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金六結回想

離開田中基地移駐金六結營區，記得距離退伍，約有半年時間。我是6月初退伍，以此逆推，大約是62年11、12月之間離開田中。離開基地，有兩項例行公事，一是部隊先往二水街上某學校（二水國小？）暫駐，似乎是銜接上有點問題，應該常會發生，與離開后扁先撤到樹林休息，意義相同。記得剛扺內灣，則進不了營區，先在內灣國小枯等。

大小車輛（包括105砲）上火車，是當兵難得經驗，一去一返，共有兩趟。下基地之前駐地是鶯歌二橋，上火車是在鶯歌站，捆札固定車輛，是很專門技術，馬虎不得，萬一處理不好，半途車輛鬆動，責任擔待不了。南下時連上弟兄少有經驗者，幸好資深幹部、班長大都經驗豐富，加上有鐵路局人員指導，大家按部就班，聽候指導，倒也順利完成。回程時似乎就在二水車站捆車，因這站更為寬廣之故，二水學校停留，與此應該有點關聯。這次的火車運輸，目的地是宜蘭四結火車站，再以車隊進駐金六結。從未到過宜蘭，一切充滿新鮮感。

剩下半年時間，全部是營長張寧吾任內，且遠離師部、砲指部，一切以張黑點馬首是瞻，更見識到他的嚴明管理，從營部到連隊，從廚房到廁所，他是如影隨形，長相左右，許多殘存的記憶，也多與他有關。剛來時正好進入寒流來襲季節，兩棟營房之間的鐵棟，就是我們的餐廳兼教室，只有石綿瓦，空空蕩蕩，用餐、上課都不好受。於是張黑點下令割取「菅尾」，各班卡車出動，目標是省立宜蘭醫院後山墓地，雖然辛苦，豐收而歸。各連同時搭建，難免存有較勁意味，在通力合作之下，幾乎沒有花錢的餐廳，很快就完工，足以度過宜蘭的寒冬了。忽然想到后扁餐廳，也有相同經驗，江育連長規定，每人一捆，驗收時「抱頭不抱尾」，金門風大，菅草成長不易，的確有點難度，姑附記於此。

軍中生活，帶點顏色、無傷大雅的笑話，司空見慣，許多教官上課，都會穿插一點，據說輔導長、幹事，在學校受訓時，上面都會印發小冊備忘。這些絕大部分都忘光了，唯有張黑點一則高竿笑話，黃而無色，無臭無味，至今仍縈繞耳際。話說宋朝才女蘇小妹新婚歸寧，與兄長蘇東坡佛寺參香，碰上經常相互戲謔的佛印，佛印劈頭就問：新婚滋味如何啊？蘇小妹不荒不忙回答：「早已寫在寺中大鐘裡面，看了就知。」佛印不信，跑到鐘下，頭伸進去一探，只見寫著「妙不可言」，東坡一聽大笑不已。真是經典啊，看官請自行參悟。

軍營野狗最多，晚上成群結黨。冬天寒冷，可能覓食不易吧？有陣子深夜常會聽到淒厲的吹狗螺聲，令人不寒而慄。幾天之後，忽然耳語四起，說是這地方不乾淨，如何如何！有人真的不敢上偏僻處的衛兵，消息傳到張黑點耳中，立刻全營集合，強調不聽信謠言、不傳播謠言，在部隊面前逐一追查，先從被查到翹班的兵問：你聽誰說此事的，一個接一個，最後一個是宜蘭兵郭 × ×，應該就是傳言源頭了，他是在地人，也許聽過長輩講一些陳年往事。張黑點大聲訓斥：狗晚上肚子餓而哭，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要營輔導長璩培清列入紀錄，這事就伏地挺身了事。並表示爾後會加強查哨，再逮到翹班，依規定嚴辦。狗啼事件，也因此化解了。

有件糗事，仍記憶深刻。過去每周只有星期日放假，兩年充員兵，除卻田中基地離家近外，少有回鄉機會。背包中私人便服只有襯衣一件，約過了兩個月吧，輪到春節放假，離開營門那天，記得天氣很冷，行人早已穿上厚重夾克，而我仍是薄薄襯衣，硬撐至宜蘭街上，趕快找了一件百貨店，挑了一件夾克，解決眼前燃眉之急。

當兵會遇上兩次春節，第一次是在景美，沒有印象。第二次是63年春節，在金六結。大約是連續假三天，分兩批走。我是第二批，大年初一，仍在金六結，連上不吹起床哨音，也從俗不打掃；9點半左右，有人仍蒙頭睡，申恩來連長走過來，輕聲叫著：「起床啊！不起床也要動一動啊！」放假臨走，連上交代，回程一定得搭上某車次對號車，宜蘭下車後整隊回營，只要搭上這次列車，即使春節火車誤點，遲到回營與各位無關。回到鄉下，沒有電視、報紙，不知外面大事，剛好碰上第一次能源危機，春節期間，一夜之間，汽油漲了五成，菸酒、車票同步漲價，許多人渾然不知。回營是到有對號車的斗六站買票，許多南彰化的弟兄也來。站上人山人海，幾人終於買到站票，擠出人群，這時埔心的劉柏瑄清點手上找零，忽然發覺少了許多，又擠回去問，最後無功而出，原來車票也漲了五成，這是首次面對能源危機。

進入金六結，也開始進入老兵待遇，我們確定不再下基地，七、八月的馬祖移防，也擦身而過。宜蘭多雨，已經難得出砲操，偶而出砲操，也只訓練新進弟兄。三、四月之後，移防馬祖準備，成了連上工作重心，木製公文箱又翻了出來，61年底后扁移防台灣情景再度浮現，只是已然置身事外，一樣移防，兩樣心情。喝退伍酒，與班上弟兄有約，到馬祖後立刻給我信箱，我會寄上月餅勞軍。當時郵寄外島食品包裹，需要縫製布袋，事後他們說，收到月餅已經都散了。不過禮輕情意重，聊表袍澤之情。如今如浮雲之散，天各一方，提起金六結，不免想到移防前後點滴，就以此作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