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瑪麗亞卡拉絲,早年在飾演“杜蘭多公主”中的公主扮相,
她1946年底第一次排練這齣歌劇,可惜後來因劇團財務問題沒有公演成,
但是可以從她的狀態,看出她對歌劇的熱情與專注........
當時瑪麗亞期待,並相信能以這個公主的角色,一舉轟動一夕成名,
“杜蘭多公主”成了她生活的重心,成了她的一切。
連不排練時,她也會穿著她那身好笑的中國戲服,
腦中依舊唱著“杜蘭多公主”的歌詞,
思索這位中國公主,如何處死猜不到三個謎語的追求者.......
23歲的卡拉絲,迅速地捕捉到東方公主表面的冷酷與內心的炙熱;
專注投入角色,是她一貫堅持的風格。
她是一個不斷自我要求、追求完美更完美的人,
那時歌劇院與歌劇的聽眾,都只要求有美麗動聽的歌聲,
不需要跟隨劇情發展的聲音表情,卡拉絲卻不以為然;
一位義大利樂評家西里形容她,“是一顆落入不屬於她行星系的星”。
她的歌唱一開始就將聲音與感情融合一起,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經過仔細的斟酌,
她可以激起觀眾的憤怒,也可以讓觀眾為她的憂鬱心碎:
她將聲音的表現提升到新的意境,認為“字”是音樂的生命,
但她又不允許它成為毫無意義的“裝飾”.....
因為“光有美麗的聲音是不夠的!”
她認為,在舞台上詮釋一個角色時,
“你必須表現出你的幸福、快樂、恐懼等等狀態,
只有美麗的聲音怎麼能辦到呢?”
有時候為了劇情需要,必須唱出沙啞的聲音,
“我常有這樣的情形,那是必須的表現。就算人們不懂,
到頭來他們是會懂的;因為你必須說服他們”。
當一個人在事業的十字路口徘徊時,
不論有沒有看過卡內基的書,有沒有上過他的訓練課,
人們通常給出的建議,一定是勇往直前、努力找尋爭取機會等等,
一旦機會出現,就要好好掌握,全力以赴......諸如此類;
不錯,對一般人來說,也只能如此吧?
可是,歌劇女王瑪麗亞卡拉絲,不是一般人,
她年輕時,在事業找不到出口時,可不是這樣處理機會的!
那時,她剛從希臘回紐約打天下,
她到處碰壁,老吃閉門羹,
沒有人把她在雅典歌劇院的經歷當一回事,
她想盡辦法找關係,想見那時紐約樂壇的君王托斯卡尼尼,
但那個在雅典很欣賞她的男低音,卻拒絕幫她引薦,
他不肯為一個年輕、野心勃勃的胖女高音去打擾偉大的托斯卡尼尼。
一個來自雅典歌劇院的明星,在紐約被當作初出茅廬的學生,
瑪麗亞卡拉絲的第一次挫敗,是十分痛苦的!
“瑪麗亞一定很傷心,但她拒絕讓自己覺得受到打擊”
“她偉大的本事之一,就是不表現出她被傷害到.......,
她會做一切事,而不去面對她的痛苦。”
有一天,她的大好機會來了,
這也是她的傳奇故事的開端,重要的不能少的一篇章......
那時大都會歌劇院經理愛德華‧強生聽她唱過後,
當場提議跟她簽約,在1946~1947年中,擔任兩齣戲的女主角;
一是貝多芬的“費黛里奧”,一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
當時大都會的總經理和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很驚訝,
因為瑪麗亞卡拉絲,當場拒絕了!
22歲,正在事業出發的當時,她依舊堅持自己的原則,
她拒絕在大都會歌劇院首演雷奧諾拉和蝴蝶夫人;
她說她“沒有瘋”!因為:
她不願意用英語唱貝多芬的“費黛里奧”,
也不願意用180磅的身材唱一個瘦弱才15歲的日本女孩!
她的反應和決定是直覺也是立即的,
所有人都很生氣,認為她瘋了,
因為不可能有人,會這樣輕易的拒絕了大都會的首演。
她沒有瘋,這就是瑪麗亞卡拉絲的偉大本質。
卡拉絲的壞脾氣和執著,使她常常處在孤獨的狀態,
當在舞台上被瘋狂的觀眾用鮮花和喝采聲淹沒而陶醉時,
回到後台,卻經常感到被無形的敵意重重包圍;
她人緣很差,尤其當她越來越出名,越來越受追捧時,
幾乎所有跟她合作過的人,都不喜歡她。
首先她的同事認為,聲音是天賦,無須求新求變,
在舞台上,只要看著指揮好好唱歌就行了,
他們對卡拉絲的積極、全力以赴,自由詮釋一切,很反感。
也許這就是“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吧?
表面上看起來,她我行我素,不在意外界的讚美與責備,
其實她非常痛恨批評,但更痛恨不忠實的讚美;
尤其來自朋友的批評,她視為不忠,相當於背叛!
她每次面臨展開新生活的轉折時,
她都想把所有相關的人事,做一個乾淨的了斷;
過去對她來說,總是茫然、恐懼與痛苦.......
包括有誼,也要一併清除、斷絕關係。
她的事業初期,身邊只有一個人陪伴~米奈吉尼~,
他是她的丈夫、經理人、傾訴的對象、溫和的批評者......
米奈吉尼也成功地幫助她成長為國際巨星。
可惜無論是夫妻或情侶,甚至是朋友,
若不能在人生道路上,同時成長並肩而行,分享榮辱喜怒哀樂,
除非走在前面的人,願意停下腳步回頭等待陪伴,
否則,走在後面的人一旦追趕不及,
最好的結局,就是分道揚鑣~舉世皆然。
出身維洛納的富紳,又號稱“維洛納的羅密歐”,
米奈吉尼自然有他一定的氣派與風範,瑪麗亞當初需要他、選擇他是正確的;
可是當初那個沒有人注意的胖女高音,在國際走紅之後,
卡拉絲越氣派,丈夫的氣派就被壓下來全不見了,顯得卑微配不上她了.....
遇到歐納西斯,她放下卡拉絲,也過了幾年瑪麗亞嚮往的幸福生活,
但她並不知道,當她把卡拉絲的冠冕束諸高閣時,
瑪麗亞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女子,無法擊倒強大的情敵......
而此同時,歐納西斯被遙遠前方的賈姬所吸引,
他放開瑪麗亞的手,只顧往前追過去.....而卡拉絲回不去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遠在瑪麗亞成名之前,她就準備好,任何角色都難不倒她,
1943年她演完托斯卡後,演出尤金達貝爾的“低地~Tiefland”,
上圖劇照,就是她飾演的主角瑪大的造型;
她將劇中的瑪大塑造成一個受苦、浪漫的女烈士,
她是一個地主的情婦,但愛上一個牧羊人,兩人逃到山區.....
她為了把劇情演得更有啟發性,要求指揮左拉斯做額外的排練;
他們花了很多夜晚練習,
煤油燈因為用摻了水的煤油,每隔10分鐘就會冒黑煙,
瑪麗亞就會過來清理乾淨再點亮燈,再唱......
10分鐘後,她又重複同一個動作,
左拉斯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有耐性、這樣堅毅的人。
1944年4月“低地”公演,瑪麗亞第一次揚名國際。
所有德文報紙都用頭條來報導她的演出......
很多人批評瑪麗亞之所以能專注於工作,完全是虛榮心作祟,
但不管怎麼說,她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
無論她如何用心投入工作,她總認為還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魯契亞是她在墨西哥演出時的新角色,
演完後,她謝幕16次,觀眾給她長達20分鐘的喝采,
全體觀眾與樂團樂師都起立給她鼓掌,
墨西哥人的熱情反應,從來沒有如此激烈過........
後來她提起那次成功的演出時說:
“第一次在墨西哥的演出確實很好,高音美麗,
但是,那個角色唱得還不是十全十美”.......
這就是瑪麗亞卡拉絲啊!
曾任托斯卡尼尼30年助理的指揮~安東尼奧‧沃多Antonino Votto,
在跟瑪麗亞卡拉絲合作過後,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說,許多歌者以為,排練保留實力是妙計,其實是愚不可及,
如果賽跑是一公里,你不會在練跑時,只跑半公里.......
托斯卡尼尼和卡拉絲兩人一樣,排練時與正式演出都是全力以赴。
Antonino Votto 說:“這個習慣,讓其他同台演出的人很不悅,
因為她認真的唱,全力以赴,讓別人也不得不賣力。”
Antonino Votto 跟瑪麗亞合作錄製過兩齣歌劇,
他對瑪麗亞的評價是:“她是最後一個偉大的藝人!”
他對她的大近視眼有深刻的印象,他回憶說:
“想想看.....這個女人幾乎是瞎的,經常距指揮台有150尺,
但她的敏感度過人,即使她看不見,但她能感到音樂;
絲毫不差的配合我的指揮。”
他認為“她不只是歌唱家,她是一個完美的藝術家”。
“她是美學現象!”
她唱過最多的角色,是“諾瑪”,她在八個國家,唱過90場諾瑪,
《上圖是1965年,在巴黎歌劇院演出畢生的最後一場“諾瑪”的劇照》
比她唱過的其他47個劇目中,任何一個角色都多;她說~
“諾瑪的個性像我,那個發牢騷的女人太驕傲,不願意表現她真正的感覺;”
瑪麗亞說她唱諾瑪時的認真,是她從未有過的,
同時諾瑪也是她的劇目中“最難的角色!唱得越多妳越不想唱。”
白利尼Vincenzo Bellini非常喜愛他創作的“諾瑪”,
他曾說:“一切皆可拋,唯獨諾瑪必須永遠留存。”
他在劇中寫的詠嘆調和重唱曲,不但給觀眾豪華和持續的高音樂趣,
且每一段詠嘆調都有動作的發展,混合著宣敍調的方式,形成諾瑪的獨特風格。
不懂何謂“宣敍調”,但應該是一種相當難的歌唱技巧,
而諾瑪要求的不僅如此,還要有完全熟練的顫音,音階和所有美聲的裝飾音;
必須長時間控制呼吸,才能完成“有如拱形的長調子”......
還必須有在台上唱完四分之三齣歌劇的精力,
一會兒要投入抒情的歌唱,一會兒又得兼顧劇情人物情緒的淋漓盡致發揮。
這種挑戰,不僅是技巧的挑戰,也是一種心與腦的超級挑戰.......
前面演出的89場“諾瑪”,她都成功接受了考驗,
最後一場“諾瑪”,是1965年在巴黎歌劇院,因為實在太累,
她無法在最後一場戲換上戲服,只好披上一件金紅色的斗篷上場。
這恐怕是外人很難了解的“精疲力盡”的狀態吧?
諾瑪是個複雜的人,她是女祭司、母親、戰士、愛人、領袖;
她背叛了她神聖的誓言,愛上羅馬的地方總督波萊恩,
結果她卻發現,他愛上神廟的處女阿黛吉莎,
此時諾瑪的人性一面全部湧現~~她憤怒、忌妒、恐懼、
她仇恨、失望、溫柔,最後是一種愛的犧牲奉獻;
她作出替代阿黛吉莎做獻祭的抉擇.....
卡拉絲將自己與諾瑪的角色比較後,結論是:
“她似乎非常強壯,有時很勇猛,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即使她吼得像頭獅子!”
所以當外界看到她的傲慢、勢利、自私、霸道等負面形像時,
那正是她脆弱、沒自信、恐懼、缺乏安全感的下意識“正當防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