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車籠埔新兵回想－我的軍歌經驗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歌曲，都是用來欣賞的，軍歌雖也能感動人心，唱起來熱血澎湃，雖不能說沒有欣賞價值，但它的功能用之於部隊行進，使之步伐整齊，可能更為實際，當過兵的都知道，唱軍歌必定左腳起步，每句歌詞的首字，也必定落在左腳，因此部隊行進，唱軍歌是維持步伐整齊的竅門，當然口令、答數、特別答數，也都有相同功能。兩年當兵生涯，學了不少軍歌，主要以車籠埔中心最多，下部隊以後，只學了幾首，甚至教育召集又學了一首，因數量無多，併此寫點回憶。

進入中心，早點名唱「大哉中華」，晚點名唱陸軍軍歌﹝大我十歲的前輩說他們當時唱黃埔校歌﹞，可能一兩天立刻教唱，現學現賣，這不再話下。軍歌出自連上教唱，理所當然，其次，女青年大隊的教唱也有一部分，此外，有些軍歌並非出自教唱，而是耳濡目染而來，其他連隊反覆的唱著，無形之中，便學會了，老實說至今也分不清楚何者是偷學的。其次，軍歌來源，也五花八門，有抗戰軍歌，有流傳久遠的名歌，來自其他軍種（如陸戰隊、裝甲部隊），也有民歌小調，還有政治課本譜曲而成的最新軍歌。

抗戰軍歌，比較有印象的是「打刀歌」：「好鐵要打刀，好男上前哨，打成大刀亮晶晶，□□見了心膽驚，光隆營區學本領，五營三連揚名聲。」，還有一首：「大風歌」：「大風起兮雪花飛，胸懷壯志兮深入邊陲，匈奴未滅兮何以家為，不滅胡虜兮誓不歸。」從歌詞看，這應該是當年北方守長城的部隊所傳唱。臺灣無此情境，於是有些中心便把「匈奴」、「胡虜」等字給改了。有些軍歌源自何年，早已不可考，印象中「九條好漢」應該是很老的歌，九人為班，這是很早期的編制，我進入車籠埔時，每班十二至十三名兵不等，不再是九條好漢，現在已改為英雄好漢了。還有一首歌，「英勇的戰士端著槍」（赴戰），由輔導長親自教，教的是單句節奏快的，他歌喉不是很好，一直教不會，後來找來教育班長「林榮輝」（這是除本班陳班長之外，唯一還記得姓名的）來教，很快全連都會唱了，古人說：「汗漫先生教不會」，果然有點道理。這首歌還有比較流行的雙句版，內容大同小異，其他連都教雙句版，因聽多了，雙句版的也就會唱了。先錄大家熟悉的歌詞如次：

英勇的戰士端著槍，英勇的戰士端著槍，

個個像金鋼，雄赳赳，氣昂昂，

龍騰虎躍向前闖！龍騰虎躍向前闖！向前闖！

怒火燃燒在心頭，殺氣佈滿了臉上，

熱血願灑在國土，頭顱要擲在戰場，

﹝一、二﹞，上刺刀，上刺刀，前進前進前進，

那怕高山擋路，也要把它踩成平地，

上刺刀，前進，

看我們英勇的隊伍，誰敢抵抗。

我們唱的歌詞少了一半：

英勇的戰士端著槍，個個像金鋼，

雄赳赳，氣昂昂，

龍騰虎躍向前闖！怒火燃燒在心頭，殺氣佈滿了臉上，

熱血願灑在國土，頭顱要擲在戰場，

上刺刀前進，看我們英勇的隊伍，誰敢抵抗。

為何有這樣的版本，至今還不明白，也許前者唱起來拖泥帶水，就改為快版，輔導長分發來車籠埔不久，所學應是較新的版本。民歌小調式的「非軍歌」，中心正式教唱的有「銀色的小木船」、「金門高梁」，到了后扁一位政戰學校分發來的實習排長，又教了一首「一根扁擔」。

當年的國軍部隊，一直強調「三分軍事，七分政治」，因此軍中的政治課程，也成了許多人的沉重負擔，特別是一些識字不多、記憶力不好的兵，這些兵做起工來，沒有話講，但是一聽到政治課就怕，最令他們頭痛的，是背誦課文。當時課本是塑膠封套的掌心本，共有二十課，輔導長依課程進度，一律要會背誦。這下可苦了許多人，不會背的就寢後一律集中到中山室，穿內衣褲惡補，立即驗收；有位鹿谷的柯君，事後回憶，當年他最怕這種「軟刑」，晚上蚊子多，一手拿課本，一手又要拍蚊子，苦不堪言。課文難背，大概國防部也有同感，於是譜曲改為用唱的，更會記牢。約在中心第三個月開始教唱，因是新歌，遂由花木蘭來連上教唱，二十首歌，當時我大都會唱，日久忘光，只剩兩三首還會，這些政治課本軍歌，某些不錯聽的，後來就納入「國軍基本軍歌選集」傳唱至今，也許許多人還不知道這是由政治課本譜曲而來。

中心胡亂唱軍歌，各連隨興而教，加上幹部喜好又有不同，甚至也隨值星人員之喜好，某些歌一唱再唱，根本不知有年度軍歌這回事。哪知到了后扁，人手一本「六十一年年度軍歌」，因此有些新歌是我不會唱的，印象最深的是「國光進行曲」，慢慢才適應。62年回臺灣，進入84師砲兵334營，之後難得學新歌的機會。有天，營長張寧吾忽然心血來潮，集合全營親自教唱，教的是首抗戰歌，曲調與普通軍歌差異很大，只教一次，因此我還是不會唱，曲調以及若干詞句還是記得，如「我們四萬萬同胞」、「努力殺敵誓不撓」等等，退伍之後，看電影「英烈千秋」，電影裡有這首歌（抗敵歌），這才恍然大悟。「英烈千秋」電影約62或63年拍攝，由84師支援，在關渡的步兵旅及砲兵營（我們在宜蘭無緣參加）都參加拍片支援，猜想可能關渡師部及附近支援部隊，為了劇情之需，都練唱了這首歌，張營長常往師部，可能受此感染，回到宜蘭才有教唱此歌的舉動。這是退伍前最後一次學習軍歌，且是歷史悠久的名曲。

退伍後，無數的點閱召集以及教育召集，少有軍歌教唱，只有一次例外。我教育召集共有五次，前三次都是十天，後兩次為五天。前者由預七師代訓，後者由團管區訓練。預七師代訓，還真的分觀通射砲分別操練，最後比照師砲兵出門演習。其中一次應是中美斷交後吧，時局緊張，這次的召集特別不一樣，大有風雨欲來的態勢，據說當時梧棲台中港已經堆滿了沙包。我們的集訓也特別加強，靶場實彈射擊，打到高興，甚至還發生57國造步槍護木著火，就是打得太多之故。接下來師砲兵，還來個「步砲協同」，將砲車拖進車籠埔（後備步兵在此集訓）集結，再開往靠近沙鹿的台中港路邊進入砲陣地。這是離開後僅有的一次重回車籠埔機會，抽空溜覽營區，變化還不是很大。這是題外話，再回到軍歌主題，這次教召還有更難得的軍歌教唱「莫等待」，在南投營區學的，現在還會唱：

莫等待，莫依賴，勝利絕不會天上掉下來。
莫等待，莫依賴，敵人絕不會自己垮台。
靠天吃飯要餓死，靠人打仗要失敗，
我們不能再做夢，我們不能再發呆！
自己的國家自己救，自己的道路自己開！
幹幹幹快快快，大家一起來，
快把這力量幹起來！

所謂「靠人打仗要失敗」，或許是與斷交有關吧？亂猜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