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其他人,你也要去疏導疏導他們,多爭取支持的人,說什麼也要把這件事否決掉。開玩笑,一個月扣三、四百塊,叫人怎麼生活哪?」
「同樣是會員代表選出來的理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大家都是憑良心做事的嘛!」
「這完全是某些人為了討好上面,搞出來的花樣,這些人完全沒有為低階層著想,三、四百塊對他們來說沒什麼,但對收入少的工人卻是筆大數目哩!」羅青祥氣憤地仍在叼唸著互助金的事。
「這些人也真是混蛋到了極點,成立了『互助金』,到底有多少人能得到好處,真是天曉得。」
「儘是一些欺騙人的手段啦!哪有什麼好處可得。」
「虧他們想得出這種手段,真是卑劣至極。」李傳喜說。
「他們有什麼事不敢做,有什麼手段不敢使的,好好一個公司,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的,我看公司不被他們搞垮,他們是不會甘心的。」談起他們一干人等的行為,羅青祥的無名火就要往上冒。
「管他們的哩!公司垮了也不是我們幾個人的事。」
「說是這樣說啦!究竟已經呆了廿幾年啦!多少也有一點感情啦!不甘心哪,不甘心,說起這些人真是不甘心。」羅青祥不住搖頭嘆息。
「真的被他們搞垮了,我們也無能為力,唉!不說也罷。」
兩個人沉默半晌,羅青祥手中的煙快灼到手指了,李傳喜遞過一支煙來,兩人再聊了些其他的事,羅青祥並且再三強調說服其他理事的事,李傳喜也一再地擔保沒有什麼問題,羅青祥告別出來時,剛好十點正。
近些日子來,關於「互助會」的事,在廠區裏不斷傳揚著,大家對於公司的該項措施甚表不滿,工作情緒也因此而普遍低落。主管當局也因此而顯得有些驚慌,此種現象一經發生,其傳染的範圍勢必迅速擴張。雖然不至於有全體怠工的情形,但消極的抵制也慢慢地腐蝕人心,人們無心工作,生產量也因而顯著降低,大家一有空閒,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論切身的問題。
這天上午,機械班有六個人圍在那裏,以抽煙為藉口,談論的主題還是「互助金」的事,平常休息時間大家還會有所顧忌,時間不敢太長久,現在大家似乎找著了藉口,聚在一處也覺得理直氣壯,不再那麼畏畏縮縮的。
「喂!張的,『互助金』的事,到底是怎麼搞的?你們這些識字的年輕人也講一講,讓我這些不識字的青瞑牛知曉知曉。」自稱青瞑牛的是老師傅鄭泰興,在公司服務已經廿五年以上了,因為日據時代少年失學,識字不多,手底下的功夫卻是不同凡響,廠裏面還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哩。
「大概的風聲是這樣子啦:上面最近下了一道公文,意思是說為了大家的利益,決定每個月從員工的薪餉中扣三百至四百元不等,然後將這些錢放在『員工互助金』項下,每一位員工如果有了什麼困難可以申請貸款,公文上說是對大家有利益的事,所以就決定這麼做啦!」被鄭泰興喚做「張的」的年輕人這般解釋。
「幹破伊娘!天下哪有這等事,他認為有利益,我不認為有利益哩!騙,書讀多點就可以如此欺壓做工人啦!幹破伊娘!」李榮三粗聲粗氣地幹譙開來,他是個急性子的人,激怒了他可沒什麼好受的。
「好啦!好啦!老李,這是什麼時間,還這麼大聲嚷叫,你要讓上面知道我們在這裏聊天嗎?」鄭泰興警告他。
「聊天就聊天嘛!有什麼了不起,拼死拼活,難道就不能休睏一下子,看他們每天呷飽沒事幹,一大堆人在蹺腳抬摃,也沒有人去罵他們。」李榮三是越說越氣。
「說真的,這些人也真把我們看憨了呀!什麼事儘管自個兒訂規矩,也不怕別人死活,無理至極,無理至極。」老鍾是廣東人,在內地讀過幾年私塾,以反共義士身分來台,被輔導會派在公司裏,平常說話總是溫溫吞吞地不疾也不徐。
正當大夥你一言我一語時,羅青祥來了,遠遠的,老師傅鄭泰興就舉手向他招呼著,工會理事之中就屬羅青祥的人緣最好,他之所以能在代表大會中成為一匹黑馬脫穎而出,就是這個道理,他做人平實也是讓人可取的原因。也因此有很多人敢於找他陳訴一些冤屈之事。
「怎麼?今天大夥兒這麼湊巧都在這兒?」羅青祥說著,分別遞煙給他們。
「嘸啦!有閒大夥兒聊聊。」鄭泰興說。
「老師傅閒來多教導我們這些小老弟嘛!」多年來的歷練,使得羅青祥應對進退之間甚是得體。
「羅理事,有件事想請教請教……」老鍾替羅青祥點上了煙,趁便說了。
「什麼事?不用客氣,自己人嘛!老鍾。」羅青祥大概猜著了老鍾的問題。
「關於公司『互助金』的事。」
「哦!這件事,我們正在設法請公司方面收回成命,這件事也沒有經過我們理事會,就發下公文,這樣太不合規定了,我們正準備在下次開理事會時把這個案子否決掉,請各位放心,工會一定會給各位會員一個圓滿交待。」羅青祥眼睛看向大家,要大家相信他的話。
「公司會聽你們的嗎?他們敢未獲得你們的通過就發下公文,他們也敢不聽你們的哩!」老師傅提醒羅青祥。(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