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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孫蕾茜
2011/03/25 23:27:49瀏覽292|回應0|推薦8

犬孫蕾茜 

            兩個兒子成家以後,老朋友們見面,總不免要問上一句:當了祖父沒有?我每次都開玩笑地回答:有一個犬孫。

            相對於一般犬子的謙稱,我這可是個名副其實、如假包換的犬孫。

            老大同我年輕時候一樣,脾氣急躁而缺乏耐心。他要在養小孩之前先養隻小狗磨練磨練自己,當然是件值得嘉許的好事。但小兩口經常出差,養小狗的責任便不時落到我們這「祖父母」身上。之群一向怕狗,每次在路上遠遠見到狗影,便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不放。現在要把一隻生蹦活跳、張牙舞爪的狗養在家裡,實在需要很大的勇氣。更麻煩的是,一向做事謹慎、計畫周詳的老大,這次竟糊裡糊塗買來了一隻以善變聞名的拉薩小獅子狗。而且還是隻漂亮的小母狗。

            其實拉薩小獅子狗的善變同性別似乎沒太大關係。我們知道的狗主,不管養的是公是母,都拿這種狗沒辦法。以我們這位蕾茜小姐為例,前一秒鐘她還如依人小鳥般依偎在你的腿上或床邊期待你的撫摸,下一秒鐘她卻迅雷般掉過頭來向你伸出的手攻擊。罵她打她沒有用。她明明知道她不該如此翻臉不認人,但她無法控制她的本能反應,特別是在她睡眼朦朧或來手可疑(包括速度及角度)的時候。但每次她都只「點到為止」,讓她微微滲血的牙痕輕輕印在你的手上,而且事後她總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般,遠遠躲在角落裡,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你,祈求你的寬恕原諒。每次都使我想起我那首題為〈颱風季的詩: 

                        每年這時候

                        我體內的女人

                        總會無緣無故

                        大吵大鬧幾場

                        而每次過後

                        我總聽到她

                        用極其溫存的舌頭

                        咧咧

                        舔我滴血的

                       

           

            蕾茜也進過狗學校,從幼稚園到小學,花了不算少的學費。據老大告訴我們,每次她都我行我素,一點都不合群,訓練員對她也無可奈何。到目前為止,全家只有之群一人保持著沒被咬過的記錄。這是因為每次蕾茜來向她獻殷勤,她都把手舉得高高或藏得緊緊,不給狗牙任何機會。雖然她也承認,每次都有撫摸蕾茜的衝動。蕾茜實在是長得太漂亮太可愛了。至少她現在敢於(即使是提心吊膽)讓蕾茜背對著她端坐在她腿上,或同蕾茜玩玩球戲。有時在我忙著的時候,她還會替蕾茜揩揩屁股!

            朋友們聽到替狗揩屁股都會忍不住大笑。但老大可是把它當一樁正經事。之群一向愛乾淨,當然更無異議。而蕾茜也已習慣成自然,每次方便後總乖乖站在那裡等著。她似乎很喜歡或需要人手的觸摸。

每天總有好幾次她會跑過來翻身直挺挺躺在地上,等人撫摸她袒露的胸腹。我不知這是否同她小時候受過閹割有關。對這件事老大似乎一直耿耿於懷並感到抱歉。他曾不止一次同我提起,覺得把這樣重大的措施強加在不會說話、無法表示意見的蕾茜身上,多少有點不人道(或狗道?)。所以他一有機會便把蕾茜當小孩般,又抱又親,惹得他太太都有點吃醋起來。而蕾茜對他的感情也無人可比,或竟可說是超過了她的本能。不管他如何擺弄,她都溫順承受,即使有我們在旁邊教唆,要她反咬他一口,或告他虐待動物。

            在蕾茜的心目中,我大概佔有僅次於老大的地位。這當然是無數的舉手之勞及踉蹌腳步換來的。扔她那沾滿口水的球讓她去追去撿,需要耐心與臂力。蕾茜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一球扔出去,用不著幾秒鐘,便又回到了原點。有時為了拖延一點時間,我會在扔球之前要她做一些動作及花樣,例如把她的一隻前腳伸出來擺在我手裡,或翻個筋斗之類的。她雖然勉強做了。但下一個球她多半會自己銜著從樓梯口往下扔,然後衝下去撿。好像是在說:「誰稀罕你!」。但過不了多久,她又會把球銜到腳跟前來,站在那裡眼睜睜等著我的手去重複她那百玩不厭的遊戲。

            每天早晚帶她出去散步也是大事一樁。一看到我開抽屜拿塑膠袋及皮帶,她便興奮得有如一個要上外婆家的小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跑也不是跳也不是地繞著我的腳團團轉。出門之前當然得看好行人道上沒有太多的行人。對任何在她前面的行人她都會大肆咆哮,有如整條路屬於她。時時刻刻我還得提防那些天真的小孩,警告他們別伸手摸她。一出家門,她總喜歡先給我來個下馬威,撒開腳步狂奔,讓頸背的毛揚起如馬鬃,把我拉得東倒西歪,直到抵達她的第一站。在那裡她會用鼻子咻咻咻找到她慣常方便的老地方。完事之後她便顛著她那圓滾滾白絨絨的臀部,自顧自地往前走她的小碎步。通常都是順時鐘方向繞著鄰區走一大圈。要她反向而行可需要一點力氣及決心。她會用兩隻前腳緊緊抱住皮帶,同我拔河,直到我心軟認輸為止。一路上她有不少的驛站。每到一站她必停步咻咻咻然後蹲下來(蕾茜小姐可不學那些沒教養的野狗高高翹起一條腿)擠出那麼一兩滴,表示到此一遊。更有趣的是,沿途有被栓在樹底下或圍在籬笆內的狗向她吠叫示威,不管叫聲多大多兇,她都充耳不聞,連斜眼都不瞥它一個,更不要說正眼。看她那自管自走路的篤定模樣,凜凜然有大將之風,實在教人不能不打從心底佩服歡喜起。

            蕾茜當然也有害怕的時候,譬如聽到打雷。通常我們的床下是她的庇護所。有時候半夜裡翻身,突然一聲尖叫,準是蕾茜小姐躲在我們的床底下避難。

            孩子們目前都忙著各自的事業,沒有生小孩的計畫與打算。我們當然也不會對他們施加任何壓力。倒是有些親友以為我們抱孫心切,儘替我們敲邊鼓乾著急。不久前在一個親友的聚會上,大媳婦及剛入門不久的二媳婦受不了他們不斷的明提暗示,竟不約而同笑指著蹲坐在我腳邊的蕾茜大叫,「犬孫」!

*選自《不為死貓寫悼歌》,非馬著,秀威資訊,台北,2011年1月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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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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