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裝飯盒啦，昨天跟本仔講好了中午要到他那兒去。」
「下午免上工啦？」
「管伊，開工的頭一天才不跟他幹上一整天哩，半天夠多啦！」
「不曾見過這樣愛喝的人，笑死人才這樣。」等飯盒的菜飯一一夾回原位，進興嫂邊說邊走向炕邊。

進興披上一件平常上工時穿的外套，拉鍊也沒拉上，隨風飄盪的衣服下擺瀟灑地在晨風中抖動著。

走過公所大門時，迎面走來同坑工作的天來。
「怎麼？今天不去做啦？」進興停下來問他。
「不啦！後天我老母出葬，很多事情還沒辦妥，煩勞你跟老簡講一下。」老簡是他們那一坑帶班的。

進興走下斜坡時回過頭看著天來，他很想停下來往回走，想想後天天來老母出葬少不得要幫個兩三天的忙，算了，還是上工吧。

新年的氣氛仍然很濃郁，大伙兒在更衣室裏邊換工作服邊聊著新年裏的一些歡樂事，唏哩嘩啦的笑聲洋溢在一間間的更衣室裏。

從管理員手中接過名牌，進興的手有些發抖，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年假還沒休過癮吧，有些不情不願的，跟在眾人身後魚貫的走出去。

在等待台車送進坑道的那一刻，眾人各自掏出香煙不間歇的猛力抽著，待會兒入了坑，就別想抽。

望著一圈圈吐出去的煙霧，進興的思緒拉回昨天與兒子爭吵的片段。
「阿爸，其實掘炭也沒什麼不好，阿爸你不是幹了四十幾年的礦工還不是好端端的？要說危險嗎！幹什麼工作都危險，我想退伍後掘炭也是為了繼承阿爸的事業啊！」
「你不要拿我來做比，我是一世人沒辦法才去掘炭，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前途，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業要你來繼承，你要掘炭，我不同意。」

進興看著眼前這個流著自己血液的兒子，多像當年血氣方剛的自己啊！當初一個人沒帶半點家當的入贅到吳家來，靠的就是像兒子這般的勇氣，而一幌眼四十幾年過去了，自己到底爭得了什麼？一個在黑暗中討生活的老礦工而已。不行，說什麼也不准讓後一代再去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想到自己與黑暗搏命了四十幾年歲月，如今竟要眼睜睜看著兒子往黑暗的坑裏跳，不行，絕對不行。

「阿爸，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決定要掘炭的了。」

沒想到兒子竟橫逆得這般，進興額頭兩邊浮起來的青筋如蚯蚓那般的蠕動。
「你這個死囝仔，你去，你去掘炭，我就永遠不要你回來，你去，你去掘炭，我先打斷你的腿，你再去掘炭。」

兒子是奪門而逃，使他抓在手中的掃把頹然地又放了下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