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母親節快到了

我才跟小學生一樣想到自己的媽媽

我也不會寫出我兒子寫的那種文章

什麼 "我的媽媽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整天辛勞........."的美麗謊言

是因為看了自己寫的"做月子"

越看越覺得我娘了不起

不把她的豐功偉業拿出來講一下

實在太對不起人類了

=============================

我娘是小學校長的么女兒

理論上

在那個年代

應該算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

可惜我的外祖父母一生生了13個

食指浩繁

再怎麼樣開源節流

也餵不飽那16張嘴

(還包括要奉養我的外曾祖父啦

你想到哪裡去了

我家沒出過妖怪)

我媽從小就練就一身好本事

不管是埪窯.爬樹.打架.跳水溝

還是煮飯.洗衣.插秧.收割.餵牛羊

連打甘蔗.釣青蛙.抓田鼠去賣錢的活她都會

因為聽人家說

讀師範學校不花錢

所以就拚命讀書考進去

在學校成績好又是三鐵校隊

再加上我媽年輕的時候

長得像陳莎莉

具備嫁入豪門的各種條件

(這些優點我都沒遺傳到)

結果

碰到當年又黑又瘦的我爸

看我爸土里土氣的南國風

和一口奇怪的台語腔調

以為是南洋的多金歸國華僑

後來才知道

原來只是個南部鄉下的土包子.........

(我媽每次跟我說到這裡

我總是很緊張地問:

"後來呢?妳嫁了沒?

我媽就會狠狠地敲我的頭:

"呆子!沒嫁怎麼會有你們?")

=========================

那些日子

她早上煮好一桌飯菜

幫我們帶好便當(熱呼呼的)

再去梳洗化妝

在我們出門之前

她已經把碗盤洗好.晚餐的材料準備好了

(不過

現在想起來

她好像沒吃早餐)

我放學後常要在家門口等她回來開門

因為當老師的必須比小孩子晚離開學校

而且她還得去黃昏市場買菜

我總是非常氣她讓我等很久

卻從來不知道

我們家的那扇鐵網門不是電動的

要一個大人使盡吃奶的力氣才頂得上去

晚上一進家門

我媽就躲在廚房裡埋頭苦幹

我爸在差不多的時間也會回到家

但是他就可以翹著腳看報紙

要不然就是看電視新聞

偶爾還會嚷嚷: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開飯?"

或者對我們幾個小鬼唸著:

"頭髮那麼長

你媽怎麼沒帶你去給人理一理?"

吃完飯

我們去寫功課

我媽仍然在廚房裡忙著

我爸還是黏著報紙

(那時的報紙一共才三.四張

真不曉得有什麼好看的

可以看那麼久)

功課有問題不必找爸爸

因為他一定會說

"去問你媽"

我爸在家裡很神氣

其實他的薪水跟我媽的薪水差不多

真搞不懂為什麼他可以像董事長一樣

我媽就得像工友一樣忙得不可開交

晚上睡覺前

我們把要縫補的衣物拿給媽媽

跟她交代學校要家長做的事

然後

我們統統安心地去睡

明天一起床

該有的東西都會準備好

該完成的事也都會妥妥當當

我以為世界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那些也都是母親該做的事

============================

我媽手藝好

不只是家常菜

連料理菜也可以一下子上滿滿一桌

靠的只是一本"中國菜"食譜

舉凡包子.餃子.麵條.煎餅.春捲.豆漿.醉雞.......

包粽子.蒸年糕.烤蛋糕.灌大腸.搖元宵........

除了豆花沒辦法之外

只要跟她說想吃什麼

好像第二天都吃得到

我媽最大的本事是勇於嘗試

什麼奇怪的食材

她都有辦法處理

連剩菜她都可以變出新料理

現在她老了

偶爾還會興沖沖地

端來剛試做好的菜給我們嚐

===========================

我媽應該不是女強人

她的身體不好

大刀開過兩次

小刀我記不得有幾次

只記得她都說:

"小事!小事!沒關係!"

卻在榮總的走廊

背著我們掉眼淚

聽說每次生產

都寫遺書交代我爸爸

要新媽媽好好照顧我們

生完沒事就偷偷撕掉

有一陣子病得下不了床

還要我把人家探病的水果

拿去給她削皮弄給我們吃

(她都削成一條長長捲捲的皮

我到現在還學不會)

這樣的娘好得沒話說

但是她太好強

為了不能輸.不能丟臉

常常把自己和小孩逼得快發瘋

這些年來

她還是一樣能幹

急躁的性子卻和緩了許多

也不再嫌我笨手笨腳了

她很得意地跟我說:

"妳不會再說我像兇巴巴的後母了厚"

呵呵

的確不再是當年那個

看我寫錯字就捏我眼皮的嚴厲母親

而是那個桃李滿天下

到哪裡都有當年的學生

跑來跟她問好的認真老師

不過

不管是過去或現在

在我心中

她都是個無可取代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