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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01 19:07:53瀏覽4928|回應22|推薦139 | |
進入新聞圈這些年來,因採訪工作奔波國內外,走過的路有好多,但是 921 那天腳步走得特別沉重,因為走在自己傷痕累累的土地上舉步維艱。 記得小時候,家裡經濟並不寬裕,左鄰右舍也都半斤八兩差不多,上學時只能穿著一雙幾塊錢廉價的塑膠鞋,那仿皮鞋樣式一體成型的黑色塑膠鞋,穿起來實在不甚舒服,總把後腳根磨破皮直到成繭,童伴也都一樣,上下學途上總把鞋子提在小手上,寧願赤腳走在路上,只在學校老師檢查有無穿鞋的時候,才套在腳上備查。 打著赤腳走在堅實的土地上,有著莫名踏實感,直接接觸土地溫潤或冰涼,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從小時就油然而生的感覺,直到今天,我還是常常喜歡用手掌貼著土地,似可去感覺土地的呼吸與悸動。來自鄉下的我,土地一直是最接近的朋友。 921 午前離開埔里,往魚池日月潭方向入山,沿途馬路如蜘蛛網般的裂痕,寫著這塊土地的脆弱。這條路過去來來回回不知有多少趟,當天好感嘆神傷,一個天搖地動讓人為痕跡重新錯動,有路的地方就有裂痕坍方,說著自然本就是安然,人們到來的一切改變,終會被大自然力量抗議再度吞噬,山間蜿蜒的每一條道路,都破壞原有的穩定。我想,直到今天還封閉的中橫公路就是最好的說明。 日月潭土堤也裂了一條長長的縫,若再嚴重些,日月潭水當天可能都已乾涸。遠眺光華島〈 921 後現已改名為納魯島〉也是歪七扭八,潭邊的飯店整個坍塌,事後聽說潭水在地震發生當時,轟隆作響魚群齊跳水波如浪,駭人地鳴讓人驚悚。我們的摩托車還沒下山到水里,半途卻發生爆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推著車子走下山,勢必走黑漆漆山路了。當下我就站在馬路中央,等了好久終於攔到一輛中型貨車,一對夫婦正想上山去看自己房子災情,我兩手張臂攔下車子,表明自己是採訪震災的記者,摩托車騎士是義務幫我的人,貨車駕駛也是二話不說大迴轉,幫忙把摩托車搬上車,直載下山到水里找到車行修理,才能繼續後面行程。 大難中人們互助的精神處處可見,我那天似乎都在等著貴人來幫忙。黃昏晚天正黑時,趕回漆黑的草屯,還是沒電也無通訊,找到採訪車駕駛小闕,要他心裡準備,若無法在災區發稿,他就得快車將底片送回台北總社,再趕回來與我會合。但想到在災區裡最可能先復電復話的地方,優先等級一定是醫院、機關,我問這裡哪一家醫院最大,當還沒到醫院時,已見遠處黑暗中一處亮光,醫院自己本身發電,電話通訊也在傍晚修復,我拿起電話試聽,有些雜訊但尚可接受,類比訊號足以慢慢將照片傳真回台北。 當下我跟醫院商借急診室一角,自己沖洗底片、上電腦接電話線,一些裹著傷的災民湊近觀看,看著自己土地人民的受傷;困難下還是能慢慢的將災區慘重照片,一張張傳回台北總社,這一些都是在大家熱心願意幫忙下,我順利完成艱鉅的採訪工作。 921 一日夜的採訪任務,已成為採訪教材,在大災難裡如何以第一時間趕抵第一現場,常識、膽識、臨機應變尋求解決問題方式,在在考驗紀者是否能在截稿前完成工作。 事實上,我是各報從台北趕到災區採訪,唯一順利將照片傳出的記者。在埔里時我已將一早上所拍 12 捲底片,託人隨副總統連戰巡視機隊先行送回台北了。事後同業盛傳,我們是僱了一架直昇機到南投災區,專程將我拍的底片送回台北,說對了一半,是直昇機沒錯,但我只是利用副總統的機隊。晚上,又利用醫院的電、訊,將最重要的影像傳回報社,登在第二天報紙頭版。 事後IPI Report The Internation Journalism Magazine﹝The Internation press Institute﹞還特別隔洋邀稿,要我寫下921這一天現場採訪過程,讓世界各地新聞同業同感921大震,敘訴我在災難中,如何克服重重困難順利完成採訪,這兼具了個人與團體合力完成的困難採訪任務。 921 一天所見畫面怵目驚心,從夜裡的台北東星大樓到南投重災區,屋倒橋斷路阻大地破碎,許多家庭一瞬間天人永隔。在集集街上,幾名住戶用簡單工具挖掘一對父子,在地震發生第一時間,爸爸抱著三歲幼子奪門而出,自己的家安然沒事,他們卻被鄰居倒塌的房子壓死。【附帶:讓我聯想另一件事,幾天後同事「小中中」也到中部支援震災採訪,那一天剛好住在同一旅館,早上他到我房間談當日採訪計畫,誰知剛好一個超過 6 級的餘震襲來,「小中中」直覺拔腿奪門往外跑了出去,以他的體型來說是非常快速敏捷,待餘震一過他回到房間,看到我紋風不動坐在床上,他說:「現在才發現你的膽子有夠大!」我打趣說:「現在我也發現你的膽子有多麼小 …….. 如果你看到許多人是被鄰居倒塌房子壓了,你根本不敢如此妄動亂跑 ….. 」。】 國姓鄉南港村九份二山的災情最慘,幾十戶人家幾百隻水鹿被整座山崩掩埋,大地完全改觀,迸開的大岩壁、消失的山頭和村莊。山下居民說,地震發生當時嚇人的地鳴在山谷迴響,夜空閃著異色天光,然後天搖地動,許多人都是從床上彈起摔在地面,已經不是搖或震而已,簡直是瘋狂用ㄔㄨㄚˋ的;問他們為何不暫離千瘡百孔的災區避難,他們說:「家在這裡,土地都在這裡,怎能離開!」在災區多日,總聽到災民同樣聲音。 那幾天我還幾度搭乘陸軍航空特戰指揮部的越戰時代UH-1H直昇機、空警隊直昇機,深入偏遠地區或山區部落,運送物資、接出傷患,從空中鳥瞰傷痕的大地,那教人感嘆的畫面至今歷歷如前。 災後百日、周年、兩周年、三周年,我所屬報社都曾製作專題報導、檢討災區重建進度,我幾度回到 921 南投災區,看它樓塌然後樓又起,中寮鄉永平路在地震中幾乎夷為平地,整個市中心地基都錯位移動,然後看它開始有了鐵皮屋,簡單的房子然後樓房一幢幢重新蓋了起來,他們堅持在自己的土地上,重新建立自己的家,雖然這塊土地是如此不安穩與脆弱,全沒想到要離開念頭。 幾年中,許多人困厄住在鐵皮屋,房屋全倒 20 萬元的補償根本無法重起爐灶;當年善心地主提供土地的租約到了,鐵皮屋拆了,暫時的家也沒了,七年了還是有很多災民至今無法重建,找回自己原本家的樣子,幾年間好多的災民結束自己的生命,大震中茍活下來,卻無力繼續餘生。 政治人物扭曲的面孔照常亂開支票,臉不紅氣不喘爭權奪利、口水謾罵、赤裸廝殺,選舉和既得利益才是他們在意;災民卻都慢慢被遺忘了,他們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土地,雙腳還穩穩站著努力試圖浴火重生,現在每天紛飛的「禮券」、「發票」、「機要費」、「特別費」 …. 「珠寶」 … … 「綠卡」,對他們來說都是陌生,無法想像遙不可及的國度與揮霍,他們只想要雙腳留在自己的土地,還有一個溫暖的家。 ................................................................................................... 《浮光掠影》附記:Rosy在她rosylovesyou的網誌寫了一篇無法遺忘的縮影:從「浮光掠影‧攝影筆記」看見世界!,為「第二屆華文部落格大獎決選入圍」網路票選活動插旗為我加油支持,令我感動,她的溢美之詞,《浮光掠影》除了感謝還是感謝。《浮光掠影》好像生來就有好多朋友熱心伸手幫忙.........。 九份二山,一塊月餅一個親人,深埋土石深處。 一碗白飯一個親人.............. 集集街上,父親緊緊抱著三歲幼兒,死在鄰居倒塌的廢墟下。 中寮永平村,被粉碎的罹難者,阿兵哥細心一小塊一小塊檢拾....... 地面、空中立體救難 深入高山部落送去溫暖的救濟物資 被困多日的原住民同胞露出笑容,向直昇機駕駛道謝送來救命物資。 善心人士捐贈的棺木,一具具送入災區。 IPI﹝The Internation press Institute﹞ 香煙裊裊,921記憶不會消失。 ↓台中石岡臨時設立的靈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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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