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2年的12月

某一天晚上11點半,天氣有夠冷

我開著車準備回家

原本該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長街,卻是人生最驚悚的一段記憶

我幾乎記得住那一夜發生的任何一個片段

但就是有2秒鐘的記憶,沒有留下來

人生的轉折,因為這2秒而豬羊變色

.....

關於這2秒,必須先敘述一個源頭故事

2000年起,我開始有一個困擾

每次晚上開車到家,路邊停好車後,我會在駕駛座上閉目養神

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行為,明明就在家門外了,還不下車

但我每次都覺得坐一下是好的,就像練氣還虛般的舒服

一閉上眼睛,1個小時瞬間就過了,有時只覺得閉個眼睛,怎麼就飛過3個小時

最詭異的地方是,醒來前會看見車前有一個黑影往駕駛座飛過來

我總是還沒醒來前就急踩煞車到底,然後驚嚇的睜開眼睛

然後每一次都慶幸,還好是個夢

真的很困擾,但就這樣日復一日的睡了兩年

也日復一日的,看到黑影飛過來,急踩煞車,然後嚇醒過來

逼真的程度,每次都以為在開車,懊腦自己怎麼撞上人了

還好不是真的

....

那一夜,街燈如昨,長路無人,清楚看得到前方三個路口的綠燈

車行來到十字路口,左邊知名的羊肉攤仍呼呼的營業

鳳山24小時的醫院就在下個路口閃著大大的急診燈

我以時速40公里準備通過綠燈,是一個6米的一個小路口

但接下來的2秒鐘,被存檔了

我看到一個黑影往我駕駛座方向飛過來!

急踩煞車!!

根本還沒意會,到底是真或假的世界

睜開眼睛

接著看見一個男子碰到我車子的保險桿左方,右手一按車蓋,立即騰空飛起!!!

~飛向我來

這次是真的

檔風玻璃,瞬間如蜘蛛網擴散,變成霧玻璃

那人將玻璃撞凹後,緩慢的滑下引擎蓋,滑下右方保險桿的下面

我在駕駛座空白了大腦......

我熄了火,拉起手煞車,下車前看

我車子停止在過了馬路後約3公尺

那人一動也不動的側趴在地上,連掙扎也沒有

約半秒後,竟看見血液如倒紅色墨汁般的從耳旁流出,灘了一個可觀的面積

第一個想法是"撞死人了"

路人都認為應是兇多吉少,叫我別動他

我沒去動他,趕緊手機撥出電話"我撞到人了,請快派人來"

天吶!今天的夜色怎麼那麼黑

寒冬的冷,這一刻才開始讓我降到了谷底

其實消失的2秒,讓我沒有車禍前後的驚恐,只是空白的不知所措

警察很快就到,竟比救護車還快

員警見狀,不慌不忙在那人周邊畫了白色輪廓,就像犯罪現場一樣

還安慰我"未來法官會判你有罪,但是可以獲得緩刑"

羊肉攤的目擊者告訴警察"這個遊民一如往常的爛醉闖過馬路"

救護車很快也到,我請他們可否就近送到前面醫院急救

我大哥也到了,我唯一能找的家族專門協助員

大哥在急診室見到醫生開口就說"拜託請儘量救他"

口吻就像八點檔連續劇那一般

而我開始擔憂起來,存款裡沒錢吶!

~~~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接下來發生的劇本,竟是意想不到的翻轉

經過初步診視後,護士將那遊民小床推過我面前,準備放在走道邊

聽到不勿可思議的聲音"Z...Z...Z..."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沉睡的呼吸聲,緩慢而低長的單田腹聲,節奏有勁

"沒死"...想到半死不活的照護費用,我心情又是另一種好不起來

護士說今天不處理了,明天才交給專科醫師

"明天處理會不會延誤黃金時機"我認定他應該不死也半條命

"他飛身撞凹了擋風玻璃,可能有骨折,且頭部流了很多血"

護士聽話又推回去找醫生

一會兒,又推回走道,"脫衣服檢查了全身,沒有任何骨折外傷"

"只有耳後縫了兩小針"護士一臉難忍遊民身上味道的表情

"今晚應該沒事,你們回家休息了"

心中實在忐忑,回到家還是很擔心

 奇怪的是上了床,我竟還睡得著

Z...Z...Z...

一大早, 提了牛奶麵包去醫院

他已送進一般病房,我急著瞭解狀況

醫護站的護士說" 他拒絕任何醫療,很傷腦筋"

"還站在廁所門外射尿進去"護士已有一點氣急敗壞

我心想"走動自如,還可以射尿那麼遠,正常人還做不到呢"當下寬心不少

到病床旁,見他裹被側睡,我輕推了一下,他連頭都沒回

他說的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讓我差點噴笑

"我現在很舒服,拜託讓我再睡一下!"

也許這個寒冬裡,這一刻是他的夢寐以求

知道他狀況不錯,讓原本在谷底的心情瞬間回道了地平線

我壯了膽抱怨訴苦"你昨晚喝醉撞車知道嗎",他根本不理我

其實自己心虛得很,天曉得我那"消失的2秒"關鍵報告

護士告訴我,主任要找我談談,也好,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

明淨的辦公室中,一臉微笑的主任開了場"我是本院公關主任"

"這類事件本院處理的很有經驗"請我不用擔心

我一句話也沒說,他說"我們已與社會局連繫,會為遊民準備安頓之處"

"關於住院費用,我們會備齊相關證件,向政府專門的單位請款"

我啞口還不知所措,主任和善得代遊民為我道歉"造成我的困擾了"

一時難以想像事件的演變如此

根據目擊及現場測量,是一肇爛醉男子穿越雙黃線,煞車不及事件

主任又說

"這位遊民經診查無任何問題,再觀察二天就可以出院,再轉到收容單位"

我一臉無言的表情,主任還真的會安慰人,送我先離開了

下午時刻,主任忽然連絡"有事要商量"

我趕了到,"我們聯繫遊民的家人要身分資料,對方一聽到名字就掛了電話"

主任說"這對要和政府部門請款有困擾"

我連忙說"費用就由我出吧"

主任眉開眼笑"這就好辦事啦,我可以幫你打折,且遊民明天就安排前往庇護住所"

所有費用9000元台幣,彌補了我不安的心

熱心的主任迅速幫我和遊民辦好和解書,手印...蓋章...結案,文送各相關單位

~~~

這個事件,我十多年來反覆在心中思考無數次

也促成去思考很多心靈問題

永遠無解的地方,就是那個關鍵一踩....煞車

踩的剛剛好,抵銷遊民飛過來的力道,沒有彈飛,他幾乎毫髮無傷被車子接住

那一刻,他在神遊,我在無虛裡,遊民甚至沒有驚嚇的記憶

但那一個煞車,我在夢裡練習了兩年

後記:

這個故事說不說,我考慮了很久,怕誤導了人,真心奉獻,那個夢再也沒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