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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二)   
2011/04/14 09:49:13瀏覽526|回應0|推薦8

閱讀

「好漢坡」靠山城西方山麓而建,通往山頂一座國立大學校園,是我每天走路、運動必經的動線。在好漢坡的山腰處,有一處日本據台時代留下的神社遺址。

每當踏上「好漢坡」入口石階,心中便浮現一片過往雲煙:這裡曾是一個人口眾多的眷村社區。

登上半山腰,坐在觀景平台,靜下心來「閱讀」山腳的山城景緻。

同時,也「閱讀」著過往路人的形色姿容,「相由心生」每個人的表情俱皆反映出內心深處的靈魂。雖然,山上、山下有著一段距離,但,只要細心觀察,仍不難讀出他們的心情。

望向遠方的「加里山」,閱讀著氤氳的山色,童時記憶清晰浮現腦海,我重新咀嚼孩童時期的貧窮生活,陣陣苦澀自心底冉冉浮生,視線因此而逐漸模糊,不自覺的兩行淚水潸然而下!

平台上的木桌椅,以亙古不變之姿靜靜佇候,桌椅上面鋪滿厚厚一層青苔,它們孤寂守候「閱讀」山間草木容顏的歲月已不可勝數!它們見證了歲月的遞嬗;也讀遍來來往往登上「好漢坡」旅人的心情;當然,山上學子的青春腳步,也從不放過。

收拾起波濤洶湧的記憶之匣;移動腳步,暫時闔上眼前這部大自然的鉅著、奇書,我緩步下山走向紅塵。

山路

山路蜿蜒而上,以永恆之姿在歷史的長河躺臥,踩踏而過的足跡,成了河裡的流水;流水不停往前奔馳,轉眼間便「大江東去不回頭」!

當時間不斷流逝,留在世間的遺跡,逐漸遭後人淡忘,山麓依然靜默地躺在大地的胸膛,她,雖然見證了人們無數的樣貌百態,但,卻從來不予置評人們的行為。

每天向晚時分走在山路上,總會有不同心情盤繞。我認真的跨出每一步,眼望山頂為目標,且以尊崇之心;以膜拜神明的虔誠,等到踏上山,心中又有一股舒適與愜意的沁涼;更多時候眼中會流露幸福溫暖的神采!

走路不只是走路。於是,我的心靈深處不時浮現先人「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豐功偉績,那種披荊斬棘的精神,在我眼前猶如昨日。只是,一切都已淹沒在歲月流逝的長河裡,千古浪濤果真能淘盡人間的紛雜?

回首往事:三十餘寒暑的都市叢林生活,心靈一直浮沉在燈紅酒綠的繁華當中。如今,選擇了「寂寞相思樹林的幽祕小徑」,心中自然存在無限「平靜」!

目擊者

每當路經位處山間的加油站,總是格外謹慎、小心。依山而建的公路,曲折多彎道不輸北宜公路的「九彎十八拐」,而,南來北往的大小車輛經過加油站,泰半都不減速慢行!

一輛機車自山腳岔路急速狂飆而上;一輛滿載的砂石車,也剛巧自主幹道轟隆而至。我,正巧等在路邊,俟機穿越馬路彎道。

我親睹那部青少年所騎的機車,加速蛇行通過砂石車前方,砂石車司機正忙著咀嚼檳榔的腥紅大嘴,伸出車窗外高聲幹噍!

那機車少年,竟然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當我目擊這驚險的一幕,雙腿幾乎癱軟不能前行!

如果,此刻真的發生車禍,我應該是「目擊者」吧?幸而「山神庇祐他倆」,一切都未曾發生。驚魂甫定的我走在山城小鎮的公路上。一路沉思、冥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幕,腦門不禁浮現多年前我在南方大城發生的「路倒」事件!

那一年晚間的突然路倒,讓我足足在醫院躺了四十五天,其間三進三出加護病房。從此,對於寶貴的生命有了全新的見解。

大河灞

習慣了在走路、運動中思考,途中景物引發我聯想不斷:一些問題隨著大自然的變幻莫測而得到答案;同時也產生更多、更新的疑問?就這樣,每天在相同步道上散步,我,自得其樂!

拾級而上的快感,來自登頂之後的成就,雖不能「小天下」但也有睥睨「山腳下」的榮寵!

午后時光,獨坐山間平台木椅上,山風颯颯但不覺寒冷,那種拂面的溫柔,觸動我孤寂已久的心靈。西下的夕陽,溫暖的臨照東邊山脈前的市集。

從前,那裡可是「後龍溪」的寬廣河道,如今,大河逐漸改道;且已退縮成「小溪」,河床被填平成「新生地」,地表上冒出難以數計的建築,人們就居住在當年河水滔滔的河灞上,「大河灞」終年嗚咽的流水聲,被吱吱喳喳的人聲淹沒。當故鄉「大河壩」的水成為一種傳說,異鄉遊子的鄉愁,從此僅能在夢裡追尋!

當金黃陽光逐漸褪去它輝煌的顏彩,我腳下階梯的青苔,讓我驀然驚覺:歲月已然悄悄留下痕跡!

母親

母親蹲在她的小小菜圃邊,陪伴著她一手栽植的菜蔬;一如拉拔我們四兄弟長大那般。如今,她仍然以母親的愛心呵護、照顧她的菜蔬。

在母親菜圃邊邊角落,靠近坡下龍眼樹邊,長了許多野菜,那些野菜鮮嫩可口!每天中午,我煮一碗公的大燕麥片,內中就放了許多母親親手為我採回的野菜。上一次,女兒從台北回來看我,她看了以後羨慕的說:「老爸,您現在吃得真健康!」

八十餘歲的母親,每天仍有忙不完的家務事,不管家人如何勸她休息,她仍然默默地操持家務,數十年如一日,從不稍歇!

母親從來都不曾離開過山城故鄉,離家最久的一次,記得是妻坐月子時她到高雄住了一個月,那長長的三十天,我感覺得出來:母親思思念念的,還是她在家鄉的大小瑣事。

母期童幼時期,受過六年的日本教育,由於她是養女,外祖父、母特別寵愛她,把最好的都給了她。無奈!母親一生庸庸碌碌,仍不得平順過日子!

掛紙

在山城,客家掃墓叫:「掛紙」,在每年元宵隔天開始到清明為止,視個人工作狀況,擇日祭掃祖墳。故鄉山城的掛紙時節,大坪、二坪山上的公墓格外熱鬧;可說是酆都城的嘉年華會。

小時候,每逢「掛紙」,就會有很多鎮上的孩童上山「分粄仔」。家家戶戶在卦完紙後,往往都要將祭品中的「發粄」分給來訪的孩童們。通常,每個孩童都會揹著一個大布袋,先是守候在公墓的路邊,只要一聽到哪一家掛紙完畢的鞭炮聲響起,便往那裏跑,有時腳程快的孩童一天下來,可以分到一大袋;甚至更多的「發粄」。

那些數量頗多的發粄吃也吃不完,便拿去賣給專事收購發粄的人,他們不是買去食用,而是拿來飼豬。販賣發粄的錢,常常就是孩童們一筆豐厚的外快,貧窮家庭的父母,甚至經常驅使自己的孩子,在「掛紙」季節上山「分粄仔」大發掛紙財。

至今,掛紙「分粄仔」的情景不再,每年的掛紙少了那些「分粄仔」孩童滿山遍野奔跑的熱鬧氣氛!

現在,每當和晚輩們談及想當年掛紙的趣事,他們莫不爭大眼覺得不可思議!

曾經

曾經,有過繁華的榮景,「神社」山腳下一村村的聚落,住滿來自不同地域的人們,因此,就在轉角的街市,形成一處熱鬧非凡的市集。無以數計的眷村孩童,在此出生、長大成人;甚至成家立業,「神社」默默地庇佑他們成熟、茁壯。

曾經,神社周遭是這群天真孩童們的大自然遊樂場,我們曾經在童幼時路過此地,卻只能以羨慕的目光偷眼瞄視,那高高的圍牆阻擋住我們的腳步,我們這些外圍的孩子們,只能遠望「神社」的莊嚴而怯步,回到家,如果將我們的行止告訴父母,穩定會被責罵、體罰,大人們會說:「那兒是你們這些毛頭小伙子能去的地方嗎?」

曾經的神秘面紗,一直要到所有眷村他遷。然而,那時我們已長大成人;一個個都離鄉背井求學或就業之後,神社的傳說與神秘才逐漸被淡忘。

如今,花甲之年重返故鄉懷抱,「神社」早已拆毀,殘存的遺跡,難以在我腦海併湊完整的莊嚴圖像。

每天運動時刻,我總愛登上這座,從前被我們視為神祕禁地的山麓。在神社敗落不全的庭宇內,稍坐片刻,曾經因為想來此一探究竟,以至遭受大人的譴責畫面,如今已經成為深刻的印記!

輪迴

世間萬物有「輪迴」?信與不信者俱皆有充分理由為自己的理念佐證。面對人生的困苦貧賤、榮華富貴,人心經常浮動。貧者不平:為何自己庸庸碌碌勞苦一世人,卻仍窮困一輩子?富者不仁:天下財富盡我所得,誰能分享;旁人又哪能說三道四?

於是,慰助人心浮動、焦躁的心靈良藥便是「輪迴」之說。此生既已命途多桀,只好求待來世,而,未來的果報,全靠今生修得。

世間人畜、草木俱有「輪迴」的可能,人,自詡為「萬物之靈」,禽畜、草木因此淪為世間「次等生物」。於是,人類能夠以自以為是的智慧主導世情,即連只具生命力而與人類思想力相異的其他物種的前途命運,也要受到萬能人類的宰制!

「萬物之靈」縱容自我;誇大炫耀;無度揮霍地球資源的結果,天下萬物同仇敵愾:發出大自然的怒吼!海嘯、地震、風災、水災、火山爆發…等等,非人類力量足以抵擋的天災地變風起雲湧,威力無窮的大自然力量匯集聚攏,開始要「革」萬物之靈──人類的命!

面對大自然這強敵,人,只能「輪迴」;人也只有躲進虛幻的未來軀殼內,才能得到心靈的慰藉!

20110412發表於金門副刊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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