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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鬧鐘響了幾百遍了還賴在床上，人家隔壁林先生早早起來不知運動幾回了，看你，真是不如人唷！」

老太婆又在囉嗦個什麼勁？什麼人不好比，拿我和隔壁的林老頭比。當然啦！人家是穿西裝打領帶的公務員，妳老公卻是出賣勞力的死工仔，要這麼比當初怎麼不嫁給他，當然，這種話只能在心底嘀咕，我可千萬不敢大聲叫罵。

「老頭！」
「哦！起來囉！起來囉！」

不快點回她一句，她準又嘰哩咕嚕來上一大段，活像唱歌仔戲的。

伸長雙手，粗壯的臂膀，清楚地可以看見靜脈鼓漲得像蚯蚓，這是卅幾年勞動的成果，五十三歲的年紀了，看不出來吧！我照照臥房的穿衣鏡，滿意的點點頭，嘴角保持笑意。

老太婆噹噹的在廚房忙得正起勁，好像不這樣弄出點聲響，不能表示她的忙碌，這大半輩子她都是這麼過來的，如今孩子們一個個長大了，她仍然不肯歇歇，每次說她，她總是不服輸的說：
「歇什麼歇？你不是還在廠裏拖，我又不比你老。」

屋裏靜悄悄地，老大夫婦搬出去住後，家中就顯得安靜多了，少了小孩活蹦亂跳的熱鬧，剛一開始還真大大地不習慣，只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不大明白他們為何要遷出去住的原因。這個家我一住就是三、四十年，從來也不覺得它有什麼不好。

尚在服兵役的老二，常常說他哥哥嫂嫂不該放下父母親自己另起爐灶，這件事在他看來可能是件相當忤逆的大事，而我卻大不以為然，這種事我見多了，在廠裏許多同事大多會碰到相同的難題，誰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來解決它，就讓它維持現狀罷！

「老頭──你最近怎麼搞的，魂不守舍的，做起事來老是溫溫吞吞的，待會兒趕不上上班，看要怎麼辦？」老太婆的大嗓門又自廚房傳來。

「大概是更年期到了罷！」也只是自言自語的算是回答。

老太婆的精明能幹我是十二萬分佩服的，她那一雙靈巧的雙手，把一個家整理得舒舒爽爽，孩子們一個個收拾得乾淨俐落，雖然我只是一介工人，她可是省去了我不少的內憂，我因此得以安心地在我的崗位上工作，而且一幹就是三十年。

年歲大了，行動確實不很敏捷，從起床到穿衣，竟也花費了我不少時間，待我走進餐廳，老伴的早點老早已經上了桌，每天早晨，我就是這樣吃著現成的早餐，其實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只是習慣使然。

「今天桂香說要帶孩子回來，我替她準備了一罐醬蘿蔔，上次那罐早就吃完了。」老太婆一邊挖著玻璃罐裏的豆腐乳一邊說，那模樣就好像醬蘿蔔有多好吃。
「老大不回來嗎？」我問。
「聽說公司忙，常常開會到很晚才下班，真是，每天忙得連回家吃晚飯的時間也沒有。」老太婆咕噥了老半天。
「他是公司的重要幹部嘛！多費些心是應該的。」

說起我們那個老大，他可是個實力派的人哪，從基層幹起深得主管的喜愛，這可能與他自小善於察顏觀色的性情有關，他的弟弟就與他完全不相同，同胞兄弟個性差異如此之大，連我們這做父母的也大感意外，老二性情耿直，只要他認為對的事絕不與人妥協，甚至於發生在他身邊的事，只要他認為對方確實有錯，他會毫不容情的立即揭穿。多少次說他勸他，希望他能改過那付牛脾氣，但見他理直氣壯的說：
「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嘛！我不能睜眼說瞎話，把黑的說成白的。」
我極為欣賞老二的個性，但也極為他的將來耽心，而他老是譏笑他哥哥是天生的懦夫，是馬屁精，當然這只是他們在鬥嘴時才能聽見的，而哥哥對弟弟的取笑，也總是一笑置之。
「發什麼獃，快吃啦！稀飯都涼了。」
「哦！」

端起飯碗，竟發覺屋裏安靜得有些兒寂寞，此時一種奇想突然掠過腦際，我想有一天如果老伴離我而去，或者我不在她身邊，那時剩下的那一個……。
甩甩頭，老伴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我拉開嘴角笑笑，離開飯桌時不注意碰了一下椅腳，發出的聲響撞破了整個沉寂的空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