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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旺仔的生意已經大不如前了,先前給旺仔包年的主顧們也於包期屆滿後不再續包了,這一方面是由於鎮上的青年們一個個離鄉到外地去謀發展,鎮上新設的理髮廳一間間的開幕了,也是主要原因。 生意清淡了,生路也漸漸地受到威脅,可是生活卻不能不顧,旺仔繼續努力開發新顧客。 這一天,幾個老主顧們在等候旺仔剃頭,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話題轉到剃頭這行業上。 「街仔阿春的那間剃頭店進進出出的人真多哪!」 「現在年青人花心太重了,看見漂亮的姑娘,眼睛就像被魍神牽去一般,跟著人家團團轉。」 「喂!旺仔,你也不去看看那些漂亮剃頭店裏到底藏著什麼寶貝,生意這般鼎盛。」 「唉呀!那些姑娘手藝不會比旺仔強啦!」有人替旺仔抱不平,旺仔默默地不作聲。 「喂!聽人說現在大城市裏的剃頭店都有那個什麼……馬什麼雞的。」 「馬殺雞的啦!」 「對啦!對啦!看我這個老頭殼真不管用了,上次他們那些年青人回來剛講過,我又忘了。」 「阿春的店裏是不是也有?」 「那就不知道囉!我們又沒去過。」 「剃頭的手藝多強是騙人的啦!不過時代在改變才是真的,以前的人那裏做興這一套,其實馬殺雞也是一種專門行業,只是被現時的一些生意人搞壞了,搞成傷風敗俗的啦!」 旺仔打破沉默地發表意見,這也不是什麼同行相嫉,旺仔的看法跟他們不一樣,這種不正當的行為不會在這個社會生存太久的。 旺仔蹬著破舊的單車,這部廿四吋的兩輪車曾經跟著旺仔神氣地跑遍整個獅湖鎮,如今老邁了,跑起來有點吃力,而且還不時發出「格登!」「格登!」的聲響,旺仔捨不得丟棄這個為他服務了廿幾年歲月的老伙伴。 旺仔甚至於不忍心用太重的壓力逼它快跑,一天的工作做完了,趁著西下的夕陽,在村道上,旺仔悠閒地往回家的路上蹬。 幹了一世人的剃頭師,雖然沒有使自己大展鴻圖,但可也沒有讓一家人挨餓過。 旺仔對於自己當初所選擇的行業仍然沒有灰心,他仍然相信當年師傅留下來的那句話:「授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藝。」是至理名言。 一路上儘想著過去種種,每天都有不同的記憶出現,而每天的感受也都不一樣。 回到家,昏黃的燈光下,阿海趴伏在老舊的八仙桌上做功課,旺仔坐在桌子的另一角埋頭清理剃頭工具,他儘量不發出聲響,父子兩各忙各的。 阿海奇怪父親今天的舉動似乎大大地反常,晚飯時候也不飲酒了,看來今天父親的心情特別好,臉上也不時掛著笑意。阿海想著藏在心裏好久的話應該是說出來的時候了,難得父親有這麼快樂的心情。 旺仔細心地在剃剪的關節處一一加上油,用一塊潔淨的白布包裹好,他一邊工作;一邊輕鬆地哼著雄壯悅耳的進行曲,阿海抬頭看了父親一眼,旺仔以為自己的歌聲吵了孩子,歉疚的停了下來。 「阿爸,我第一次聽見你唱歌哩!」 「那不是歌啦!那是進行曲,很雄壯是不是?」說著說著旺仔竟有點得意。 「阿爸,我想同你講一件事……」阿海欲言又止。 「什麼事?」旺仔鼓勵阿海說下去。 「阿爸,你把阿母找回來,好不好?」阿海說完話慌忙低下頭。 屋內空氣頓時凝住了似的沉重,旺仔沒想到孩子竟會在這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難道他在外邊聽見了什麼風聲不成,這在孩子的心靈中可能多少會受到一點影響。 阿海低著頭一直不敢抬起。 旺仔想著阿榮那天說的話,也許他們都說得對,應該去找靜枝回來,既然知道她落腳的地方,就應該去找她。 「阿海,明天阿爸去把你阿母找回來。」 旺仔撫摸阿海低垂的頭,阿海抬起頭歡喜的笑開了口。 旺仔收拾好裝剃頭工具的包包,他想……。 明天就找人來家裏裝潢裝潢,然後屋門前掛起「家庭理髮」的招牌。 然後再接靜枝回來…… 信心,再一次在他心底復活。信心就像滾熱的岩漿一樣在他生命裏流著……流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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