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台灣難得的誠品

文/楊照    攝影/誠品書店

雖然當下全世界最熱門、最風靡的運動是足球，這幾天盤桓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的，卻是台灣的職棒，台灣職棒過去的歷史。

從檢調查到吳清友有兩張捐給桌球協會、面額一共一千萬的支票那天開始。這件事來龍去脈，到現在不清楚，吳清友的說法確實有讓人無法完全信服的地方，然而這個社會卻用一種冷酷、凶狠的態度對待吳清友創辦的誠品，渾然沒有顧慮到誠品是台灣難得、重要的精神資產。

就像當年在「放水」、「假球」的傳言下，台灣社會對待職棒、職棒聯盟以及棒球歷史一樣。

一個奇怪的社會，從來學不會如何珍惜、尊重自身擁有的難得成就，打之砸之毫不手軟，為了極少的所得，予以毀壞全不顧惜。

才不多久前，為了一個前衛舞蹈團體來台演出，內中有裸體乃至大小便的動作，《蘋果日報》可以用整個頭版最大的標題攻擊林懷民。真是件怪事，誰看不見《蘋果》自己如何販售色情淫蕩嗎？《蘋果》以什麼立場指責別人傷風敗俗？更駭人聽聞的，不過就為了多賣幾份報紙，結果大概也沒能賣幾份報紙，《蘋果》就願意、也可以恣意醜化林懷民。

我不是說，因為創了雲門，林懷民就不可以被批評；因為創了誠品，吳清友就不可以被批評。我的意思是，在將誠品刻劃成一個官商勾結、貪腐集團的環節，用非法手段拿下台大、榮總經營權之前，我們不能稍微謹慎一點嗎？我們不能稍有一些珍惜的心情，想想，這樣打了砸了不會捨不得嗎？

當年處理職棒事件時，如果媒體和檢方，多一點珍惜之心，一樣可以處理、解決、防堵打假球，卻不需要整球員，把球迷全從球場趕走。職棒不需陷入恐怖的大低潮，那今天台灣職棒的成就一定更高、職棒環境會健全得多。

不是不該追求正義，祇是文明社會懂得多考慮一個標準──追求正義的過程中，如何盡量少破壞這個社會好不容易擁有的美好的、寶貴的、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事務。多問一句：非用這種方法不可嗎？有傷害小一點的方法嗎？

很難想像有人會否認：棒球是台灣的美好、寶貴、歷史性資產；也很難想像有人會否認：誠品是少數能在國際上讓台灣驕傲的品牌。誠品書店帶給台灣許多美好的、寶貴的、不可取代的經驗；那麼，我們有必要祇為了一點點新聞上的爽快，急急打擊誠品嗎？尤其是棒球的前鑑未遠，我們一邊享受著王建民、郭泓志的成就，一邊卻對培養出他們的制度、環境沒一點感情，豈不奇怪？

誠品不是吳清友一個人的。打造一個誠品，要多少人多少年的努力，有誠品沒誠品，台灣會很不一樣。可是要毀掉誠品，唉，看起來如此容易，而且如此不經心，誰教吳清友和趙玉柱扯上關係？

真是個無情社會的無情作為。

【新新聞周報第10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