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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6 18:32:29瀏覽308|回應0|推薦3 | |
視覺唐詩《刺客聶隱娘》 看過《好男好女》後,不再看侯孝賢的電影。猶記看那場電影頂多四名觀眾,其中一位是西方人,不太知道電影要說什麼,就是很難看。離開戲院時,一邊納悶著:導演理解意觀眾的感受嗎?不在意票房嗎? 電影是大眾藝術,需要廣大觀眾的認同才能生存,不是嗎? 從大學時代開始看侯孝賢的電影,在學校的大禮堂播放,當學生有免費的電影就看,就一部接一部的看了《就是溜溜的她》、《風兒踢踏踩》和《在那河畔青草青》,當時並不清楚導演名叫侯孝賢,只覺電影清新可喜,討人喜歡。 我喜歡武俠片,欣賞俠客們曼妙舞姿般的武打動作,便去看《刺客聶隱娘》。電影跳接讓劇情的流暢度停頓,每看一段劇情都必須稍作思考,導演說故事偏又不肯清楚交代前因後果,初看如置身迷霧中,一邊貪看壯闊美景,還要苦苦追索故事發展,於是尚未完全掌握劇情,電影已經結束。 我是個迷戀故事的觀眾,過去看電影的經驗是,知道電影情節後,即使故事極具吸引力或是畫面拍得唯美,看第二次不再津津有味,唯有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可以看好幾次。掙扎許久,再看《刺》片,於是暸然侯孝賢的電影早已脫離故事情節的羈絆,這次不僅看懂了,還捕捉到初看時未能領略的趣味。經過許多年,才領悟為何小津的電影總是看不厭。 詩句般的影像 《刺》片原創構想雖來自《唐人傳奇小說》,劇中穿插武打情節,然而劇中人以近乎文言文的方式交談,交疊山水畫景,導演意欲還原壯闊瑰麗的大唐帝國真貌,並以電影語言織構出唐詩般的畫面,形成一部以影像寫唐詩的電影。 侯式風格除了眾所熟知的「長鏡頭」和「固定鏡位」,以寫實手法,讓演員直接在鏡頭裡說故事,節奏舒緩,不干預劇情,不主導觀眾的感官,提供一個客觀的視野,讓觀者自己感受理解;此外,經常以跳接方式,切斷故事的連續性,劇情被畫分成一個個小段落,減低戲劇張力,濃縮劇情內容,使因果關係隱晦,形成文字般的句子。例如:隱娘母親說完嘉誠公主放心不下被她屈叛的隱娘,鏡頭未直接拉到一旁的隱娘,而是跳接,只見隱娘以布巾摀面啜泣,形成不加連接詞的兩個句子,如果觀眾習慣導演直白說明劇情,往往連這類緊扣的情節都需稍作梳理。《刺》片因影像意涵,更將電影推進為詩情畫意的句子。 空鏡 鏡頭不說故事,而是出現靜物等與劇情無關的內容,產生停頓作用是為空鏡。最常在小津的電影裡看到空鏡,小津較常的用法是作為過場------切割前後劇情,跳接到下一段劇情。 中國美學受佛教美學“空靈”概念的影響,而有留白。留白是“虛無”、是“沉默”,將留白運用於必須持續表現的唐詩,是以景物寫情意,於電影則是空鏡。古人寫詩喜歡描景遣懷,以景物帶出詩人的情愛、離愁、思鄉或抱負等情思,雜景夾敘,情景交溶,並依照格律的要求,中規中矩的訴說己見,產生一種古詩獨特的韻味。以白居易的《琵琶行》為例,開頭兩句「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第一句敘事,第二句拉到一旁的景物,雜景夾敘。又如:「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是情景交溶的書寫。 侯孝賢的空鏡與小津不同,他將空鏡與劇情連結,成為劇情的一部份,是電影中的留白。 田興貶臨清,中途遇劫,被隱娘救,之後一路穿山越嶺、經峽谷山洞,鏡頭從高山始,原是空鏡,再拉到一群人走在崇山峻嶺中。又,隱娘決定違背師命,告知師父不殺田季安後離去,隱娘在「楓葉荻花秋瑟瑟」的場景中前行,師父緊隨在後,鏡頭跟著隱娘,最後沒跟上去,但師父沒有進來,鏡頭停格在蒼茫秋瑟的荻花芒草,空無一人,隱娘已然獨立自去,將師父遠遠拋諸腦後,同時也意味著兩人如鴻溝般的人生態度。 《刺》片中的空鏡一幕幕如唐詩,是詩句的留白。我讀唐詩,有時並不理解詩中景像,也就念不出情與景之間的關係,「煙波江上使人愁」,江面上怎麼會有煙霧呢?在《刺》片中,清晨的湖面上煙霧繚繞不去,淒迷絕美,若也繞進自己的愁思,便是千絲萬縷,怎麼都理不清了! 獨語 侯孝賢電影裡,最抒情的部份是兩人對談時,一人冗長的喃喃獨語,另一人靜靜聽著,沒有回話。在《童年往事》,媽媽對阿孝說,生下老二也是個女兒,婆婆不喜,後突然病故。在《刺》片,母親說嘉誠公主屈叛隱娘一段,亦是。這些情節可以演出,但以娓娓訴說帶過,乍看平淡枯燥,卻是最教人回味的一段情節。侯孝賢說,閱讀的意趣在於文字給人很大的想像空間,原來將文字化為口述故事,亦有無限的想像空間,這應來自漢字的魅力吧。 圖像思考 蔣勳在《漢字書法之美》指出,「漢字是現存幾乎唯一的象形文字」,象形以視覺會意,漢字乃以圖像思考,象形字「是文字,是圖像,更是詩意的句子」,所以發展出以詩為主體的文學,「寓繁於簡」、「言有盡而意無窮」,漢詩簡單幾句就把時空轉變成「領悟」。讀到這些文字,讓我理解為何侯孝賢會拍出像唐詩般的《刺》片:劇情「寓繁於簡」,詩句般的鏡頭,充滿圖像的畫面,而且「言有盡而意無窮」。 結論 電影接近尾聲,隱娘在蒼林翠草中出現,擬與磨鏡郎去新羅,人馬背影漸漸沒入林間,留下空鏡,空鏡停留許久,哪知隱娘三人走下坡不見後,又走上坡,身影在樹林遠處若隱若現,不捨離開的是隱娘,還是我啊?在黑暗中目送隱娘離去,「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詩可寫得清淡哪,而我卻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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