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各位是知道的，現在世界經濟正處於普遍不景氣階段，我們廠裡的訂單也一天比一天少。當然，這除了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外，我們的品質也有問題，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出廠的貨老是出紕漏，不是品質不良被打回票，就是裝箱時數量短少了。總之；毛病百出。試想：在這種情形下，公司怎麼會賺錢呢？公司虧本了，又哪來的錢發加班費呢？是不是？」

他終於結束了自鳴得意的冗長演說，噴了一口煙後，瞇著雙眼看著我們，那態度簡直高傲到了極點，和剛才我們進門時的客氣真是判若兩人。這人真厲害：我心中想著。

「廠長，首先我想提醒你，我們並不要求加發加班費，所以剛剛廠長說加發是錯誤的，我們只是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苦用時間換來的加班費被打折扣，那對我們是不公平的，你知道嗎？有很多人為了加班，家中的大小事幾乎都荒廢了。」我提出個人的看法。

「做工人賺的是辛苦錢，你們沒理由這樣鴨霸的說打折就打折，告訴你，嘜看那些查某工，平常時只顧埋頭工作不說話，你給她們使潑起來，比我們查甫仔還兇。」老葉一向是大嗓門，加上他的國台語混合發聲，表情又特別豐富，廠長聽得雖然吃力，但還是被他唱做俱佳逗笑。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們怎麼會吃員工的血汗錢呢？公司只是希望大家能在不景氣時共體時艱，多多體諒公司的困境，等將來公司轉虧為盈時，再多分一點紅利給大家。」廠長忙陪著笑臉說。

從廠長的這番話中，不難聽出不妥協的意味，這些噬人血肉不吐骨的傢伙，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的話甫畢，一直沈默不語的老許開口了，他以不疾不徐的語調說：
「廠長，大家都知道要共體時艱，這句標語在廠區裡隨處可見，還有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大家都懂。問題是：公司經營十幾年了，什麼時候聽說盈餘過，年年都聽主管人員在喊虧本，大家都好像生活在一個沒有希望的地獄中一樣。前幾年講這些話大家也許還聽得進去，如今，大家都已經麻痺了。我希望公司不要做一個放羊的孩子，能夠坦誠的面對員工，大家才會真心地為公司奉獻。」

老許是眷村子弟，頭腦冷靜、理路清晰、口齒伶俐。在工會已連任了兩屆理事，對工會事務與資方抗爭的技巧都頗有心得，此屆被選為常務理事，使得他能更上層樓。即使如此，還是有人在背後說他是資方派來臥底的。這些話老葉也曾與我提過，只是為了工會的和諧，我一直都未去求證。

面對我們三人強烈的炮火攻擊，廠長顯得有些招架乏力，他捺熄香煙，左手掌在臉上重重拂過，心情開始有點浮躁。他咬咬嘴唇從座位站立而起，雙手插在長褲的後口袋，然後又抽出，這樣的動作連續做了幾回，這是他不耐煩時的習慣動作。

「這樣吧！你們三位今天的意見非常寶貴，我會向董事長反映，事情也許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各位暫時不要向員工發佈任何消息，待上面有所決議後，再統一公佈。」他慎重其事的說。但同時卻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我們。
「如果公司做出對員工不利的決定，那我們不是啞巴壓死囝──有話無處說。到時候吃虧的是我們這些死工仔啊！」老葉激動時的嗓門特別大。

「葉常務，我用人格保證，絕不會讓員工吃虧的。」廠長表現出一付真誠的表情，希望我們能相信他。既然廠長以人格來擔保，我們也不再有所爭辯。今天的談話到此告一段落，臨走，我以懇切的態度，請求廠長無論如何一定要為員工爭取應得的權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