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獨坐，晚飯後為孩子們講述的故事又一次翻湧在他胸臆間，他對於自己怎麼會突然講起「牛」的故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其實不會有下文的，因為那頭牛還要繼續不斷的拖磨下去，而那牛就是自己，他不知所以的笑出聲來，孩子們聽不懂，為什麼要如此比喻呢？

習慣了在黑暗中思索問題，就像習慣了在船艙底下摸索一樣，雖然在船艙底層有一束電筒的光引導，四週的黑暗永遠那麼霸道的雄踞著，曾經不止一次的在獨行中被暗黑驚嚇，船艙外面的世界是光明的白晝，每回由船底人孔道爬出來，再往裏邊細細地瞧，竟有種陰陽兩隔的寒顫。

「早些睡吧，明早還要上班呢！」
妻子的催促打斷了他的思緒，夜真的深沉了，想起明天還有無數煩人的工作等著處理，倦勤的意念在心裏閃動，只是瞬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牛不應該是這種個性的。

這天派工時，李桂正要吳龍飛把修改的管子送回製造工廠，同時補上新的一段來。

他再三叮嚀必須遵守安全規則，這是老生常談的話，散開時，他只見到吳龍飛低首撫摸項間垂掛的護身符，這比班長的訓誡更具權威的東西，自昨天開始，便一直掛在他頸項間。

李桂正隨後也上船了，大夥們像赴一場戰鬥一般慎重，人人都裝備齊全的，安全帶緊緊束縛在腰際。

七時四十五分，李桂正一腳踏進黑暗的機艙，他正奇怪，今天為什麼燈光仍未打開，抽出腰間的手電筒，向四週巡察。他一步一步謹慎地往前行去，這裏的途徑他摸索慣了，正當進入屬於他的工作範圍時，他清楚的看見前面一堆火光正熊熊上衝；旁邊有一個人揮動手中的東西拼命撲打。但火勢並未因為他的拍打減弱，反而更迅的向外擴散。李桂正急忙中抓起滅火器往火堆中噴射。此刻他看清楚了救火的人正是吳龍飛，來不及詢問他詳細情形，兩個人便合力企圖阻止火舌再往前擴張，因為前面不遠處便是柴油櫃。

滅火器的化學藥劑噴完了，火勢仍然無法控制，黑暗的船艙已經一片火光，有許多人往甲板的鐵梯衝過去，濃煙迷漫整個空間，咳嗽的聲音四處揚起，混亂的叫聲也認不出誰是誰。李桂正急急拉住吳龍飛的手往沒著火的地方退。

「沒有用的，班長，已經無路可逃了。」
吳龍飛的聲音顫抖，右手被李桂正牽著，左手卻緊緊握著他的護身符。
「試試看，那邊有個通道，我們往那邊跑。」

此時濃煙比剛才又濃厚了，李桂正眼淚不住的流，鼻孔被嗆住無法再吸入新鮮的空氣。吳龍飛已經支持不住了，他倒臥李桂正腳邊，黑暗中有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與李桂正撞個正著，李桂正問：「是誰！」「鄭衍……」李桂正想要拉他一把，他已經撲倒下去。

已經不行了，整個頭臚像要爆炸般難受，眼睛開始模糊了，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勉強伸出右手剝落上衣的鈕釦，他將衣服蒙在鼻子和嘴巴的部位，搖搖欲墜的尋找出路。

此時頭頂突然傳出嘩啦啦的一聲響，滾燙的熱水傾盆而下，範圍擴散很廣，哀嚎聲不斷傳來，李桂正雙手抱住被燙傷的身體，在鋼板地上打滾。
我不能就這樣倒下去啊！晚上孩子們等著聽我講完那頭牛的故事哩！(待續)