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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詩義辨析(中)
2011/08/24 18:42:12瀏覽200|回應0|推薦4

﹙七﹚詩面與〈無題〉同其意或在君臣朋友間,不可知也

      清‧屈复《玉溪生詩意》:以无端吊動思華年。中四緊承,七此情緊收,可待字、只是字遙應無端字。一,興也;二,一篇主句。中四皆承思華年。七、八總結。此即錦瑟以起興也。弦五十,柱亦五十,盖言無端而忽已行年五十,因年五十而思華年之事。三四言情厚也,庄生即蝴蝶,蝴蝶即庄生,望帝即杜鵑,杜鵑即望帝,犹夫與君双栖共一身,犹司馬溫公云我與景仁但异姓耳,其情之厚如此。五,別離之泪。六,可望而不可亲,別離之情。七,此情即指中四,言当时已是惘然,今日可待追忆乎?其惘然更何如耶?詩面與〈無題〉同,其意或在君臣朋友間,不可知也。……月明而珠有淚,則月虧珠阙可知矣,故曰別離之泪。

    

 

 

                    

﹙八﹚葉葱奇《李商隱詩集疏注‧上冊》頁二三﹚:就通篇來看,分明是一篇客中思家之作,是鄭亞貶謫後,商隱失去桂管幕職,漂泊巴蜀,留滯荊門時期的作品,和集中〈夜雨寄北〉一首同一意趣、同一時地,只不過〈夜雨寄北〉作於大中二年的秋間,這一首則作於春季而已。首句乃慨歎衣食所迫,無由歡聚。「無端」猶無因、無由,和杜甫〈送鄭十八虔貶台州司戶,傷其臨老陷賊之故,闕為面別,情見於詩〉中的「邂逅無端出餞遲」的「無端」義同。瑟本五十弦,破析為二十五弦,無由五十弦,即無由聚合之意。次句回想到少年時的種種歡樂。三句緊接次句,說曉夢迷離中,儼然還和家人歡聚在一起。唐人詩中常用鴛鴦、燕子、蝴蝶等比男女,這裡的「蝴蝶」也暗寓此意。四句說春來的情思惟有寄託在吟詠上,因為詩人當時正漂泊在巴蜀,所以用「望帝」相比,因為「杜鵑」的啼聲是「不如歸去」,所以用來表示思歸。五六兩句「月明」、「日暖」顯然都是烘托歡樂氣氛的。前人誤拿「淚」字的一般意義來看待五句中的「淚」字,實在是一誤解。鮫人泣而成珠,「珠淚」並不是悲痛時的眼淚,所以上面用「月明」來形容。淺言之,即月明而珠生。此詩作於大中二年﹙公元八四八年﹚,商隱之子袞師生於會昌六年﹙公元八四六年﹚,所以這句實在是指生子而言。六句則指閨房的歡樂,淺俗地說,即「玉暖香溫」之意。結二句緊接五六兩句,說此種歡情回想起來固然很可以慰藉客懷,但是歡聚之時便已經常常感到:迫於生計,終將遠離,而不禁相對悵惘了。

 

                                  

﹙九﹚民國‧劉若愚〈李商隱詩評析〉:錦瑟象徵人生,同時也可象徵婚姻戀愛、及詩人作品 

                                             

            起首字暗蓄華麗之意,與下文華年字呼應,故錦瑟作為大好年華之象徵益為恰當。一弦一柱故意重複字,使人好似目覩一排弦與柱而一一數之,因而聯想起逝去的流年也一一可數。第三句字和字點出迷惘之意,與首句無端相應而引起末句惘然。第四句字不單作春季解,同時也喚起春思”“春情的聯想﹙無題之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可為旁證﹚。五、六兩句的字引起悲感而字加強迷離的氣氛,末聯之字表示懷疑,只是有遺憾之感,而以惘然二字作結,實為全篇的主要情調。此詩主題可說是人生如夢,作者目覩錦瑟,回顧平生,因而提出以下的問題:錦瑟為何平白無故有五十弦與五十柱?正如瑟上之弦可撥奏出各種曲調,詩人一生亦遭遇不同經驗而產生各種不同情調的詩篇。當回顧以往時,不免自覺迷惑:究竟是真是夢?誰能斷定孰為真,孰為夢———莊生抑蝴蝶?望帝抑杜鵑?今生抑來生?已發生之事抑可能發生之事?甚至以前所戀之人,無論是已經逝去,或含淚生離,或始終可望而不可即,這些人是真是夢?自己和他們戀愛的經驗是真的還是夢想的?再想到自己生平不得志有如滄海遺珠,以及自己詩境之迷離不可捉摸如良玉生烟而不為人所知,又如何能不泣下如鮫人?凡此種種經驗本可變成值得留戀的回憶,無奈身歷其境的當時已覺惘然,不辨是夢是真,事後又怎能永懷不忘?這樣讀起來,這首詩可能有追悼亡妻或其他情人自傷身世回憶以往戀情等成分,而不限於一人一事———錦瑟不僅是作者一生的象徵,兼可象徵他的作品或一切人生。再進一步說,這詩的境界超越時間空間限度。本不應同時同地並存的事物在此發生了聯繫:日與月,海與山,過去經驗與目前感覺,曾發生的事與純屬幻想的事。現在不但與詩人自己的過去融成一片,且與歷史的過去﹙以莊生為代表﹚及神話的過去﹙以望帝等為代表﹚結合。人世與大自然及超自然之境化合為一,作者心靈與外物之間不復有界限存在。所以可說這詩包含幾曾現實:物質的現實可以錦瑟實物﹙也許即義山亡妻王氏生前常撥弄之瑟﹚為代表;想像的現實可以滄海泣月之珠與藍田生烟之玉為代表﹙珠與玉雖屬想像、非在目前,然實有其物,與蝴蝶、杜鵑不同﹚;莊生夢中之蝶、望帝托心之鵑,純係幻想,構成離實際人生更遠一層的現實。至於情感的現實,有惆悵、迷惘、留戀等情;理性的現實,有對人生的默察,對現實相對性之認識。就感官意識說,錦瑟及蝶、鵑、月、珠、日、玉、烟等都是有關視覺的;瑟音、鵑啼是有關聽覺的;濕的海水與淚、硬而滑潤的珠與玉、暖的日光等是引起觸覺反應的;而就象徵意含而言:蝴蝶象徵人生之短促及虛幻、杜鵑象徵悲慘的戀愛;明珠一方面可代表懷才不遇之士,一方面可代表含淚分別的情人;美玉可能象徵詩境、也可能代表美人、或高不可及的理想或目標;由於這些象徵雖非完全出於義山創造,但義山用它們另有涵義而與前人不同,因此究竟象徵什麼大家意見不一。也有牽涉明確的典故,如莊周和望帝。有些則可能暗用典故,如滄海遺珠、鮫人泣珠、羊雍伯種玉得妻、夫差女名玉者魂現如烟,戴叔倫謂詩境有如藍田良玉生烟等。無論義山是否有心引此諸典,我們一讀到這些典故便覺得全詩涵義更為豐富複雜。﹙見《清華學報‧新七卷第二期》民國五十八年 124125 

 

 

         

﹙十﹚純粹從詩中意象所予人們的感受、聯想,來看李商隱在心靈感發中所表達的心態和體認:                                                              

 

            葉嘉瑩《迦陵說詩講稿》云:「錦瑟」這個意象不僅明指一種樂器,同時還揭示了與錦瑟有關的一則故事。據《漢書‧郊祀志》載:「秦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如此珍美之樂器,竟有如彼悲苦之樂音,可謂「無端」也。「錦瑟」之珍美與「五十弦」之悲哀,在「無端」的結合之下,形成了一種莫可如何的悲劇之感,於是珍美的「錦瑟」命定要擔負「五十弦」之繁重的悲苦,正如義山心靈之幽微深美卻偏偏有如彼不幸之遭遇、如彼沉痛哀傷之情緒一樣。若從「思華年」三字的敘述來看,則「錦瑟」當然是「思華年」之詩人的自喻了。在詩人的回憶、追思中,每一件往事都如同「錦瑟」上的弦柱的撥動———這兩句是全詩的總起,下四句是追思的情事了。「莊生」雖用了《莊子‧齊物論》典故,但並未用其本意,只是藉此意象來喻示一種情思的境界:「夢」而為蝴蝶,當然可以想像夢的美妙和情思的飛動翩躚;又用「迷」字顯露在蝶夢中的沉溺和痴迷。只可惜夢境雖美,卻是破曉前的短夢,故用一「曉」字表達其美夢難留的憾嘆。因而這句話給人的感受,就不是對美夢的欣喜而是美夢難留的悲哀了。「望帝」句用了神話中蜀望帝之魂魄化為杜鵑的典故。春象徵多情、纏綿、婉轉,「春心」所指的是一種相思懷念的心意﹙義山的另一首詩:「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春心」托於「杜鵑」所喻示的是魂魄在化為異物之後而相思依然不已的長恨。滄海一聯是根據「月滿則珠圓」的傳說而來的。但義山不是寫月滿珠圓的情景,而寫了「珠有淚」,這就使晶瑩的明珠忽而變成晶瑩的淚珠了。珠圓的美麗與淚珠的悲哀結合立即產生一種感發:為什麼天下有這麼多的美好,還要有這麼多的悲哀?加以「滄海月明」的陪襯,真有愈在茫茫廣海中凝化為一片虛明的寥廓蒼涼之感。「藍田」是指陜西的藍田山。此山盛產美玉,每當日光晴暖時,山巒迷濛的煙靄間,可以想像其蘊玉的豐美,然又感到那樣的渺遠迷離,難以獲致及掌握。詩人一方面又以「珠有淚」與「玉生煙」做了對比,來說明一切美好的事物難以獲致、難得圓滿。詩人正是藉這兩種不同的意象來表現人生中種種難以挽回的缺憾、變化無常的境際和感受,同時在鮮明的對比中,誇張地顯示出境界多變的可能性:無論是月明之寒宵,無論是日暖之晴晝,無論是寥廓蒼涼之廣海,無論煙嵐罨靄之青山,無論是「滄海月明珠有淚」那種悽寒、荒涼、悲哀、落寞,無論是「藍田日暖玉生煙」那種溫暖的、迷濛的感覺,都是渺茫、不可追尋……凡此種種都是詩人一生所經歷的心靈與情感上各種不同境界的象喻。最後繼之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做結,反顧全篇,則遙遙與開端首二句「思華年」相呼應,其意謂:非待今日我追思華年時,才感嘆於以往之「蝶夢」無常,「春心」難已,以及「珠有淚」「玉生煙」的淒涼迷惘,而是當我親歷這種種境際之時即感到了這一切,一切……。﹙見葉嘉瑩《迦陵說詩講稿》 台北:桂冠圖書公司 2000 8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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