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後麗香還是讓他的願望落空，她離開他時所說的唯一理由是：「我再也無法忍受你暴躁的牛脾氣！」。怎麼凡是與他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會有如此感受呢？少年時代每次只要與家中任何一個成員起了衝突，最後得到的總是：「你那死人個性若不改，將來出社會穩當要吃虧！」，他們嘴裡的死人個性正是麗香所說的暴牛脾氣。

可是，凡與他共事過或是其友朋之輩，卻都和他相處融洽，他的義氣、熱情以及與人為善的特質在友誼當中顯露無遺，很多人喜歡結交他這個朋友，他也因此而有了幾個金蘭之交。

想到此，清錦不禁長歎一聲，難道這真是命運使然？曾經聽母親說他的八字很硬，算命仙說他是天上的白虎星，本不該投胎轉世，是他自己硬闖天界，如今下凡來自然得受苦受難，不但如此，還會剋父、剋母，此語他雖不曾當真，但印證其日後諸多行誼，如：少小即離家及少與家人往來，卻不得不讓他認命。

如果真是命中注定要孤獨一輩子，那對清錦來說會是永遠的遺憾，畢竟他也是那麼的熱愛自己的家人，雖說外面的友誼彌補了他空虛的心靈，但缺少親人的關愛，他那孤單的心靈永遠無法豐盈起來。

想到親人，第一個閃現腦際的就是如今與父母同住的大弟，也都虧了他的孝心，父母才得以安享晚年，對於大弟除了這一份虧欠之外，少年時候的一件往事，至今仍深深嵌進清錦的心中，雖然後來大弟已全然釋懷，但那件因自己暴烈個性而引發的衝突，卻從此成為他胸口永遠的痛，每當憶起當時往事，他必定要藉酒澆愁，有一次，不明就理的麗香，看他如此爛醉如泥，忍不住說了他兩句，還遭來一陣拳打腳踢。

那件事發生在他十五歲那年冬天，他記得那天天氣很冷，剛剛放學的大弟正在廳堂飯桌上做功課，他則在外放完牛回來，那天為了放牛的地盤之爭，和同伴剛吵完架，因而貯存了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而偏偏牛又在關入牛欄時發起牛脾氣，硬是不肯就範，他哪容得下牠如此撒潑，一時之間竟致氣沖牛斗，牛脾氣一發作任誰也拉不住，他拿起牛欄旁的扁擔，一下下的往牛身上打下去，肩擔落在牛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動了正在牛欄收拾農具的父親，儘管老牛一聲聲「哞！哞！」的哀嚎，仍絲毫未能博得他的同情，仍然掄動手中的扁擔，使勁鞭打，他邊打口中還邊吆喝著：「給你死！給你死！」。

由於他吆喝的聲音過大，正在廳堂做功課的大弟，趕在父親之前先來到他眼前，也許是老牛聲聲哀號打動了大弟的同情心，竟不顧一切以其幼小的身軀橫擋在老牛面前，早已失去理智的他，萬萬沒想到大弟會不顧自身安危的做出這樣危險的動作，等他回過神來之時，手上的扁擔不知已落在大弟身上幾下，只聽見大弟撫著傷處聲聲哀號，他才縮回手，此時剛巧趕到的父親順勢搶過他手中的扁擔，往他身上一陣猛打，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了，面對父親的責打，他動也不動的站立原地，也不知挨了多少扁擔，直到母親邊喊著：「你不把孩子打死你不甘願，是不是？」邊搶下父親手裡的扁擔，父親這才停下手，但嘴裡也粗聲暴氣的回應道：「這個畜牲不如的東西，留在世間有什麼用處」。

他在挨了父親幾下扁擔之後並不覺特別疼痛，他一心記掛的反倒是大弟的傷勢是否嚴重，然而，當晚他一再探問弟弟，希望替其擦藥，卻換來父親一陣厲聲責罵：「不必這樣假好心，看要死到哪裡去隨你。」

這件事過了不久，他終於找到適當機會誠懇向大弟道歉，而憨厚的大弟也不計前嫌原諒了他，雖說如此，他打在大弟身上的那幾扁擔，卻從此深深烙印在心坎，每當想起，他都會深深懺悔，之後往往要藉酒澆愁，這雖然早已成為陳年往事，可也是他今生心頭的最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