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3/05 21:19:03瀏覽565|回應0|推薦13 | |
站在八十五樓高處,高傲地睥睨著整個城市與底下的人潮來往,穿著米蘭最新款的裝束,雅絲聽見背後的門把轉開的聲音,收回視線腳步緩緩移至辦公桌前面,聲音毫無任何情緒地報告著今日的行程:「總裁,早上九點例行會議、十一點和戴爾總裁討論是否要合併生產搶攻亞洲市場、十二點半與瑪麗小姐有個飯局、一點會議室要進行年底檢討……」 雅絲年約三十,從五年前就被老總裁調升至秘書,沒有任何人敢膽懷疑她的工作能力,做事一絲不苟、俐落的她,從早上七點至晚上十二點都是雅絲的工作時間,只有週休沒待在公司,不管任何在艱苦的差事,交由雅絲後,都會被完美地呈交給上頭。 今日週末,雅絲如同平常時間五點起身,望著木櫃中的泛黃相片,寒傖的貧民屋前,有著三個人,一個小女孩被女人抱在懷裡和身旁的男人合照,她愣怔地彷若陷入回憶的思緒裡… 父親務農,母親是個標準家庭主婦,雅絲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啊,從小的作文題目若是有關最敬愛的人、偶像,她第一個便會想到她那話不多的父親,撐起家裡重擔的大巨人,每日天未亮之時,就會輕輕地推開門,夜完全黑時,才踏著疲乏的腳步緩緩走進家門,為了供她上學,生活不管如何吃緊,都沒說任何抱怨的話,先前完全不懂金錢難賺的她,看到班上同學擁有甚麼新玩具,都會滿心羨慕地告訴母親,希望也能夠擁有,母親在聽她說完話後,總是與雅絲講說母親會等父親回來吃飯時提及的,可是每次都沒有得到任何音訊。 接連幾天颱風天,父親都沒出門上工,母親也照常做著她的家務,雅絲不敢向父親提到和母親要求的玩具,因為爸爸最近臉上總是發著呆想著甚麼。颱風讓家裡的漏水更加嚴重,原本下雨天就會滴水的,現在地板與床上都擺著大小不一的容器裝著雨。隔天雨停了,父親一如往常的時間出門,母親早上和她吃飯時表情有著溫柔,有些怪異地,母親的嘴角上揚,眼睛卻是露著愁苦的目光。 放學回家後發現父親早就到家,而且包括一個西裝筆挺的陌生友人正和他在客廳喝著酒,不久友人離開了,持續這樣直至子夜時,全身充滿酒氣味的父親,走向雅絲和她母親的房間,她記得當時父親說話的內容,也記得那夜的恐懼是如何爬上她的身軀,他倏地一把抓起女人的長髮猛撞著牆壁,「老子都快活不下去了,你這賤人還睡得著?你以為你有這個資格嗎…」很早上床睡覺的雅絲,被父親瘋狂的怒吼聲吵死,睜開眼的瞬間,她以為是在做夢,不是嗎…平常的父親就算寡言,但還不至於動手。雙眼充滿血絲的父親、毆打母親的父親…是啊…是父親…那晚她才發現她有多久沒仔細觀察父親了,那多了好多條皺紋的臉龐…她怎麼都沒注意? 父親晚婚,先前是在工地扛鋼筋水泥的,靠著勞力與汗水賺錢,隨著時間增長,父親知道他的體力已不如從前,幾次咬牙忍耐,最後還是選擇回了家鄉耕種著祖父留下的幾畝田地,認識母親也是透過媒人介紹的。 家裡一片凌亂,父親一早就出去了,母親身上的瘀青與傷痕交錯,前晚裡有好幾次雅絲都無法抑制地顫抖,母親還是溫柔地笑著,對雅絲說不要怪罪父親… 「爸爸是因為收成不好,種的果菜都被颱風弄得血本無歸,何況你爸爸是向別人借錢很多錢投入在田地上,現在沒有收成,無法還別人錢。你要好好用功讀書,不要像我和你爸爸,沒有學歷的話,無法找到好工作,雅絲,要讀好書,以後才後能有一份輕鬆的工作, 我希望你能夠像昨天那個爸爸的朋友一樣,很挺面的,他是在軍公教上班的,母親希望你也能夠進入軍公教,福利很好、又靠國家付錢,薪水又高,辦公也都是不會像父親那樣辛苦,還有冷氣可以吹,很晚上班又很早下班,爸爸每天都在陽光下曬著,賺著汗水錢,我不希望你跟我們一樣過得那麼苦…」 父親膚色黝黑,不識幾字,上次帶著雅絲去事務所辦事時,還因不會填單子,而被櫃台人員給了個白眼,爸爸身上那件骯髒的上衣,從沒乾淨過,當他走進時,身上那永遠散不去的濃重汗臭味蔓延了各個角落,員工眼中帶著不耐與鄙視盯著父親,刁難著父親,父親好客氣地低頭彎腰拜託的卑微聲音傳進了她的內心, 為甚麼… 為甚麼那人比父親還快活,卻比父親的福利還多? 為甚麼那人比父親還輕鬆,卻比父親的酬勞領得更多? 為甚麼那人用著那種不屑的眼神,斜眼對待父親? 父親沒做錯甚麼事情啊… 那人憑甚麼用著這種態度,對著根本沒做錯事的父親? 還有好多好多的不懂, 為甚麼要用學歷評斷一個人?父親沒上過學,懂得也很多啊,比老師教得還多。 為甚麼?到底為甚麼?父親種食物給他們那些公務員吃,也沒分學歷啊, 為甚麼父親付出的勞力沒有和金錢成正比呢? 為甚麼父親頂著豔陽工作,那樣辛勞,可是收穫卻少得可憐?那些不就是用著幾個銅板,得到學歷然後舒服的在辦公室打混的人嗎?就因為父親家沒錢能夠提供上學,所以就活該得到這種待遇嗎? 知識與勞力,差別怎麼像天堂與地獄? 父親自從那次動手後,變得更加寡言,最後因為累倒在田地上,沒被人發現而死亡,家裡沒有收入來源,討債的人每天上門恐嚇、威脅,於是,母親帶著她不停搬遷、不停搬遷,是幾次?雅絲都數不清了… 知識其實就是合理化的跟勞力騙財吧? 這就是天理,自以為安慰自己地說。 國三時,母親也因太過操勞死了,一邊打著零工一邊利用閒暇讀書,參加比賽取得金錢、靠成績領獎學金,一步一腳印地爬到現在這個地位,其中過程,最難熬過的還是別人的視線,那種令人難受的滋味,那段日子,雅絲沒和任何人開口說過。 說出來幹甚麼? 為了工作而重返家鄉的班機上,雅絲凝視著窗外,玻璃反射著她面無表情,無懈可擊的妝容,頸上那條邊鑽鑲著藍寶石的項鍊,把她的皮膚襯得白皙,瞳孔裡的想法,無從得知。
即使爬到了頂端,有些事她還是無法弄明白, 或許,她壓根本就沒有打算弄清楚…
|
|
( 創作|其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