘尼楞了一下，說聖嚴法師的法語字字珠璣。俺對女師父說，請師父去請示聖嚴，條件依照昨日，俺打折接受委託，實因俺此口譯案懷抱極大興趣，因為俺甚願親炙那位藏教仁波切和聖嚴法師的思想。

過了一會子，比丘尼回電，對俺說，好，就五千元。那麼，時間和場合談妥，價碼二度敲定，俺便排除其他工作，也不知聖嚴和仁波切要談佛教哪方面的議題，俺花了三天拼命去查資料和死背佛教術語，什麼因果報應呀，什麼輪迴呀，什麼顯教和密教呀。

到了該出場的那日，俺一大早起床，再複習一遍，然後化上「戰鬥妝」，打扮得體，但剛要踏出家門前，來了法鼓山女師父的電話，她說對不起，妳不必來了，我們已經找到免費的信徒，英文很好，用不著妳了。

由於她是出家人，俺沒發作，不和她一般見識，不和法鼓山一般見識。天曉得這些宗教團體多麼有錢，立案的宗教組織還不必繳稅，怎麼這樣－－呃，在意錙銖，又這麼，呃，缺乏誠信？

嘻嘻！俺一聽到聖嚴法師圓寂，就想起俺死拼三天查和背佛教資料，卻臨出門時被告知取消工作。Sorry，真發生過。

另次與法鼓山的際遇是間接的。俺那老妹天天想當貴婦，欣聞聖嚴法師舉辦港台名流坐禪大會，首度受到媒體大幅報導，記得林青霞及其他名流都參加聖嚴法師的坐禪會。第一次辦得成功，又辦第二次，於是俺老妹既然想擠入社交名流圈子，便從佛光山轉到法鼓山門下，終於如願以償，也能夠去坐法鼓山的禪，終於能夠和社交名流廝混幾天。

猶記得她臨去前幾天對眾親友、眾同事全通告個透，她要去法鼓山禪修，臨去前幾天特別慈眉善目，說話速度變慢，聲音放柔和，唸佛號幾乎每幾分鐘一次。

不過，她很慘，禪修回來返家，她不能坐椅子。她的痔瘡在坐禪時發作，她說苦死人了，她說痔瘡大爆破，大流血﹗

俺笑得在地板上打滾。俺說她活該﹗為什麼不提早回家，血流出來，有沒有沾染到蒲團。她回答說別人不走，她不好意思走，但每時每刻都想回家。可憐的虛榮心，如此在肅穆禪堂慘受痔瘡爆發之苦。要是俺，俺大叫﹗搞他Ｘ的天翻地覆，叫救護車﹗哇哇哇﹗

俺這老妹，好不容易去參加法鼓山的高級坐禪，回來，或許受打擊過深，她竟然立刻轉性改信台北市靈Ｘ堂，從天天唸佛的慈眉善目改成天天哈雷路亞、媽媽咪亞，積極參與基督教園遊會呀、慈善募款呀，並且她從此痛罵佛教，鼓吹基督教。

老娘不輕易改變宗教信仰，但她每次遊說要俺去做禮拜，俺就搬出───請住嘴，兩教對你之不同，不過在於一教沒讓你在社交名流叢中大大發作痔瘡罷了。

小肉球後來終於去禪修，三天兩夜而已，俺想見識山寺素菜好不好吃，還有俺能不能熬過三天兩夜的坐禪。俺沒老妹的痔瘡問題，俺的問題出在俺沒料到俺那麼會搗蛋，他們越正經八百，俺就越想打亂他們的步調。曾寫過一帖紀之，可惜被狗狗咬壞存檔，以後有機會再寫吧。感謝那次禪修，小肉球百般搗蛋－－當然在合法合理的範圍內，卻如孫猴子碰到如來佛，師父的智慧和寬容收伏了俺這隻頑皮的猴子。

這浮華世界，如夢幻泡影。沒有高僧，沒有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