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索不完的「紅樓夢」

昔年，蔡元培先生的「石頭記索隱」，雖已被胡適駁斥，高陽卻給於

相當肯定：「‧‧‧「紅樓夢」歷來分索隱、自傳兩派。其實既為索隱，

亦是自傳‧‧‧」我個人亦直覺的如此認定。

有趣的是，不知為何，索隱之說不絕如縷，近年有劉心武的「探秘」，

視秦可卿為康熙廢太子胤礽之女，有土默熱的「突破」，認為「長生殿」

作者洪昇才是原作者，曹雪芹只是「披閱增刪者」，而南佳人出版

「紅樓夢真相大發現」一書，上中下三​部，索隱出的另一「真相」同樣

驚人，即是「正面描述賈家的百年興衰，其實寓寫明朝最後百年的歷史」，

換言之，「紅樓夢」寫的是吳三桂降清叛清事跡，寄託反清復明思想。

比方說，林黛玉影射南明，寶玉影射（之一）傳國璽所代表的帝位，

寶釵影射（之一）清朝，賈雨村既是「假話」，也是李自成政權，或滿清

政權；甄士隱與賈雨村的中秋月對飲真相則為，洪承疇明軍與皇太極

清軍爆發的松山之戰；種種精細處誠如作者在總序中所言「珠璣遍地，

玲瓏滿目，足令讀者目不暇給了」。的確如此。看來，「紅樓夢」不止是

一般世人所熟知的那一場大夢而已。

夏日炎炎，何以消暑？因有此戲作。

紅樓夢外夢

1.

話說長夏漫漫，那日正由幾位「紅樓」舊友處出來，雖說各抒已懷的

快意清談，是人生一樂，可惜世事無常，「紅樓」清冷，令人著實感慨！

出得門來，念想之間，便不知覺的往那處行去。儘管『大觀園』中的

大半男女均各自東西，所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高牆雖頹，雜草雖茂，

一角綠蔭下，仍見花光與摺裙迎風，目迷五色的儘是眾香國裡的美人？

七七八八的閒聊著閨閣韻事、京華舊聞？扶腮側聽下，主要仍是嘆息

去日何等美好‧‧‧，不久，廊外走出一位鳳目高挑的彩服麗人，四下

一掃後，略略一撇唇角，冷玉似的開口：「看來大家都中了曹先生的毒，

眼中只看得見寶玉一個男子，黛玉寶釵等幾個領頭的姑娘家，」稍稍

一停，見眾人都屏息凝神，很是滿意，這才續說：「可知道時代終究要

變的；黛玉人雖長得標緻出身好，拿著薄面含嗔的架子，多愁善感

容易引得後人愛憐，若靜下心來想想，又有幾人真正喜歡與這等人

做朋友？整天陪著傷春悲月？凡事都往心窩裡鑽，勾得很，從不想想

別人；寶釵明格是大家閨秀，見識得遠，連自視甚高的張愛玲都形容

她『穩重大方』，偏要派一頂世故的帽子往上扣，不見自已小氣，單說

她虛偽，這也叫公平嗎？致於寶玉，本來就是頂兒尖兒，沒幾個男子

真得如此，又俊俏又博學、又風趣又懂女孩家心事──可不就因太懂了，

最後不是出家了嗎？」

「難道就沒一個好姑娘？」有人嚅囁的問。「像史湘雲姊姊？」底下人

遂窸窸窣窣起來。

「好生愚昧！」但聞一聲輕哼，眾人一驚而凜然：「當今不是流行女強人

嗎？我可是開山祖。日前才來的卡卡還特地來見我，大讚我的性情潑辣，

口才好，能力強，在在與她彷彿，為何不見有人供著拜？」

她吸一口氣，面上表情變了幾變，才徐徐緩合下來：「一是生錯地方

時代，再來還不就是敗在太勢利？說話太真也太刺？我的失德不正

也是黛玉的？只是我出來扮黑妞，她窩在房裡喃喃自語扮白妞，想像的

總比現實好！」

眾人忽青忽白的垂頭不語，但見彩服麗人微笑慢步扭身，走了兩下，

又偏頭說：「真當然好，但只顧自已爽，不給人留餘地，那就只能當做

被窩裡的傳家寶──我如今再多講一句：我人老珠黃就算了，你們可要

多包涵執筆的楊詩人一點，」又嗤的一笑：「他不過是跟寶玉似的書呆子

罷了‧‧‧」欲知眾人如何回應，且聽下回分解。紅樓啊紅樓、我們的

紅樓啊！

（張愛玲『紅樓夢魘』裡『紅樓夢未完』說，「後四十回的詩詞雖幼稚，

寫寶釵的口吻始終相當穩重大方」，可見至少不止一人和我的看法相近。）

2.

話說鳳姐才自走遠，眾姑娘家已不服氣的嚼起舌根：

「難道黛玉就沒有一點好嗎？」有人猶疑低語。

「黛玉當然要比我們好，比大多數人都好，人家即是美女又是才女，

會吟詩繪畫刺繡跳舞唱歌猜謎什麼的，家世又好，皮膚又白‧‧‧」

「聽說她IQ跟寶玉少爺那麼高，可比我們都聰明‧‧‧」

「沒錯，她寫的好多詩已經是經典了，連張愛玲、李清照什麼的都很

佩服‧‧‧」

「她的品味也高，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不一樣──」

「這是氣質，」有人失笑。

「還會葬花，可說是我們的環保先鋒‧‧‧」

「我相信一個人對花都這麼好，心地一定很善良‧‧‧」

「我對寵物也非常好，」有人嘟起小嘴。

「可沒見妳對人有這麼好‧‧‧」

「妳還不是‧‧‧」有人臉紅了紅，扭脖說：「若我也有這麼多衣服，

我也會很有氣質‧‧‧」

「品味呢？」

「若把我擺到林姑娘的位子，天天穿的吃的聽的看的，都是時尚

第一流的，我想我也差不離吧‧‧‧」

「人家可是獨一的，妳別東施效顰惹人笑！」

「誰說要模仿她！我們誰不是獨一的？」

「好大膽子！」有人輕笑：「妳可有人家一分才華！」

「怎麼，」有人不滿：「有才華就可以瞧不起人啊，」

「當然可以！」卻不知是誰從簾外發出一聲霹靂，欲知是何人，且聽

下回分解。紅樓啊紅樓、今日的紅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