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被幻想沖昏了頭的天真小女孩。」李讀忖度。 「難道妳不擔心哪天妳的希望破滅後,會給妳帶來更大的痛苦和不安嗎?」他提醒她。 「不會的,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子女的父母。」她堅定、自信的說。 「嘿──嘿──偏偏妳的生父就是那種人。」他暗自嘲笑她。 「你怎麼老是說我呢?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要去會什麼人呢?」她忽然想起了剛剛的問話。 「哦,我也忘了還沒告訴妳呢。」 「你真詐。」她瞪了他一眼,充份顯現了小妹妹的嬌態。 「如果說我告訴妳,我原本想要見的那個人,現在又忽然不想見他了,妳會怎麼說我。」他認真地問道。 「我會說你是個不守信用的人,是個黃牛。」她率直地說。 「如果那個人不是妳樂意見到的人,妳會去見他嗎?」 「問題是你既然答應了人家的約會,就應該赴會啊,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謝謝妳的教訓,不過,我還是不想見他,因為我覺得見了妳之後,就不用再見他了。」李讀俏皮的賣著關子說。 天空,在兩人談話中不知不覺現出了魚肚白,離開他們會見父親的時間愈來愈近,李讀的心情就愈加矛盾不安。他確實不想做一個失信者,繼之一想又覺得縱使見了父親一面又如何?這樣想時,多少也解除了胸中塊壘。 至於父親為何要會見他呢?是否有其他用意,或者是為了要他與眼前的這位妹妹相認?他又一次端詳站立身旁的妹妹,突然有股衝動想要上前擁抱她,畢竟她是我妹妹啊!他在內心悲切地吶喊道。然而,現實卻不容許他有如此非分之舉,她至今仍然不知曉兩人之間存在的關係。現在,他覺得她真是一個幸福的女孩,眼看著她那份為了能與從未謀面的親生父親見面的興奮狀。李讀不禁羨慕的多看了她一眼。 而他呢?已全然失去了想要呼喚一聲:「爸爸」的欲望。時間與空間將他們的父子親情阻隔了四十餘載,雖然他們近在咫尺,但命運之神卻阻斷了他們父子相認。由於主客觀因素的存在,也使得父子關係受到了殘酷無情的割裂。也難怪在他向生父提出借貸的要求時,對方會毫不留情的立刻予以回絕,甚且因而一刀兩斷了父子親情。畢竟;處在現實冷血的社會裡,血緣、親情仍然敵不過現實利益。在自身的利益即將受到折損時,人們往往會不顧一切的保護既得利益。 深思及此一人性弱點,李讀茅塞頓開,他以寬容之心原諒了父親的袖手旁觀。但,這並不表示也同時原諒了父親的其他行為。以他多年來面對社會上許多不公不義而養成的憤世嫉俗的個性,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在見到父親時,是否會對父親那些不公不義的行為毫不容情的大加撻伐,為了顧全父親的尊嚴,同時也為了眼前這一位不曾正式相認的胞妹,能有一個圓滿美好的尋親回憶。李讀,他決定就此離開南鎮;不再前去赴生父之約。 當車站前三角公園的標準鐘指著他們赴約的時間時,李讀向在一旁滿臉漾著幸福遠景的妹妹說道: 「小妹,妳赴約的時間到了,可以動身了吧!」 女郎對李讀的稱呼驚愕片刻,但隨即回過神來嫣然一笑向李讀回說: 「我和父親約在隔街的一家咖啡屋見面,你呢?還要等多久?」她關心地問。 「我和朋友相約的時間還早,讓我慢慢在這裡等吧!」李讀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緣,但願能有機會再見到你。拜拜!」她爽朗的笑道,然後踩著輕快的步子下了車站階梯。 李讀出神地望著妹妹,她那酷似父親的背影正一吋一吋的遠離他的視線。此刻她即將前去赴父親的約會,她懷抱滿心歡悅的去尋找她那瑰麗多彩的夢幻,她以為父親一定能夠補償她所有的缺憾,並且能夠安慰她曾經受過的內心傷痛。 李讀看著妹妹逐漸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心頭湧現無限傷感,天地之間真是無奇不有,例如此次旅程中的巧遇,雖非曠古絕今,但也算得上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吧!至於他最終所做的決定,他認為自己是對的。而眼前像竹筍一般新由地面上突然冒出來的妹妹呢?就讓上天再做一次巧妙的安排吧!如果血緣對於人類真有莫大牽掛的話。 妹妹那與父親極為相像的背影,終於消失在李讀的眼前,他陡然憶起夢境中她和父親一同出現的影像,那不正暗示了他們父女今天的相會必然是圓滿歡愉的嗎。李讀嘴角掛上滿意的笑容。 他返身正準備購買南下火車票,一抬眼;剪票口的告示鐘不知何時已打出南下列車的時刻,尚差五分鐘班車就要開行,李讀匆匆向剪票員揚一揚手:「車上補票。」,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南鎮;父親的居住地。(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