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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30 14:50:23瀏覽1282|回應0|推薦8 | |
啟始文本 ◎黃麗群
睡夢裡,鐵支離心子一震,一雙凸眼猛然迸睜,只見兩道熟悉的精光撩亂交錯,如飛梭往眼珠強遞而來;之後卻是對方眸裡數點冷清清、洞醒醒的星芒,相識又不識。 「如願?」鐵支離覺迷不辨,只得低聲一喊。 而夜深不見底。 鐵支離單傳弟子如願,年方十八,十餘年前落入曹河口走方人牙之手,兩人同舟相逢。鐵支離見其年齒尚小,面目卻有天然顏色,且是神態安閒、舉止不驚,尤其引人憐愛。 「小孩,」見人牙子微盹,他取出一枚熟李遞過,「來,給你。」童子接著,一雙小掌竟能將李子兜入手心,合十稱謝時嚴絲合縫,鐵支離心中一動,右手從僧袍大袖探出,使個「探花式」,看似作勢撫慰,實則是拈秤根器地極快輕拍孩子腦門、肩背,與最緊要的從腕至指一截細韌筋骨。 鐵支離以十兩紋銀自人牙子手上贖得此童,名之「如願」,授以兵器「陰陽刺」與一套「差錯訣」,口傳心授天涯相依。兩年前,如願學藝初成,鐵支離放他出手殺人,縱收支使,百不失一。 原來這「陰陽刺」表為兵器,裡為一套祕傳鎖魂法,鐵支離遂能操縱如願如心使臂,如願奪命則如臂使刀,卻何曾料到有此一變?眼見如願雙手亂飛,一雙招子要壞在陰陽刺下,鐵支離背上使力,硬生生崩穿木床,身子隨木渣飛灰往下一墮,反手抽出床板底下一條鎖喉鍊。 十餘年來,這條鍊子他夜夜藏在床底,如願自然不知道,亦自然從沒見過。
結局壹╱鏽覺
數千夜寐宿興,鐵之意志震裂床魄,指念延伸,觸摸那條沉睡精魂,纏繞熟識成鋼。 如果鍊子沒鏽,如果射向喉間沒偏了那一線生死,如果指尖那一點軟肉,沒有敏感善覺。 如果鍊端的繫魂鈴記得歌唱。 「何時動念?」 「……剛才。」 「何時醒覺?」 「今晚。」 一日於渡口,如願與下舟女客照面,脖筋有絲微紅氣。抵岸,一男子迎面待上,清俊似書生,而頸肩極粗,鐵支離察覺如願勃筋浮脈,再現紅氣,臉酡。 「怎醒的?」 如願道:「就醒了。」 十一歲,如願輕如騰雲坐蓮,柔指拈雲成鐵,拂鐵為雲。鐵支離始終在下方,在他與床板之間,沒有任何。 「你要用『身』體會。」那人,授成鐵支離鎖魂法時,鐵當年仍率直意氣,問:「人心不變?」那老人只是盯著鐵,雙瞳似斑駁褐玉。鐵支離真想伸手揭了,看後頭是啥。 還要問。 「因何想殺?」 「就殺了。」 終不揭。 何其不祥,如墜地底棺中,嗅出霉的氣息。矇黯無邊,如願眸子如澄潭黑月。 「後天的事為你完成。」
結局貳╱山鬼
怎能讓他知道,這可干係著自己的身家性命。 如同多數邪派高手,做師父的擇優而教之餘,莫不保留一手。這一手,是要在絕對地信任這徒兒後,或將撒手人寰時才會傳下的絕技。 何況自己喫的是血腥飯,何況如願還沒得到他足夠的信任。他現下還只是個工具。 「鎖喉鍊」恰是「陰陽刺」的剋星。 一長一短一青一紅的晶芒離雙瞳不到三寸,曲直隨心的「鎖喉鍊」已不偏不倚捲住芒尖再倏地筆直,鍊上貫注的強大真力險之又險將「陰陽刺」帶歪半尺,「嗤嗤」插入床板。 鐵支離半空翻滾,迅疾飛至如願頭上,雙腳連環踢出,「篷篷」竟不受力,空將已崩穿的木床添上兩個洞,生死交關,他不及細想,「鎖喉鍊」陡地鬆脫,如靈蛇昂首已纏住如願頸項,他吐氣開聲,全力拉扯,如願細軟的身子輕飄飄撞上承梁,再輕飄飄落下地面。 沒有頸骨折斷的聲響,沒有血染如河。 木屑散亂的地面,僅見一襲長衫,正是晚間鐵支離洗滌過掛在梁上等著風乾的,至於「陰陽刺」,不過是張撐雙袖的木杈。 頹然坐在支離的破床邊,鐵支離像個孩子似地哭了,源於恐懼。 因果循環,離魂症是沒有解藥的。
結局參╱忍無可忍
如願雙手如天空迸散之煙花,燦爛奪目。鐵支離暗自心驚,徒兒功力竟已精進至此,且招法怪奇,猜不著、摸不透。 「看我殺了你。」如願冷冷地道,語氣甚是殘酷。 鐵支離格擋來招,空中濺起點點火光。只見對手氣焰高漲,招招狠毒,欲置人於死地。鐵支離提振精神,不敢大意,與來者一較高下。 約莫過了一刻鐘,如願大喝一聲,朝空中一劈一刺,隨即收起殺氣,退了開去。鐵支離一陣莫名其妙,所幸及時收得長鍊,才沒要了如願性命。 「你到底在幹什麼?」鐵支離不耐地問。本已準備回房歇息的如願回過頭,一臉疲憊。 「食物壞了,滿屋子蒼蠅,吵得人睡不著。」如願說完打了個大呵欠。鐵支離這才發現地下盡是蒼蠅屍體,不得不佩服如願的身手及毅力決心。 今晚折騰夠了,鐵支離轉身想睡個回籠覺,赫然發現,沒床。
【2010/06/30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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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