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週三我掛妥骨科‚遂於午後漫步至內湖三總。走著走著‚突然

被一棵路樹深深震懾住——這棵樹緊靠根部之處使勁向右彎曲‚彷如正在跟別人比較手腕的力氣。如果樹根附近是童年的話‚那……我抬頭專注地凝視樹幹‚嘎﹖除了十多公分的歪扭彎折‚餘皆筆直堅挺‚一頭青蔥翠綠茂密的葉子搖曳著金黃光影‚似乎大聲地對我說：

「我只是一棵樹‚都能無視於幼年的歪七扭八‚昂然向上成

  長；而妳‚自稱是萬物之靈‚還好意思說：『這些生命的創

  傷宛如彎曲的枝幹‚再也不可能變直啦！』」

咦﹖難道這是棵栽在伊甸園裡的生命樹嗎﹖否則“祂＂怎麼會知道二十幾年前﹑張惠寬牧師為我做內在醫治時‚我堅拒成長的懵懂之語！歲月真的不等人！如今的我年逾半百‚滄桑寫滿全身﹑刻畫心中！然而屬天的眼光與智慧卻像生命樹上繁盛的綠葉‚搖落一地亮燦燦的金色陽光……。

生命樹vs.善惡樹

生命樹像參天常綠巨松

善惡樹如低矮雜亂灌木叢

細嚼生命樹的果實

結出屬天的智慧及眼光

私嘗善惡樹的果子

剝開世俗的比較與計較

向上方﹑前方高處

仰望    神賜活水

堅定不移地站成生命樹

朝下左盼右顧

忽前忽後的挖鑿地下水

跟隨撒但擺盪躊躇

是轉眼乾枯善惡樹

一﹑我的原生家庭

    猶記得初進國小時‚每逢放學爸媽到校接我‚同學們總是對我說：

「趙路得‚妳阿公阿媽來接妳啦！」

我的爸媽是江蘇人‚民國三十八年隨著國民政府來到臺灣。媽媽是大地主的掌上明珠‚外婆十八歲時便生下她。日軍侵略中國時媽媽才十六歲‚濃眉大眼唇紅皓齒的她‚差點兒就被好色的日本男人強暴。共匪坐大之後‚脅迫外公胸前掛著“鬥死小資產＂的牌子遊街‚最終被吊在自宅的大樑上打得肚破腸流﹑一命嗚呼……

    非常遺憾！我對爸爸所知甚少！只從媽媽口中略知他先前是個軍人‚跟著國民軍東征西竄。有一回不小心跌落深溝中‚後來很幸運地被人救起來。父親來臺後除役‚開始當米店的老闆。幾個月後經由媒妁之言認識媽媽﹑相戀成婚。

    其實爸爸媽媽很年輕時就結婚了。婚後一年便生下我的哥哥。按照常理第一胎應當是健康的寶寶‚然而哥哥未滿兩歲即高燒不退。爸媽四處求神問卜‚哥哥病情仍未好轉。遂經由友人介紹來到新竹南大路的勝利堂‚接觸基督信仰——說來真奇妙！哥哥反覆高燒的狀況竟然好轉了！之後爸媽決志‚接受耶穌做一生的救主。一年多後哥哥就被      神接回天家了。這些年每每我向人傳福音時提及此事‚都會被問：

「妳哥哥都死了‚為什麼妳父母還要信上帝啊﹖」

最近這兩年隨著自己人生閱歷的增長‚逐漸明白：如果沒有哥哥‚爸媽不太可能認識基督信仰‚更不可能接受聖經書院﹑神學院的培訓裝備‚成為牧師﹑師母。

二﹑錯誤的期待

    由於哥哥早逝‚媽媽原指望姐姐是個男孩‚姐姐的出生沒有實現媽媽的心願！這就讓媽媽在懷我時深深地期待我是個男孩‚而我冥頑不靈且極端悖逆的個性確實也像個男孩！現代人常強調聽音樂能教化胎兒‚我想當時媽媽給我反覆聆聽的應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媽媽將近四十一歲才產下我‚熟齡的受精卵想當然耳不太健壯——造成我三歲才牙牙學語！而且搞不清楚發音部位！例如媽媽教我念“筷子＂‚我總是念成“外子＂；而穿“褲子＂我也會說成穿“肚子＂。

    媽媽時常形容我是“初冬虎＂（因十二月下旬出生）‚是出來吃人

的動物！她說我才兩﹑三歲‚遇事不順我意的時候便大哭大鬧‚然後就地倒下——也不管是泥巴地或碎石地！而且一倒不起‚除非爸媽滿足我的需求‚否則我就賴在地上！

    爸爸雖然很嚴厲‚但多半時間外出傳講福音‚較少在家。爸爸不准媽媽﹑姐姐﹑和我收聽廣播及看電視。那時白銀阿姨的《快樂兒童》與中

廣劇團製播的廣播劇是我們三人的最愛。每逢爸爸外出‚我們就守候在收音機旁收聽‚往往聽得不亦樂乎！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有麻煩！大概是民國58年吧﹖當時台視開播不久‚隔壁鄰居家有電視‚我和姐姐趁爸爸出門講道偷偷溜至鄰家看電視——雖說當時只有黑白螢幕‚我們仍目不轉睛地貼著紗窗觀賞。看完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家‚孰料爸爸已經拿著棍子伺候……我和姐姐極力爭辯‚但我們貼在紗窗上沾滿灰塵的鼻子是最好的證據‚絕對逃不過父親的“法眼＂！就這樣‚姐姐和我跪在地上被爸爸狠狠痛打一頓！而媽媽在一旁邊勸父親邊為我們哀哀求饒的情景‚至今依然在我腦海不斷重演……

    其實父親對我亦有過高期待。自國小一年級至三年級我努力為他贏得半壁江山的獎狀及模範生的榮譽。這些年來我常常有一種想法：如果爸爸不在我十歲時安息主懷‚我趙路得的成就應當不僅僅只於此吧﹖因為爸爸這種超強勢的嚴格管教‚不知會將我push到那兒去呢﹖然而我得向上帝坦承錯誤：爸爸安息主懷的頭一年‚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即是感謝    上帝將這巨大的壓力從我身上徹底挪走啦！

    父親像天父般亦有溫柔慈愛的一面。我經常憶及國小一年級時‚他牽著我濡濕的手（因自己太過緊張）去參加全台北市國小的注音符號聽力比賽‚考完出場時‚我跟爸爸抱怨：

「麥克風的回音太大‚我又坐在後面‚根本聽不清楚出題的

  老師在念什麼﹖」

爸爸柔聲安慰我：

「考完就算了！沒有得名也不是妳的錯。」

另有一回我想吃水果（忘了是柳丁還是﹖）‚媽媽認為我還太小不會拿刀‚要求爸爸幫我切；爸爸堅持訓練我自己切。結果正如媽媽所言‚我的指頭被割傷了！父親立即為我上紅藥水並包紮傷口‚之後四﹑五天大凡要碰水的事（如洗手洗臉刷牙）皆是他牽著我沒有受傷的手指來完成的。由於父親和母親一緊一鬆截然不同的管教方式‚造成父親安息主懷後我的失控及為所欲為……

三﹑寄人籬下的創傷

    民國五十三年因父親職務調動‚我們舉家從竹南教會遷至臺北市的大安區。我童年生命中最健康最輝煌最精采的時段就此展開；直到民國六十二年三月十二日父親安息主懷後戛然而止！爸爸安息後的整整一年‚媽媽逢人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情緒是會傳染的！健康活潑的童年從此不返！！！

十歲的孩子

             ———寫給我早逝的父親

三月

春陽暖呵呵

展露笑顏

驟雪紛飛

緊緊包裹

我們一家人

如何告知

十歲的孩子

天堂的位置

進入了這扇門

宛如流光難以重返

為什麼父親的眼睛衰疲

闔上所有美好記憶

為什麼追思禮拜

飄來傷感的聖詩

為什麼母親趴在墓穴旁

邊哭邊呼喚

父親的名字———

如何教一個十歲的孩子

描繪墓地

摹寫哭泣

從此

告訴同學和朋友

父親出國去了

歸來時

會攜帶全世界

最珍貴的禮物

    民國六十二年九月媽媽姐姐和我住到教會後面加蓋的房舍‚把前面的客廳臥室飯廳廚房（廁所共用）讓給新來的牧師﹑師母及他們的三個孩子﹑一條叫唄令的純白狐狸狗。    新來的牧師只答應我們住在教會一年‚因此第一年我們兩家處得極其融洽‚他們回苗栗山上的老家時總會帶些土產與我們分享。第二年開始（當時我國小六年級‚邁入前青春狂飆期）他們夫婦變臉了——不准媽媽去教友家探訪或參與教會的事奉﹑不准他們的三個孩子及狗狗和我玩（當時姐姐已進入北二女‚每天忙著應付考試‚根本沒時間陪我玩）！我哭著央求媽媽：

「我們搬走好嗎﹖搬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會比住這好！」

媽媽執意不肯！她說：

「妳爸爸走後‚中華信義會的總會沒有給我們任何撫卹金！

  搬出教會後‚我們怎麼生活啊﹖住在教會裡‚弟兄姊妹還

  會為我們奉獻……」

我不懂事地繼續央求：

「妳不會去當清潔工或幫傭﹖這樣不就有錢養我們

  了﹖」

她皺著眉搖頭說：

「我已經獻身給       神了‚不能再做世俗的事。」

於是我們繼續住在教會第二年第三年……這段時期媽媽姐姐和我或多或少都受了情緒上的傷害！而我因個性剛直﹑完全不肯退讓﹑也不懂得忍氣吞聲‚所以傷得格外嚴重！

    此刻我憶及那些雞毛蒜皮的事‚頗覺幼稚可笑！例如：臨時加蓋的房子年久失修‚屋頂﹑紗門皆有漏洞‚經常有老鼠從天花板掉下來或從紗門鑽入！媽媽請牧師找泥水工來修補‚但久久沒回應！於是媽媽買毒藥殺老鼠。結果牧師家的狗狗因沒有判斷力而誤吃！他們全家一口咬定我們毒死了唄令！類似這樣的生活齟齬一直層出不窮‚最終牧師一狀告到總會去﹙牧師說了許多媽媽的不是及負面的話﹚——其實教會的長執會認為我們不需要搬出去‚因為教會的房舍足夠我們兩家住‚毋須增加額外的房租支出。總會才答應每個月供應我們新台幣三千五百元的房租‚直到姐姐大學畢業。就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和牧師一家五口同住一個屋簷下整整四年半﹙民國62年九月至民國67年二月﹚後被迫驅離教會！當時的我除了脾性火爆﹑一觸即發﹑頑梗剛愎……亟需悔改認罪﹙直到如今我依然認真的跟      神認這些罪﹚;重複洗來洗去﹑數數字﹑或怕髒的狀況和正常人完全沒有任何差別——我這方面的心態如果就停格在那一瞬間該多好！

    印象中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從媽媽的哭聲中醒來！！她跪在床邊的禱告墊上向     神哭訴‚一哭就是一個多小時！

寡婦

                  ———遙念我的母親

昨夜

踩到您的哭泣

宛若三十年前的川溪

突然暴漲

沖來許多苦難

與硬石擦撞的聲音

叫做孤單

淤泥、漩渦、青苔

自您塌陷的雙肩

爬上爬下

原想一腳踢開

卻踩碎了您的哭泣

懵懵懂懂的我也常在睡夢中聽到媽媽說捲舌的方言……那時的我已經升上金華女中‚很不幸地被分到B班‚令喜愛讀書的我拒絕到鬧哄哄的教室上課！每天與母親的淚眼婆娑﹑捲舌方言相對！！如此長夜漫漫‚誘發萬劫不復的“強迫症＂基因如雨後春筍般成長……

四﹑被強迫症籠罩的生命黑暗期

    如根據佛洛伊德的理論‚強迫症的起因是幼兒兩歲時﹑父母親在訓練排便的過程中施予不當壓力所造成的“肛門性格＂。大體而言‚強迫症患者有下列兩種心靈傾向：

一﹑極度渴求別人（含家人﹑情人）的關愛‚卻始終無法得

    到滿足。

二﹑有要求完美（自我要求完美及要求他人完美。先前的我

    屬於後者；過了“知天命＂的年齡後應屬於前者；目前

    在生命樹教會上《斷開巫術與掌控》的課程‚才知曉:完

    美主義者極容易向撒旦敞開大門）的人格特質。

    我得承認自己的記憶力無法溯及兩歲時的光景（不過後來聽媽媽說:我一﹑兩歲時她因忙於教會的事奉‚故託付其他人照顧我）！但初進國小後我如何寫國語作業的情況依然歷歷在目。當時國語作業旁一定要擱置剪刀與漿糊——只要有一個字書寫得歪一點或醜一點‚立刻從另外一本完全空白的作業簿上剪下乾淨的空格黏貼上去﹑重新再寫一次。因此別的同學寫國語習作只消二十分鐘；我趙路得卻花上兩﹑三個鐘頭！！！其實在這麼幼小的年紀已經清晰看見強迫症在我身上的蛛絲馬跡！只可惜那個年代的臺灣沒什麼人聽說過“心理學＂或“精神官能症＂！何況我的母親只受過封閉的私塾教育‚後又遭喪子喪夫之痛‚她連自己的情緒都需     上帝來安慰來撫平‚如何有餘暇關照我這個思想行為愈變愈怪異的女兒呢﹖﹖然而那時我才十二﹑三歲‚右腦前額葉才開始發育‚對於控制自己情緒﹑行為的能力還相當相當薄弱——哪有心思體恤媽媽﹖媽媽為了能在教會多住一些時日‚學會了委曲求全。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只要牧師家的任何人過來告狀‚媽媽總是不分青紅皂白﹑氣急敗壞地先把我揍一頓再說……事後媽媽曾對我掏心掏肺地解釋：路得‚他們家是外人‚我們不能得罪他們；而妳！是我的女兒‚打完以後還是一家人……

   「誰跟妳是一家人﹖」從此這句話成了我的口頭禪！

當時我對媽媽硬是用她自己的心態及價值觀套在我的頭上非常非常不能接受！

例如：

    我是個大人‚都能忍受這些欺壓——妳只是個無知的孩子‚為什麼不能

    忍受﹖﹖

    妳要學習順服     神的旨意‚祂之後必定會為我們開路……

    牧師他們家所犯的過錯       神會親自管教。路得！妳可別跟任何人說這些事……千萬不能羞辱主名……

    自此我開始恨牧師全家！恨教會！更恨上帝！難道媽媽不明白委屈根本不能求全﹖！難道媽媽不知道我才十二﹑三歲﹖卻要求我理解並配合五十四﹑五

歲人的想法與做法﹖

\

    其實真正發病是在我們搬離教會後！首先是愈洗愈久——最高紀錄是站在洗臉盆前不停洗手長達十五﹑十六個小時！並且喜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猶記得

我高一的麻吉曾形容我:“以瀑布般的急流＂沖手及膀臂身體！其次‚我的脾氣極端暴躁易怒！約莫從十五到二十歲之間‚我不知砸爛多少豆腐與雞蛋！！另外‚我不再喜歡靠近人！媽媽只要稍微親近我一點兒‚我立即像躲瘟疫般拔腿就逃！媽媽常和我的另外一位麻吉說:

    「唉！路得變了！她以前不是這樣……」

    坦白言‚上述症狀其來有自！比方說:我喜愛將水龍頭開到最大是因為“有人＂曾在我洗澡洗到一半﹑滿身都是泡沫時去把水的總開關關閉！造成我的內心恐慌不安！此一惡劣心情發展極致就是亂發脾氣﹑不可理喻！不再與人親近應是自慚形穢﹑充滿罪惡感所導致——這又與身體剛剛發育的我﹑洗澡時竟然“有人＂好奇我為什麼洗那麼久﹖所以站在窗外“看我怎麼洗澡＂有關！每當我跟別人分享此事‚都看到一副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也有人問：「妳媽媽為什麼不把玻璃窗給糊上報紙﹖“那人＂就無法看到妳的胴體啦！」

    現今我才真正瞭解：這段媽媽一味地屈意順從的時日過長‚顯然造成我的壓抑及傷害相對增多……搬出來後的某一年‚媽媽曾經做了一個夢:她﹑姊姊﹑我三個人正從教會中走出來‚快到大門口時‚只有我賴在那兒堅決不肯離開‚媽媽怎麼拉我的手都沒有用！媽媽驚醒後對我說:

   「路得！妳在教會裡面所受的傷神都知道！妳不肯離開

     是因為無法原諒他們……」

回家的路

學習走路，雙腳朝十架的方位舉步當時的我，眼睛很小，世界好廣，常從黑洞邊緣閃過偶爾迷路，懊惱失措地佇立在岔路想請有限的智慧帶路，找來找去依舊陷入迷途

常常跌倒，使家人擔心牽掛淚眼模糊的祈求聖潔恩膏，抹去心靈的疤痕

多少暗巷曲弄，真愛伴我同行家隨思念，東搬西遷

但這一條路，永遠由釘痕鋪成，等待遊子一個接一個回家

    是的！從十五歲至三十二歲期間‚我的心靈充滿苦毒惱恨及抱怨——與中古歐洲的黑暗時期類似！早在自己十四﹑五歲時媽媽曾去台大醫院及台北三總掛號（精神科）‚醫生要求她帶我前來看病‚我則抵死不從！於是媽媽買了一些抑制強迫症的葯‚放在每晚的菜湯中…就這樣不知過多久‚某一天晚上我跟姊姊去附近的姨媽家。不知怎地‚走路時上下牙齒猛打顫！回家後雙唇完全無法閉合！媽媽打電話給對街的小診所‚請熟識的醫生來給我打一針解葯。自此之後我對藥物一概拒絕！然而我動輒暴跳如雷的性情引來樓上﹑下鄰居的抗議——他們要求媽媽把我送到警察局關起來！幸好她沒這樣做——否則我就不可能寫出

〈給耶穌的一則簡訊〉囉！

小信徒的祈求

親愛的耶穌

祢的話語

宛如衛星導航系統

引領世人平安行走漫長天路

祢的愛

猶似豐富繽紛網頁

饑荒地區居民點選

瞬間獲得飽足

鰥寡孤疾者點選

即刻享受呵護溫暖

    如果說十一歲至十五歲是媽媽對不起我‚將我囚禁在一個完全不利於我學習和成長的惡劣環境中；那麼十六歲至三十二歲便是我對不起媽媽‚把她變成我的壟斷市場‚極盡剝削之能事‚甚至予取予求！從這點即可窺出人性的軟弱及自私！原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性‚而且對愈親密的人所還的“牙＂“眼＂愈多！！！

    這段期間還發生一件攸關我生死的事情。十七歲那年的清明節晚上‚我和兩個國中同學去逛國際學舍書展‚逛完後一個人返家。下了公車走進幽暗深邃的巷口‚險些被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強暴！若不是      神親自將我從那名男子的手中奪回‚我可能早已自殺身亡（或者淪為妓女）！回想當時如果沒有父親在天國﹑媽媽在地上恆久的禱告‚我剛猛極端的個性應當也會像鄭捷一樣‚拿著刀子隨意砍人！

    誠如榮格所云:「精神官能症（neurosis）是正當痛苦的替代品。」“洗手＂這件事讓我很成功地規避了人生某幾個階段的責任！！比方說:我十八歲才念高一。當時媽媽效法孟母三遷的精神陪我搬到學校附近的教會居住。印象中我幾乎每天遲到！也每天早上拉肚子（現在才明白是腸躁症）！我因怕髒所以蹲著如廁（現在不能蹲啦）‚排泄物飛濺馬桶上！媽媽擔憂地說：

    「妳還是趕快去學校！這些穢物我來清理……」

好不容易念完一年——除了數學‚其餘科目成績不差。還榮獲全校高一英文競試第三名。校長拜託媽媽幫我轉學‚理由是：我們是天主教會的女校‚校規非常嚴謹‚妳女兒天天遲到‚破壞我們的校規‚其他同學極可能有樣學樣！於是我去報名臺北某個五專的轉學考‚結果備取第二‚終究沒有機會進去就讀！於是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窩在家中——心情好時就大量閱讀純文學作品及副刊的文章；情緒壞時就高高舉起黑手或白手（媽媽體恤我怕髒‚特地為我買了黑色或白色的棉布手套）罵上帝﹑罵學校的老師甚至罵媽媽……直到我二十一歲那年‚供應我學費的乾爸爸病危﹑姊姊也出嫁了‚才意識到自己老大不小了﹑要開始學習成長！於是我到某個補校唸完高中。當時心高氣傲的我如果不是已經年過二十歲﹑無法進入一般的高中就讀‚是絕不肯念補校的！由於我平常很少露臉‚只有三次段考才到學校應考‚因此差點被校方給開除！還是請了一位市議員幫忙才拿到補校的結業證明‚亦才能參加高中資格的檢定考試。

    考上實踐專校社會工作科應是我這生的轉捩點。雖說遲到依舊﹑強迫症狀依舊‚但念了《心理衛生學》﹑《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等書之後‚發現“認識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功課‚亦是對自己生命負責的體現。猶記得大二修《心理衛生學》時‚衝著媽媽這句：

    「路得！妳的心理不太衛生‚怎麼可能考得好﹖」

結果我期中考獲得全班最高（98）分‚而且全是申論題喔。大二的上學期我到煙毒勒戒所去實習；大二的暑假我至伊甸殘障福利基金會實習。在這過程中‚我察覺自己對人非常感興趣;而且逐步地減少自怨自艾——因為透過與形形色色的個案接觸‚發現自己雖曾受傷‚但處境還算是幸運！

     另一件幸運的事情是我大一上學期時‚將自己三年前所創作的現代詩〈粉筆〉投稿到《實踐青年˙青衿文學獎》‚竟然榮獲優選！這也為我日後不畏艱難的插班大學國文系暨研究所埋下了信心的種子。

    實踐畢業後‚我曾到離家不遠的“國語周刊連鎖教室＂擔任課輔老師；也曾在工廠及seven-eleven當工讀生。經過三年插班大學（曾插歷史系及中文系）的磨難——現今我的腰痛即是插大及考研究所時‚每天久久站著K書所造成（中文﹑歷史系的講義超難背‚我一坐下來便開始打瞌睡……）！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插進東吳大學日間部中文系的大三。

    某天我在圖書館查資料‚有位聚會所的姊妹送我一份福音單張‚上面印著三個統管階層:第一層是     神的寶座；第二層是所屬教會；第三層才是自我。當時的我極少去教會——聖誕節或復活節為了因應媽媽的要求才去敷衍一下…至於上帝！我趙路得沒找祂算帳已經算是不錯啦！怎麼可能把祂擺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呢﹖﹖於是我隨手將這份福音單張給扔了！足見三十一歲的我依然任性驕傲‚依然深信唯獨自己才是生命的主宰。感謝       神‚祂的救恩並沒隨同福音單張一塊扔掉。

    現在驀然回首‚驚訝自己生命最最黑暗的階段竟然亦是母親這一生最蒙       神祝福及恩典的時光。比方說:有一回媽媽陪我搭車去某個診所拿腳藥膏——我的腳因常常泡水充滿濕氣而罹患香港腳！我清楚記得是欣欣客運‚媽媽讓我先上車。我雙腳才踏穩就聽到媽媽的尖叫聲！司機也受到驚嚇趕緊把車停下來。原來媽媽一隻腳才踏上公車﹑司機便開動車子。當下媽媽整個人躺在地上‚我催司機趕快把車開走‚並帶媽媽回家休息。感謝       神！媽媽沒有腦震盪‚四肢絲毫未傷。

    這段期間我的心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每當發脾氣時就會罵媽媽:「妳趕快去死！早死早超生！」尤有甚者‚是我三十歲生日時‚媽媽買了一個我最愛吃的巧克力鮮奶油蛋糕。我因為怕髒‚要求她幫我從冰箱拿出來切給我吃。七十一歲的她顫抖著雙手沒有拿穩大蛋糕‚於是碎落一地！我張牙舞爪地衝向她‚不但對她大聲咆哮而且還用腳踹她！——如果換成正常人‚三十歲時應已成家立業‚也可能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而我‚卻頂著“強迫症”的大帽子‚無知且悠哉過著彷彿三歲孩童的生活…

    縱然如此‚    神卻延長體弱多病地母親陪伴我和姐姐的歲月‚直至八十歲才安息主懷。

五﹑因神使為曲的‚誰能變為直呢﹖

                     風琴旁的故事

                     ———為母親安息主懷一週年而作

琴音響起

就走進故事裡

沒有白雪公主

白馬王子

只有上帝

和祂忠實的僕人－－－我的父母親

琴音飄香

似母親的手

一邊尋找五線譜上的豆芽菜

一邊為頑強的我

擦拭淚痕

飄香的手未曾停歇

聖詩在鍋碗瓢盆上起舞

還有玩具尿布奶瓶

全擠在風琴旁

揮爪張牙地需要照顧

琴音遠了

我的哭鬧聲

再也沒有人聽見

即使憤怒

也不再將風琴搥成大鼓

琴音停了

眼淚流在故事裡

若說三十二歲以前的我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完全不食人間煙火！那麼1995年7月之後‚媽媽那雙為我代勞的手永遠消失了——逼迫我的雙手脫下黑白手套‚開始刷鍋洗碗洗菜切菜洗衣服倒垃圾。提及倒垃圾‚以往每每看到媽媽雙手去觸碰那些髒兮兮的塑膠袋‚我便大叫:

    「那些垃圾好髒啊！拜託拜託妳不要去摸它…」

媽媽每次無奈地翻白眼:

    「我不去倒垃圾誰去倒呢﹖」

是的！三十二歲過後‚我得自己學習如何處理垃圾——先前日積月累的逃避行為終將被迫面對——尤其是深深壓抑的受傷情緒‚宛如白色恐怖般揮之不去！媽媽生病後的整整一個月‚我終日以淚洗面！有時嚎哭的聲音連巷口的seven-eleven都聽得見！1999年以後得知媽媽身體孱弱‚可能不久人世‚我又連續哭了整整半個月……

    除了哭泣‚我開始慢慢地向     神認罪！這是非比姐姐在母親還躺在家護病房時教我認罪的一段經節﹙約翰一書第一章第九節﹚:

    「路得若認自己的罪‚    神是信實的﹑是公義的‚必要赦免

      路得的罪‚洗淨路得一切的不義。」

    坦白言‚我所有的認罪悔改﹑乃至於成長其實都是被環境所迫——“趨樂避苦”原本就是人類的本性！誰不喜歡安逸無災的生活﹖誰喜愛承擔痛苦的過去與充滿磨難的未來﹖然而感謝      神！路得的盡頭正是      神的起頭！在母親安息主懷的前一天‚台北市公車捷運詩文獎揭曉‚我所投稿的〈心情247〉榮獲入選。寫此詩時媽媽已經躺在內湖三總的加護病房將近四個月‚我悲傷的心情可想而知！如今我憶及那時的苦難‚雖然很痛很難耐‚但也真的是化妝的祝福啊！

    2001年初冬天的某個午後‚我念完研究所必考的書籍《中國思想史》之後倒頭就睡。夢中似乎聞到火焰及燒焦味‚一驚而醒！我睡眼惺忪地走到廚房‚嘎﹖瓦斯爐正燃起熊熊的火焰！我平時倒頭大睡連媽媽扯開嗓門都叫不醒‚何況那天我讀了整整十個小時的《中國文學史》及《中國思想史》﹖難得的儆醒肯定是      神的拯救已臨到我！

    除了逃過兩次火光之災‚我能考上東吳大學碩士在職專班並且獨立將碩士論文順利寫完‚真的是一個大奇蹟！我打從國小一年級開始‚都只負責念書‚其餘日常生活的閒雜瑣事全部是我媽媽一手包辦。尤其是我念東吳中文系時‚經常因寫文字學﹑聲韻學或寫小說等等作業而熬夜到天亮！洗完澡後真累啊！我就順理成章地要求媽媽捧著一大碗白開水到我的床邊餵我喝…最近在生命樹教會上課‚才明白魔鬼來到世界就是要破壞人﹑事﹑物之間的次序與界限！而我就是道道地地的掌控者——因媽媽最先不答應我的無理要求！我就大聲鬼叫！媽媽是非常非常非常要面子的人‚她極端害怕鄰居告到警察局‚只好向我屈服。我就利用媽媽這個弱點‚無限上綱‚掌控她到1995年7月不再跟我同住為止。

    追憶念碩士的三年半時間除了隔週姐姐會送一些食物水果給我之外‚餘皆我自己張羅。因此當我碩士論文一通過‚立即大病一場！而在寫碩士論文的過程中‚我學會了倚靠       上帝——因為我的論文題目是在我一進入研究所之後即埋首準備;這跟我們碩專班的絕大部分同學唸到碩二時才開始蒐集資料大相逕庭。另外我的碩士論文在臺灣相當於博士論文——因為完全沒有任何人研究過。我就拿這顆巨大的石頭砸自己腦袋整整三年半！每當我閱讀完所有從國圖﹑市圖﹑東吳大學圖書館蒐集來的厚厚書籍和資料後‚腦中一片空白﹑兩眼發直地盯著螢光幕‚然後低頭禱告:

「親愛的主耶穌:拜託拜託祢賜給我靈感…我知道這個論文

  題目沒有人寫過…但祢可以幫忙路得使論文提早完成‚就

  可以去工作啦！」

說來奇妙！我每禱告一次‚就經歷     神蹟ㄧ次‚因而我對神的信心無形中便與日俱增！去年我到明湖國中應徵國文科代理老師‚巧遇碩專班高我一屆的學長。當他看到我抱著東吳大學碩士專班的紅皮畢業證書時‚眼中流露欣羨的表情說:

    「哎呀！如果我也有妳這個證書‚我的薪水和退休金不知

      會增加多少呢！」

我暗暗地對自己說:如果不是      上帝的眷顧及恩典‚我也不可能拿到這張證書啊！

六﹑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

    2006年2月大病初癒的我展開了流浪教師的生涯。我的藝術型人格特質立即受到極大考驗！其實民國八十八年七月至八十九年六月我在北投國中實習時就已經被丁美華老師和張月英老師加以教導指正‚無奈狗改不了吃屎呀！如此自我中心﹑主體性超強又不肯好好反省的個性‚極容易與學生及同事起衝突！當時雖已四十三歲‚卻仍心高氣傲‚總覺得自己是碩士‚你們這些大學畢業的老師哪會比我懂得多呢﹖我還記得有回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姐姐:

     「要是媽媽知道我在這邊過這種生活‚早就心疼地喚我回

       家啦…」

但姐姐在電話那頭噤若寒蟬。因為那年她做體檢‚X光照出她肺葉的縱膈腔長了十公分的腫瘤。我再怎麼哀哭也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於是我逐漸學會忍讓﹑小心翼翼地與少年仔和平相處﹑不起衝突。後來我到羅東高工﹑宏仁國中教書‚才驚訝常常被同學們“罵髒話”的我已經老神在在﹑完全“無害”於衷！這段時間我常做如下禱告:

「神啊！想當年我三不五時罵媽媽“下賤”﹑“下三濫”﹑

 “早死早超生”;如今這些孩子動輒便罵我“干妳屁事”

 “幹╳╳╳╳╳”﹑“趙老師妳快快去死”“機車老

   師”…路得現在徹底明瞭被別人罵的滋味啦！求祢赦免

   路得以前罵媽媽的罪愆……阿門。」

    2009年10月15日是我真正定睛仰望神的開始——馬祖西莒的教書生涯令我學會將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完全卸給      神。以往在臺灣只消拿起手機或市內電話便可和姐姐哭訴;然而在外島可沒那麼便利。一方面我教了五種不同課程﹙國文﹑歷史﹑地理﹑藝術與人文﹑音樂﹚還兼導師;另一方面長途電話太貴！

    由於在馬祖西莒教書時我吃了很多苦‚令我重新思索兩件事情:

一﹑如果媽媽當年只住在教會一年就聽牧師的話搬出來‚雖

    然媽媽姐姐和我要到外面幫別人擦地板﹑擦桌子﹑做家

    事…掙一點點零星錢來養活自己;卻可以保全我愛教會

    愛傳道人並且倚靠神的這一顆心。打從我有記憶以來‚

    對媽媽最不能諒解的事情就是她相當相當要面子﹙典型

    的傳統中國婦人﹚！我時常反駁她:

「妳連裡子都蕩然無存‚還要什麼面子﹖﹖」

    我知道媽媽生長在極其富裕的家庭且是一位千金。但

幫傭也是正經職業！更何況職業無分貴賤啊！前兩天和姐姐通電話提及此事‚她竟然問我:

    「路得！如果我們只住一年就搬出來‚媽媽﹑我和妳都要

      去幫別人擦桌子﹑擦椅子…妳願意做這些事嗎﹖」

真是大哉問！經過這幾天的深思‚我肯定我願意——只要我的強迫症

狀不被激發‚要我做什麼苦工都願意！那姐姐又會說:

    「搞不好妳又遇到其他困難的事情‚而激起洗來洗去的強

      迫症狀…」

縱使如此‚至少我不會恨上帝﹑恨教會﹑恨基督人﹑恨媽媽長達三十年之久！自從我當老師之後‚愈發覺得為孩子們選擇優質的成長環境是多麼多麼多麼地重要——請謹記！每一個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青春狂飆期亦只有一次！拜託拜託不要因為好面子或優柔寡斷的個性而剝奪了孩子們健康的成長環境！

    另外‚我上國小一年級後‚每年聖誕節都"自動自發"帶一堆同學到我們教會‚除了歡度耶誕也藉機傳福音——試想:這三十年寶貴光陰我可以向多少人傳福音﹖不知媽媽如今在天國會不會為此事感到遺憾﹖我生命中最最最強盛的時光全部浸泡在流水裡！如今年逾半百想急起直追﹙吳獻章牧師曾說:人生的上半場是為下半場做準備啊！我個人非常認同這句話﹚‚卻深感力不從心！！因為我的四肢﹙尤其是大腿至膝蓋部分﹚經過三十多年的浸泡早已痠痛不已！大約從十六歲開始‚我媽媽發現瓦斯桶很快就要更換……便下了一道命令:

    「只准路得洗熱水澡半個鐘頭……如果還想再多洗‚那就洗冷

      水吧！」

民國六十幾年至八十年我每回洗澡總是熱騰騰地的進浴室;打著哆嗦﹑渾身顫慄地衝出浴室——因為我每天至少要洗半個鐘頭的冷水澡啊！由於媽媽缺乏金錢的緣故導致我的心靈嚴重生病！甚至連我的身體也難保健康！而媽媽每逢目睹我洗得渾身發抖的模樣就皺眉說:

    「原本細皮嫩肉的手被妳洗成雞爪子……真是自作自

      受哦！」

想想當年的我真是少不更事！媽媽愈不准我洗冷水澡我就偏偏洗給她看！讓她瞧瞧我有多麼勇敢——殊不知後來的經痛及現在進入更年期的腰痠背痛‚都是自找折磨啊！

最近我在閱讀由時報文化出版的《重塑大腦》一書。強迫症其實是“大腦的有毒廢棄物”‚其形成的原因是大腦中的額眶部皮質及前扣帶回到尾狀核的神經元過度活躍﹙生化失衡﹐與內分泌有關﹚所導致——難怪媽媽總是形容我:

    「怎麼路得這樣愛水﹖一開水龍頭就嘩嘩啦啦洗個不停﹖」

的確！小至銅板﹑寫筆記的紙張;大至洗衣機﹑電冰箱﹑電腦…凡物我皆可洗！現在年紀大了‚內分泌失調的狀況顯然好轉許多‚但依然要求      神拆毀並打碎我對“髒”的恐懼及“不舒適感”。

二﹑除了我十六歲那年考上位於關渡的私立淡水高中‚媽媽慨然答應我搬去學校——淡江高中規定學生一律住校;後來隨著我的情緒愈來愈不穩﹑媽媽就愈不放心我離開她。她那時的心態跟現在的“直升機父母”相類似。直到她生病那年‚我已經三十二歲半‚好多事情如果在更年輕時就學會該多好啊！   神讓我考上淡江高中‚可藉著住校來改變自己的習性‚我卻毫不珍惜的避開了——讀過《重塑大腦》之後‚我認為應住到醫院才對。我真正想說的是:不論孩子未來的人生路多麼崎嶇難行‚都拜託拜託家長們及早放手！請替孩子們著想:同樣是吃苦‚為什麼不趁年輕﹖年輕時身體較強壯﹑精力較旺盛﹑可塑性也強;何況哪有父母能照顧自己的小孩一輩子呢﹖

    猶記得我拿到教師證那年是三十七歲半。當時想到越南教書——我還未滿四十歲‚極有可能成為正式的國文老師。結果姐姐從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病情:

    「媽媽一聽說妳要到越南教書就吐血了！」

從三十八歲到四十三歲‚我扎扎實實地歷經生命最大的苦難與傷痛;但   感謝神‚四十三歲的中年女子仍可覓得國文科代理教師一職。如果      神沒有賞賜我這將近六年的流浪生涯‚我永遠不知道天高地厚﹑永遠不懂得感恩﹑永遠學不會順服……誠如我最近不斷跟姐姐分享:

「當初我如果聽妳的話留在內湖教兒童作文‚我到今天還會

  抱怨上帝﹑抱怨教會﹑抱怨媽媽﹑更要抱怨妳……我的個

  性跟妳不同……我一定要親自經歷。」

結語

  《舊約聖經˙傳道書˙第七章第十三~十四節》:

「路得要察看神的作為‚因   神使為曲的‚誰能變為直呢﹖

遇亨通的日子妳當喜樂;遭患難的日子妳當思想。」

  我的前半生幾乎全在憂患中度過‚究竟當思想什麼呢﹖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得好:「人生最初的四十年‚是給我們讀本;其後的三十年‚是替讀本加上注釋。」若說我人生的前四十年全部被流水沖走;那麼從四十一歲開始‚請     神為路得的人生讀本重新詮釋﹑增刪﹙轉化﹚意義:

'

一﹑悖逆→順服

  信心之父亞伯拉罕一心一意聽     神的話還受了那麼多苦難;我天生就偏行己路‚當然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學會順服。最近在內湖行道會上《舊約聖經˙耶利米書》‚第一章就提到生命建造的六個過程:

1﹑拔出﹙撕裂﹚2﹑拆毀﹙剷平﹚3﹑毀壞﹙除根﹚4﹑傾

   覆﹙打碎﹚﹑5﹑建立﹙樣式﹚6﹑栽植﹙放置﹚

  我承認自己才被    神撕裂就哇哇叫痛‚故可推知我要

  學習的歷程還相當漫長。

二﹑恨→愛

  在打這冗長自傳的過程中‚我不時反問自己——如果我變成欺負我們的牧師或師母‚我是否有能力愛趙路得﹖當初我們一家三口搬離教會時‚有些人抨擊牧師真沒愛心‚沒有活出耶穌基督的好榜樣！現在我活到這把年紀才恍然大悟:要一個人去痛恨另外一個人其實易如反掌;但要一個人真心誠意﹑完全無條件﹑天長地久地去愛一個人則難如登天。既然我沒有比牧師﹑師母更有愛心‚就趕緊回到     耶穌的面前認罪悔改‚放下仇恨‚學習如何愛人吧！自從我學習愛別人之後‚我和姐姐姊夫的關係更形融洽。感謝     神‚他倆                   從母親生病後即照顧我至今;而姐姐的腫瘤也被    神恩慈的大手醫治‚雖然仍有十公分‚但走路會氣喘吁吁的症狀已完全消失——真是感謝      神‚把我在世間唯一的親人醫治好了！

三﹑消極負面→積極正面

  父親安息主懷之後‚我不只一次聽到媽媽跟我說:

「早知妳爸爸那麼早死我就不嫁給他了！」

「早知妳那麼悖逆我就不要生下妳了！」

   這些消極負面的話早年深深雕塑著我！感謝     神‚自從我被神的愛﹑神的靈充滿之後‚已經完全轉化！目前我對進入婚姻﹙當然不可能生孩子……﹚有著深深地嚮往與期待:希望對方也能經歷神﹑愛神‚我們一起攜手同奔天路。

四﹑宅→詩

  我原本的個性非常活潑好動‚如此outgoing的人是很難宅在家裡專注地寫詩。換言之‚強迫症的悲苦成就了我的詩歌篇篇。正如北宋文學家歐陽修所云:「詩窮而後工。」每每想到      神給我創作的恩賜‚便潸然落淚——倘使沒有了    神﹑沒有了藝術‚我將如何自我療癒呢﹖我胸中的深仇大恨如何消解﹖故要藉此大聲說:有耶穌‚真好！

五﹑咒詛→祝福

   從十三﹑十四歲逼進我體內的冷水﹙已結成大冰柱﹚現今已轉成祝福——我經常為別人痛哭流涕的禱告是因為我能感同身受啊！就如《新約聖經˙歌林多後書˙第一章第四節》來說明為主受苦的益處：

 
「我們在一切患難中﹐他就安慰我們﹐

  叫我們能用神所賜的安慰﹐去安慰那

  遭各樣患難的人。」

   另外我也險些兒掉進婚外情的陷阱！感謝      神！因著強迫症我自顧不暇‚根本抽不出空和有婦之夫談情說愛——嘿嘿！原本有可能咒詛他人婚姻的我卻成為幫助他人百年好合的人喔。

   末了‚我想述說父親趙棟臣﹙歸主後改名趙約瑟﹚迄今仍深刻影響我的兩件事。第一件是發生在父親安息主懷後的第六年。那時我休學在家‚每天懶懶散散…某天清晨甦醒前我做了一個“很痛”的夢——原來我在夢中和爸爸大聲的頂嘴:

「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沒能考上好的高中‚每天在家好

  吃懶做‚全都是媽媽害的……」

我還想繼續抱怨‚「啪」一聲一個巴掌清脆俐落地打在我的臉頰上‚我噙著淚水醒來…隔年我開始發憤圖強的用功念書‚直到如今。後來我寫了一首詩〈感動〉以茲留念：

   靈魂挨了一記耳光

   喜悅與憂傷便長上翅膀

   飛越無疆界的藝術殿堂

   顛覆現實與幻想

   啞巴變成演說家

   拼命向世人傳講

    扭轉一生的信仰

    另外一件是父親臨終前﹑住在嘉義基督教醫院時‚當時他的肺結核惡化到整個肺已失去功能‚必須以心臟呼吸——哎！民國六十二年尚未發明呼吸器！敬虔的他竟然還在上廁所時“挨家挨戶”的傳福音。這樣“至死不渝”的態度與精神是我一生一世——傳福音﹑寫詩﹑教學的最佳榜樣‚我會永遠持守‚阿門。

    趙路得完稿於2014,6,28,PM: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