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得獎作品  ps.  曉蘋老師˙星光絮語

第六屆 桃園青年文學獎  散文組第三名

                             那個時候的事                    森佳憶

    常常不經意的回想起,生命中那個美好的年代。   

樸實的風氣是鄉下的特有面貌，地廣人稀，到處都是我和姊妹淘的玩耍天堂。最常三五結伴到剛翻土的田裡玩耍，鬆軟的土質，一腳踏進去，便感覺到柔軟的棉花和雲朵，正輕輕的包圍著我。這時，最適合玩滑壘的遊戲,我常吃得滿嘴泥巴卻樂此不疲!隨後，就到附近的小溪玩耍，溪水清澈見底，又大又圓的鵝卵石，到處可見小魚流竄。有時，仔細觀察溪水流向，哥哥還會設下陷阱，利用石頭引小魚到死角，再用衣服將小魚撈起；我們則搬起石頭，看看裡面有沒有溪蝦,好拿回家做贖罪的下酒菜。

兒時的我總羨慕別人手上握著芭比娃娃，擁有許多辦家家酒的玩具。爸爸看見我們對玩具的渴望，就帶我們到田邊，找一些給牛吃的菅芒草，爸爸說那是最自然的玩具。長長的，將兩邊的葉子沿著葉脈，撕下三到四公分，架在食指上瞄準目標，另一隻手順勢拉下，看誰射得最遠，這是那時最火辣的玩法。偶爾玩累了，肚子餓時，姐姐就會背起我採野生的番石榴和香蕉來吃，味道青澀，卻是馬上可以解饞的好零嘴。

那時,家中三餐的來源，大多來自自家種的葉菜類和家畜。家裡旁邊有雞圈，媽媽每次餵雞時，我都會抓一把飼料刻意的逗弄公雞，好奇牠們的反應,屢試不爽之下，一個不注意，公雞就會在我的背上啄下一個雞吻。收成不好時，餐桌上總會有一道家鄉菜「鹹豬肉」，是用大批肥瘦恰當的生豬肉，外層裹上大量的粗鹽,醃在甕裡放置半年才可食用，吃上一塊,要嗑下一碗白飯不是難事，那時可算是極致奢華的料理。

我是阿美族的原住民,每年夏天六到八月間，部落裡都會舉行盛大的祭典─「豐年祭」那時，每戶人家都要穿上傳統服飾。我的服飾大多是阿嬤親手縫製的，隨著體態的改變，阿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修改一次。頭飾是半圓形的基座，先用大量的羽毛排出蓬鬆感，再用亮片縫出花朵形狀，耳朵旁串上五到十排的珠子，最後用兩到三根的孔雀毛點綴。服飾用鮮紅色表現豐富的熱情，上頭縫上花紋，腳上則綁著黑白相間的「打罷」─腳布。到了會場，大家合唱─「我們都是一家人」，隨後就圍成大圈，彼此的手交錯的牽著，齊跳大會舞。我們高聲歌唱，豪邁的跳舞，展現最優美的舞姿。

一整年，農民為農田的農務忙得焦頭爛額，只有在過新年時才能放下肩上的重擔。晚上，男人就會上山抓飛鼠和山豬。掙扎的叫聲常使我心跳加速，我還會偷偷的躲在角落裡為山豬禱告。男人在為山豬的倔強而拼搏時，女人就在一旁烹飪飛鼠，那是我童年的時光裡，永遠無法忘懷的一種奇特滋味。味道十分腥臊，送入口中，化開的瞬間，味道直衝腦門。爸爸說飛鼠只吃特定的樹葉，所以連便便都是健康的，但我至今都還沒有勇氣再吃第二口。山豬被分成一塊塊後，豬血和竹筍可熬煮成湯，將豬肉川燙後，就成了當天的美味三餐，其他的部位則在秉持散播歡樂散播愛的宗旨下，就一袋袋的分給親戚們。

在黃昏裡，時常上演這樣的劇情，一名右手拿著鍋鏟，左手拿著藤條的中年婦女，打著赤腳，追趕一名因為玩而忘了回家的小女孩，口中還大聲嚷嚷：「叫你回家不回家，還跑！」這齣戲碼是村裡每天必上演的經典片段，一天沒上映，還會成為親戚們在飯後小聚的熱門話題之一。

霸王雖是霸王，也有致命的罩門，別看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到了晚上,各式各樣的昆蟲都陸陸續續從地面竄出,玄關上的日光燈旁,也有許多外表奇特的飛蟲盤旋著，這時，我就會抓著媽媽的衣角，哪兒也不去。睡覺時，我總是搶睡在窗戶旁，又大又圓的星星遍佈整座星空，一眼望去擠滿了我的視線，彷彿一伸手就隨時可以觸摸，摘星對我絕非難事，而蛙叫蟲鳴在一旁催眠之下，很快的，,我就擁抱滿天的星斗進入夢鄉了！

科技起飛，社會在變，童年也在變，家中的經濟敵不過變遷的腳步，我們舉家北上，剛到桃園時，人生地不熟，還沒有正確的棲身之所，我們到處租房子，一直到我五歲才買下真正屬於我們的家。阿嬤年紀大了，為了不給阿嬤添麻煩，媽媽只好安排我進幼稚園。第一天，看到很多陌生的臉孔，難免緊張，害怕的心在媽媽快被捏爛的衣角上一覽無遺。上課沒多久，我萌生了回家的念頭。有一天，在午睡時間，給了我實現願望的機會，我偷跑了！試想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居然有如此大的勇氣，單憑記憶奮力的衝回家，如今回頭想想，真佩服自己當時的勇氣。

    現在偶爾還會回部落裡看看。每一次回去，都覺得少了些什麼？產業道路拓寬了，小溪上也蓋了橋，多了汽車的喧鬧。路邊曾留著我捉迷藏身影的雜草叢，已代換成嬌美的日日春。曾經爬過的那棵樹，幫忙插秧的稻田，大多都成了觀光勝地。不見瓦片遮蔽的三合院，放眼望去，美麗的海岸線旁是磚塊砌成的透天厝。慢慢的，燒水的木柴味消失了，村裡那股野味也消失了，多了電視頻道發出的逗弄聲。離開部落的這些年，環境的改變還真令我不太習慣，很慶幸自已能擁有這麼多美好的回憶，是這樣的獨特，是這樣的深刻，是這樣的自然。

星光絮語……                                         曉蘋老師

這篇散文最初的構想，來自佳憶作文課堂習作的這一段：「在黃昏裡,時常上演這樣的劇情,一名右手拿著鍋鏟,左手拿著藤條的中年婦女,打著赤腳,追趕一名因為玩而忘了回家的小女孩,口中還大聲嚷嚷:「叫你回家不回家,還跑!」這齣戲碼是村裡每天必上演的經典片段,一天沒上映,還會成為親戚們在飯後小聚的熱門話題之一』

這段戲劇化的情節讓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住在眷村裡，那時候的我們，其實比現在的孩子自由許多，只要做完自己的作業和父母交代的事情，就可以暫時單獨行動，「放牛吃草」了！一大群村落裡的孩子，彼此都是貼心的玩伴，我們總是等待聚在一起，玩過五關、玩捉迷藏、玩123木頭人……直到樂而忘返，於是佳憶文中的這段劇情便開始上演…… 

美好的文字，其實重點不在華麗的文筆，最重要的是文字所傳達的內容與情意，能觸動人心的共鳴，或喚醒人心深處同情共感的記憶，對我而言，這段文字，已發揮了這樣的效果。 

佳憶是原住民，我在她的其它作業裡，常能嗅到原住民文化的軌跡，於是，我建議她可以原住民的生活情境為背景，寫專屬於她的……一定很特別的童年回憶，佳憶說她很小便離開了部落，但我相信兒時的記憶是不會輕易抹滅的，果然，當她漸漸將兒時的記憶找回來，便成就了一篇充滿兒時記趣的散文。

原住民生活為基調的童年色彩，娓娓道來，的確是「這樣的獨特，這樣的深刻，這樣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