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進口袋中的手，不注意地接觸到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心臟砰然的加速跳動，偷覷一眼老太婆，她安然自在的收拾碗筷，我還沒有勇氣告訴她事實的真相。我背著她，迅速的抽出那張紙，不知看過幾十遍的資遣生效日：三月一日──正熟悉的跳動眼前。

２

四幢並排的廠房在公司整個體系中，雖不能稱為頂尖的建築，據說單以相同性質的工廠而言，在遠東地區還是屬一屬二的宏偉建設哩！除了鄰邦日本，有相同的設備之外，聽說韓國也正在加緊類似的建設。

起初，對於這種比較似的宣傳，心中總有大不以為然的反應，而最近，我倒也開始注意它存在的價值了。當然這或多或少都注入了我個人對它的感情，這種感情作用相信不會成為價值評斷的障礙，因為我相信自己不是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而今天，我卻以極不尋常的態度，重新檢視與我相處八年的工廠，年輕的熱血在我五十三歲的體內滾沸，衝動已經不是我這般年紀者所應該為，但是我卻可以證明一點；那就是像今天這種衝動的情形是從來也不曾發生過的。

於是我準備和廠裏的主事者談判，在談判之前必先有萬全的準備，我開始打腹稿。

有幾次想利用主管下廠巡察時找他談談，繼之想想這也不妥，工作時間中不容有太多的虛耗，再說他也不一定肯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我這麼一個老工人談話，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我太清楚他的為人了。

一次又一次的畏縮，使我開始心虛，先前所打好的腹稿也逐漸地走了樣，已經沒有最初那般強烈有力，再如此拖磨下去，恐怕要詞不達意了。

終於這個計劃還是胎死腹中，打消了這個念頭之後，我開始專心於自己手中的工作。

在被借調來這個廠之前，我在另一處公營機裏幹的也是同一類型的工作，本來像我這般年紀的人，是不該如年輕人那樣跳槽的，但一生喜於接受新環境挑戰的我，卻獨排眾議，自告奮勇的來了。

整整八年的歲月，我一直冷靜的觀察身邊所發生的種種切切，剛開始時，或者緣由於新廠的成立，大夥兒那股幹勁，真是我從工卅年來所僅見的，尤其在國內，公營機構想要找士氣如此高昂的單位，真是難如登天。

這也不是大夥兒基於什麼憂患意識使然，講清楚些那時候虛懸待補的職缺實在太多了，為了那些名位，不惜互相競爭，乃至於相互爭鬥，最後終而破壞私人情誼的事例舉目皆是。這種殘忍的事實看在我眼裏，不禁令我更加懷念老單位裏那些安於現狀，情誼永固的老伙伴們了。

而今，時序遷移，當年那股爭鬥，漸趨平靜，相對的虎虎的生氣也沒落了，老態開始呈現，主管也迭次更換，廠裏的設備也由於主管的更換而年年更動，新的主管到任之後往往會否定前任主管的建設，於是便依了自己的意思重新部署，重新建設，待一切進行順利了，下一任主管又要來接事了，如此週而復始的在進行趣味競賽那般，他們全然不曾顧及公帑之得來不易，因為他們在進行毀滅之前，並未經過仔細的分析、研究，有些被廢棄者，並不如他們所想像中的那般不堪使用。(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