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車籠埔新兵回想─非常「磨練」（1）

車籠埔司令台前望去，左右兩側各豎立了極大的鐵製標語，一曰「愛的教育」，一曰「鐵的紀律」，三個月中心生活，「愛的教育」只是教育班長的口頭禪，似乎感受不到，倒是「鐵的紀律」感受得最為深刻。值星班長常常指著「鐵的紀律」說：「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部隊進飯廳，常見的招數之一是：第一排喊：「愛的教育」，第二排喊：「鐵的紀律」，第三排喊：「加強磨練」，還得配合向右轉步伐，只是具體做法有點模糊了。

三個月生活在「加強磨練」的大帽子下，緊張的度過了。教育班長不僅傳承前人經驗，也相互觀摩，或者自行研發，發明了許許多多的「磨練」招數，當過兵的，對這些大概都不陌生，現在的新兵，可能無緣躬逢其盛了。這些都成了加強磨練的一部份，當年大家似乎各安天命，少有怨言。依性質區分，大致有生活的與訓練的兩大類。

先談生活的，民以食為天，就從吃飯談起。餐廳在北河堤下，兼教室使用。部隊右轉，出了連集合場左轉，直走盡頭左邊即是，路不遠，其實直接餐廳就定位更為方便，但連上可不輕易放棄這點時間，正常情形，部隊一右轉，第三排指定一名兵跑向中山室門口，立正站好，高喊三聲：「連上長官請開飯」，部隊至餐廳門口，依序而進。但連上常會配合課程，做即興演出，譬如上軍人禮節，便以兩人為一組，左手鋁碗放腰際，規定每碰到一顆樹（記是栽種不久的大王椰子），須由右方者喊「敬禮」、「禮畢」，同時喊「長官好」，有時則三人一組，成縱隊，前面者喊敬禮，如此就折騰了好幾天。上踢正步課，更慘，還得兩人並肩，踢正步進餐廳，值星班長會在路上當大閱官。

進了餐廳，除了要做到鴉雀無聲，還有一些煩人規定：「小板凳坐三分之一」、「挺胸雙臂夾緊」、「以碗就口」，每桌還推派一位桌長盛飯。小椅條、小桌子，這些規定只是遷就實況，但因有這些規定，值星班長便會藉此弄得不安寧，有時碰上手臂抬高的弟兄，一番訓斥，還拿了銅板要他夾在腋下，萬一掉了，後果自行負責。

新兵中心的榮團會，伙食是最佳話題，「饅頭不夠大」、「豆漿不夠甜」，最不會惹禍上身。有次有弟兄提出「菜量不夠」，應該不屬禁忌話題，哪知第二天午餐或晚餐從善如流，弄了一堆品質不佳的青菜，可能也炒的不好，許多餐桌都剩了不少，這下值星班長火大，立刻宣布：「各桌的菜餚，除骨頭魚刺外，必須全部吃光才可離開，六人如何分配，我不管！」接著就站到後面廚餘桶旁監督，這餐吃得真是辛苦！

洗澡本來是件快樂事，不過中心生活，我覺得仍是漫痛苦的，所謂「戰鬥澡」是有，但這是純整人把戲，當時連長鄧允爕，是即將退休的資深軍官，他並不認同這種整人的磨練，包括夜間的緊急集合，這些都容易出事之故。因此值星班長要玩，也得等連長不在。戰鬥澡不容易有機會，記得只有一次，事先沒有預警，剛進入不久，值星班長便到池畔吹哨：「距離集合時間還有若干秒」，於是落荒而逃，這是唯一的戰鬥澡。

因連長家住營區外眷村，星期六晚餐後會回家，這是玩「緊急集合」的最佳時機。值星班長有時會暗示：「今天是週末，連長不在家，晚上要好好休息！睡前裝備放定位，否則半夜會找不到……」再看那種奸詐的表情，晚上準有緊急集合，通常時間不會太晚，大約多在十一點多，哨音四起，「三分鐘全副武裝連集合場完畢」、「上舖不可以跳」（最容易出事）。因是緊急集合，事先電燈關閉，摸黑著裝，各顯神通，有人衣褲稍穿、裝備抓著就走。我睡上舖，著裝不易，著裝未半，值星班長已在大喊：「時間還有10秒…5秒…」，忽聽鄰兵有人大罵：「誰拿了我的長褲，這件太小穿不下！」，用力一拉，傳出褲子撕裂聲。時間一到，整隊聲「向前看」一落，立刻哨音響起：「不要動」，以中山室門檻為界，在外者交互蹲跳入列，在內者一律匍伏前進入列。人數到齊，立即檢查著裝，剛才大罵褲子太小者，眾目睽睽之下，引來爆笑，原來他將褲子前後面反穿，難怪穿不上。檢查後通過者只有少數幾人，其他人仍得留下著裝訓練，「著裝！開始」「卸裝！開始」，反覆接受磨練，次晨集合，但見滿地紐扣，看來昨晚的卸裝，硬扯的居多，不禁發出會心微笑。

這種遊戲，週末晚經常在上演，班長們也樂此不疲，只是苦了我們這些臨時演員。還有一種緊急集合，屬於旅部的測試，班長交代，深夜只要聽到司令台發出急促號音，一定是緊急集合，這我倒不怕，時間反而充裕，且連上全體幹部也必須著裝，大家在一條船上，有條不紊，整裝往司令台前集結，每次遠遠望去，「光隆士官隊」早已鵠立多時，附此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